翌日一大早，商止川就坐上了宫中派来接他的马车。
景王妃与景王两人恩爱非常，在门口面含担忧地目送着商止川离开了家。
“止川应当不会出事的吧。”王妃依旧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
纵使担心非常，景王还是装出了一副冷静的模样，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景王妃，温声安慰：“放心吧，吾儿自有福在。”
另一边，商止川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内，飞速思考着皇帝召见他的目的。
自从前些日子他回京述职后，皇帝表面上大大赞赏了他，若非他年纪尚轻，只怕当场他就会取代了尚书大人的位置，成为衡朝历史上最为年轻的正三品官员。
但这奖赏之下，必有危机。
尤其，商止川不能忘记自己下朝后，自家上司对自己露出的那一抹复杂的神情。
他有些担忧。
但再多的担忧也无济于事，他闭了闭眼，睁眼时眼中已然又是冷静到近乎冰冷的情绪。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他下了马车，一旁宫内的太监已经给他准备了步辇，他在看到步辇的那一刻，一路而来悬着的心也稍稍落地了些。
“侍郎大人，请上座。”太监尖利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商止川一敛眸，稳稳当当地坐上了步辇，在漫长的两刻钟后，终于到了皇帝的正殿处。
皇帝身旁的姜侯保亲自出来迎接了他。
他跟在姜侯保身后入了殿，依礼跪拜，在听到那声熟悉的“免礼”后，抬起头来看着皇帝。
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引起商止川注意的，是他眼中些许顽意。
“止川啊，你上次提及的那个有趣的铺子，是否就叫做‘望月图书馆’？”
皇帝淡淡地说。
商止川懵了一下。
啊？
＊
彩日节过后，首邓城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人们摘下飘扬的彩带，妥帖地放在家中的角落中，等待着下一次彩日节的到来，再将它重现天日。
林识月与寸碧在城里痛痛快快地逛了好几天，只觉身心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姑娘，你瞧这松节糕，外表翠绿，内里却金黄，这味道也是香甜松软的。”寸碧拎着一大袋的松节糕往行李里装，一边不舍地感叹道。
林识月捻了块松软的糕点在嘴里品尝着，心上也不免生起了些许惆怅情绪。
“系统，我离最后期限还剩几日？”她问系统。
【系统：还有一百一十日，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平古无波的机械声让林识月的情绪又回到了原位。她叹口气，顺手把衣服收拾了起来。
“走吧。”她对寸碧说。
纵使再不舍得，寸碧还是背起了包裹，跟在林识月的身后出了客栈。
“林识月——识月姑娘——”
她正打算上马车时，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声，有个女孩提着裙子毫不在意形象地朝着林识月的方向飞奔而来。
林识月停在了原地，看着那个女孩跑了过来。
稍近些后，她认出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是她在彩日节认识的那位对望月图书馆侃侃而谈的花裙子姑娘——卫繁。
“识月姑娘，”她气喘吁吁地在林识月面前停了下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恳求地看着林识月，“我，你，我听说你要离开首邓了，对吗？”
林识月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马车，没有回答。
卫繁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马车，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太聪明的问题，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哦，对，是。那是今天就要离开了，对吗？”
林识月颔首。寸碧在一旁抱着行李疑惑地看着卫繁。
“你有什么事情吗？”寸碧问。
卫繁抿了抿唇，双手有些紧张地不自然地揉捏着，挣扎了一下才缓缓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我也要去京城，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们同去？”
林识月：？
她皱起眉打量着卫繁：“姑娘有何要事？这事情可不算是小事，不知道你是否让你父母得知了？你似乎颇受家中宠爱，若是无缘无故随我去了京都，你父母寻不见你，那就是麻烦事了。”
她这次去京都就是处理麻烦事的，不想再沾染上麻烦了，尽管这姑娘给她的印象很不错，但她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就甘愿惹麻烦。
卫繁眼睛不自然地转了一圈：“知，知道的。”
林识月一看便知道她在说谎。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你父母带你入京？却偏生要随我一个方认识没几日的陌生人入京？”
如卫繁这般家境，绝不可能让女儿独自离开家乡，林识月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绝掉卫繁。
她清了清喉咙：“......是这样，卫姑娘......”
