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终究还是来了。

    林识月垂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等待很久,尽管已经在宫外快速地做了准备,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打鼓。

    皇帝冷淡地对林识月讲明了目前的情况。

    不算复杂,却也足够叫人头疼一阵。

    奚知雪殿前证言,表明商止川审案有缺漏,因私情故意放过林正。原本也不过是漏审疏漏的因素罢了,但是偏偏这一案牵扯到孙气松,且他的儿子已然处斩。那这件事就牵扯上了人命。

    若是往轻论处,就是失误漏查;重了说,就是徇私枉法,脱下这一身官袍都不知道能不能平息。

    林识月垂着头,大拇指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内紧张地揉搓,她不清楚孙气松和奚知雪手中,究竟掌握了多少线索,也摸不准接下来林正会做出什么反应。

    “民女明白了。”

    沉默片刻,她颔首轻声回应。

    “等等,父皇,”周阙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女儿反应有些慢,所以那封赏是结束了吗?”

    “是。”皇帝的声音透出些温和意味。

    “好吧,这么快啊,没意思,那我便先走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懒散地椅子上站起来,径直从后面离开了大殿。

    她的这般行径看起来颇为无礼,但满大殿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声。

    皇帝亦然,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周阙的背影,眼中却是浓浓的宠溺意味:“丹轮被朕惯坏了,众卿家莫要介意。”

    众人自然一番客套,连连推辞道不敢。

    “丹轮倒是对你颇用心思。”

    待平静下来些后,皇帝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识月,轻轻笑了出声。

    林识月觉得自己的脊背仿佛浮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皇帝听出了丹轮的言外之意了。

    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是辩驳,还是认下来?亦或者装作不知道?

    林识月长跪,额头再次触到冰凉的地砖:“公主与陛下颇为相像,都为贤善仁德之人。”

    “挺能言善辩。”皇帝嗤笑一声,“行了,不说这些无用的,孙爱卿,这人也带上来了,接下来就交由你了,莫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孙气松行礼,从地上站了起来,虽是普普通通的动作,却莫名透露出些许倨傲。

    商止川跪在一旁,姿态始终没有动过一瞬,却在孙气松起来的那一刻,拢在袖袍内的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

    要如何做,才能解决现状?他原以为不会牵连到林识月,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得不牵连上了。

    否认他对她的情感吗?但是他们不会相信的,即使商止川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林识月什么都没有,但朝中的这些人却不会相信的。

    林识月的脑中也飞速盘算着这个问题。

    要如何解决才能解决呢?

    “敢问哪位是林正呢?”

    还没等林识月彻底想明白,孙气松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快速扫视着正殿,终于在前端看见了一个畏畏缩缩,不断发着抖的年轻男孩。

    他全身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学生,不,草民在,在这里。”

    林识月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了开口的林正身上,与此同时,孙气松的目光也跟了过来。

    孙气松咧嘴和蔼一笑:“原来就在这里啊,莫要担心。”

    “少年人,抬起头来,看看后面那位姑娘,可否就是你的长姐?”

    林识月的睫毛有些不太自然地闪了闪,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低头,而是抬着头在原地,看着前面的林正僵硬地转过身来——

    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和林识月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里面是否有些些许歉意呢?

    林识月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她还是想看一看,这个许久未见的林月月的弟弟,此时此刻会做出什么选择。

    “......是。”他哑声道是。

    如有所料。

    林识月讥讽地抽了抽唇,像是自嘲。

    “是,她......就是我姐姐。”他像是从林识月的表情中汲取到了什么力量一般,突然大声起来,这一声也像是给自己壮胆,“她就是我姐姐。”

    “少年人,当真是有勇气。”孙气松哈哈大笑起来。

    “有何证明?”下一刻,商止川直起了身子,如寒冰一般的眸子直直地射了过来,带着冷厉与嘲讽,“空口无凭,这般言辞便是荒谬,我现在去路边拉一人,给他一锭金子,他也能是孙大人的儿子。”

    “商珣!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孙气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暗示你自己徇私枉法吗?”