她的话被卫繁的抽泣声给打断了。
林识月惊愕地看着卫繁的哭泣，没忍住倒退了一步——她一向不太喜欢和这般情绪化的人打交道。往往林识月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那些人的情绪波动更大了。
所以她更愿意和书在一起。
“林......林姑娘，求求你了，”卫繁抹了一把眼泪，泪汪汪地看着林识月。
林识月摇头拒绝：“抱歉了，我不能同意。”
卫繁的脸立刻白了一个度：“我......我一定要去京城，不然我的好友就......就没救了......林姐姐，求求你了。”
“你好朋友是谁？若是出事了，为何你在首邓城先知道了？”林识月逻辑清晰地反驳她的话，并示意一旁看热闹的小厮上前来，“这是卫家的小姐，你叫人通知她的爹娘，把她带回去。”
一听说是卫家的小姐，小厮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了，他连忙跑去通知了卫家的人。
林识月站在原地，直到卫家的家丁上门来把卫繁带了回去才放下了心。
“走吧。”林识月瞥了寸碧一眼。
寸碧忙不迭点了点头，把行李放到马车内，自己去前面驾车。
车慢慢行出了首邓城，朝着两人既定的方向前进。
前进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后，林识月揉了揉眼睛，想要休息片刻，就听见马车前方传来寸碧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题。
“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卫姑娘啊？”
林识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正是我刚刚说的，其一，她家境不错，且明显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无缘无故离开了首邓，届时她父母查到我们，反倒是个大麻烦；其二，她双手无茧，衣着艳丽，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我们这一路轻简，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也很难处置——总不能找个地把她丢下去吧；其三，她方才说去京城寻好友，然京城信函就算快马也需七八日，她好友若是有着时日，为何不去当地府衙报案，偏生寻了远在首邓城的好友？况且她也不说那好友是谁，若是她随口胡诌的，怎么办？这般意图不明的人上了马车，对我们都不是件好事。”
林识月如是说。
“姑娘言之有理。”寸碧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车厢外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叫喊。
林识月悚然一惊，储物空间中的匕首已经被她紧紧握在了手里，锋利的刀尖直直对着车厢外：“谁？”
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半晌，一个姑娘才颤颤巍巍地从外头爬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短打麻衣，面上似乎被什么草叶擦过，有刮伤的痕迹，脸上带着一坨不知是生气还是受伤造成的红晕，头发乱糟糟的如同杂草一般。
“林，林姑娘。”除去开头那一声愤怒的叫喊后，她现在的表情已经全然被心虚所取代了，悻悻地看着林识月。
林识月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火：“上来吧。”
卫繁心虚地爬上了马车，畏缩地缩在了马车的一个小角落里。
“唉，”林识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才好了，“你......你是如何上来的？”
卫繁讨好地笑了一下：“城门检查的守卫是我认识的人，我求他帮我打个掩护。”
林识月：......
怪不得她出城的时候，总感觉那侍卫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她扫了一眼卫繁，眼神瞥见了她指甲缝里的泥土，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吃了些苦。”
卫繁眼神一亮：“你愿意带我了？”
林识月摇头，对着寸碧喊了一声：“寸碧，前面过南阳的时候，把她放下去。”
“是。”寸碧脆生生地答应道。
“你......你——”卫繁有些气恼，但伸手指了指林识月好一会儿，也没见她有什么别的反应，只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后，突然像是泄气了一般，颓然地放下了手，“我知道你也有不愿意带上我的苦衷......但是......但是......我真的要去京城救她......”
“你带上我好不好，若是阿爹阿娘找上我，我绝不多一句嘴，这一路我也吃得了苦，你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点都不会抱怨的。我只是......只是想去京城。”她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腔。
林识月八风不动，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不行，我不信你。”
卫繁盯着林识月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在林识月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机会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无助地哭了起来。
“我......我......我真的没办法了......阿阙......阿阙真的会死......”
林识月最近对“阙”这个词非常敏感。她猛然掀起眼皮看着卫繁：“谁？”
卫繁懵了一瞬：“啊？”
“我说，你口中的那个阿阙，是谁？”林识月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卫繁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就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林识月冷冷一笑：“她的真名是什么？”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识月一点儿不客气：“你若不说明白，现在就下去。”
......
半晌，卫繁才低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叫周阙。”
“丹轮公主，周阙？”林识月的语气变得格外冷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