    商止川轻轻地笑了。

    “我什么意思,孙大人不清楚?”他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弧度,眼尾上调,十足地挑衅意味。

    孙气松瞪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那不知陛下怎么说?”

    坐于高台之上的皇帝冠冕不乱,俯视众人:“朕觉得商侍郎的话有道理,林正,你可有何凭证?”

    孙气松如同没气了的气球,在皇帝的这一句后,立刻瘪了下来。

    林正缩在原地,好像被皇帝这一句话给问住了,愣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几个字来。

    “凭,凭证?”他呆呆愣愣地朝着上头看了一眼,又像是被烫了一般,立刻缩了回来,“有,有的。”

    “我姐姐她小时候烧水烫到了,好像......好像胳膊那里有一块疤。”

    “还有......还有我记得娘好像给过村长姐姐的画像,对!画像!我记得有画像!”

    他如获至宝地喊了出来。

    “噢?那画像在何处?”皇帝有些感兴趣地问。

    林正似乎被问住了,在他身后的林识月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那个便宜母亲还给村长送了什么画像,现在只能希望那幅画已经被烧掉了,又或是因为年岁太大而看不出来。

    毕竟在古代,画师画的人像,都不怎么逼真。

    “在......在......”林正的额头似乎有汗水冒了出来,他也想起来了,村长家似乎有一场很大的火灾。

    “在臣这里。”

    孙气松笑着开口接话:“这孩子面见圣颜,太过紧张了。臣已然派人去洪州请来了这幅画。”

    即使猜测这幅画可能也看不出来什么,林识月还是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

    随着孙气松话音落下,门外有侍从缓缓走了进来,走到正殿前高举双手,将手中的画抬手奉上。

    太监下场拿上画,在皇帝面前缓缓展开。

    林识月垂首等着,林正与孙气松的心情也同样忐忑。

    皇帝看完,只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只对着身旁的姜侯保点了点头。

    姜侯保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从后殿领来几个年纪较大的嬷嬷,客客气气地将林识月请到了屏风后。

    她们动作很柔和,只掀开了她的衣袖看了看胳膊,在看到上面的那一块陈年伤疤后,就立刻缩回手,颇为客气地将林识月送了回去,随之将结果告知给皇帝。

    林识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安静地跪着。

    她对这块伤疤的印象不深,毕竟记忆中没有太过深刻的回忆。而且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身上总会有些伤痕的,她没在意。

    能成为现如今确定她身份的佐证,倒是的确没有想到。

    她想着,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弯了弯唇。

    “朕心中已然有些猜测,那么林姑娘,你怎么说?”皇帝突然开口,打断了此时此刻的沉默。

    如同惊梦苏醒,林识月骤然抬起了头,她仰头望去,看着高台上的皇帝,又恭顺地低下了头,开口的声音不算响亮,却足以让人讶异她的干脆利索。

    “民女不好辩驳,是——民女便是洪州林家的女儿,林月月。”

    商止川的脖颈机械般扭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孙气松也是一般。

    他原以为林识月多少会再次辩驳几句,他手上还有些池康给的其他证据,正好能将她的辩驳言语衬得如同跳梁小丑的发言一般可笑。

    但是,她就这般承认了。

    有些......怪异。

    皇帝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噢?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林正的亲姐姐——你可知道你的话对商侍郎意味着什么?”

    “民女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正要说。”

    她言辞恳切,为昭显自己的诚恳,又再次拜了一拜:“圣人在上,民女不敢说谎。我的弟弟是林正不假,但是面前的这人,并非我的弟弟林正。”

    又一个惊人的反转。

    有人已然听不明白了,只觉得一通弯弯绕绕叫人不明白,掐着手指在细细算了半天。

    刹那间,商止川明白了林识月的计策。他原本有些惊诧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慢慢回正身子,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来。

    旁人如何想,林识月并不在乎,她只是垂眸跪在原地,温和的感受着无数目光的审视。

    面前那一道充斥无数怒火的目光最严显著。

    是林正的。

    “你说谎!!!你!在!说!谎!我就是林正!我有...我有户籍!我有身份证明!我所有的文书都在这里!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林正愕然一瞬,下一刻几乎想要从地上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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