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

    行云不出意外地被裴西来揍了一顿。

    周围喝彩声一片,裴西来面无表情地下擂台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

    长夏带着梨白,在边上笑吟吟看着他:“你完了跟你讲,你刚才揍的那人,是小灵山佛子,未来禅师。”

    裴西来茫然地看着台上还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的和尚,轻轻吐出一个字:“啊?”

    然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自闭当中去。

    那边行云收拾好自己,也跳了下来,无语地看向长夏:“裴剑首怎么把他养成如此单纯的样子。”

    长夏想了想:“三尺道的人武力值高就行,不需要长脑子。”

    反正无论什么阴谋诡计,一剑斩之便是。

    长夏也经常这样解决问题。

    “你实力还不够强,体会不到做事不用过脑子的好处。”

    行云:……

    这话说的,像是在骂别人,又像是在骂她自己。

    行云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功夫修炼得还不够到家,学不来长夏说话的艺术。

    他从储物囊里面掏出两卷经书递给长夏旁边的梨白。

    “上次见面就应该给你,见面礼。”

    哟,之前还遗憾禅师的见面礼没送,这不就来了吗。

    佛道至宝,无字经。

    梨白不知道该不该接,眼巴巴看着长夏。

    后者伸手一挡:“我就剩这么一个还能正常见人的师妹,你少拿这些书来移她性情。”

    行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在意地把经书收回去。

    改拿出一串流光溢彩的珠子,像是小女孩儿会喜欢的那种。

    “你不乐意要,我还不乐意给呢,拒绝我一回,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啊,这可是我自己在店里面挑了好久,准备送我那还未出世的侄女的。”

    见这珠子用的材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知道这应该就是商会里卖女修的普通饰品,不过是做得精致了些,造价应当不菲。

    比起佛道至宝无字经,显然这个珠串小姑娘的见面礼要合适得多,长夏才终于点了头。

    梨白得了示意,欣喜地接了,甜甜地说谢谢小师傅。

    来观战的,来开赌局的人慢慢地散了。

    长夏也打发梨白去角落里安慰裴西来,擂台边顿时就只剩她和行云两个人。

    行云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笑着对长夏说:“这么护着她?”

    “我们梨白还小,可受不起小灵山的无字经。”

    行云:“那就受得起夫子的山海卷啦?”

    长夏:“所以我要带她慢慢还已经欠下的,不可再添新债。”

    往后的日子里,长夏决定当个恶人,尽量斩断梨白和苍玄勾连的因果

    现在接的好处越多,后面要她还的也就越多,长夏怕她还不起。

    现在谁都想跟梨白勾连因果,未来那场大战不管是仙界赢还是苍玄赢,梨白现在拿到的气运都是要还回来的。

    到时候还运于天地时,跟她勾连因果的人就可以凭借这份因果瓜分气运,自然是现在因果结得越深,到时候瓜分的气运就越多。

    她的小师妹,现在就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香饽饽。

    行云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师姐,你这条路可不好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断人利益向来是不共戴天之仇。

    长夏却不甚在意地笑笑:“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打不过我。”

    这世上唯一一个完全能打得过她的人叫别惊春,正巧,这位是她师父。

    行云神色复杂看着她,几句张口,又欲言又止。

    长夏也没多在意他的目光。

    左衾对她的判词没错,她就是会保住梨白。

    因为一千多年前她已经无能为力过一次,所以往后的日子,她会尽自己所能地阻止下一次。

    这不是心善。

    这更像是小灵山风雨无阻的朝圣者。

    这是她的道。

    她无从更改。

    行云换了个话题:“我方才听裴少主说,师姐你们准备去西境。”

    长夏回:“给我师妹寻把剑。”

    行云:“方才师姐还说不添新债。”

    长夏:“谁说我要在剑冢给她找了?”

    行云:?

    不在剑冢选剑你去剑冢干嘛?

    而且就藏锋山这小师妹的气运,她真去了,那些剑不都得哗哗地凑过来任她选。

    长夏看出来他的未竟之意,她眉毛飞扬,神色难得乖张:“放心吧,只要我想,剑冢里没有剑会选别人。”

    行云微愣,黄衣剑修的神态和话语都傲慢至极,却又如此让人反驳不得。

    她是如此神采飞扬。

    真耀眼啊。

    行云垂下头,说:“难得看到师姐如此自信。”

    长夏嘴角弯了弯,背过手向前走去。

    “我这人话很少说满,除了两样。”

    后面的话她没就说了——那两样东西,一样是剑术,一样是谢逢雪。

    迟昼海不比苍玄大,且苍玄占的本来就只是迟昼海的一小部分土地,从北境据点到东境据点,慢悠悠走也就半日路程。

    长夏随意找个理由把梨白和裴西来扔给了禹寒竹,自己去赴了段陵崖的约。

    这人倒是比几天前精神些。

    没穿晨星山的紫色星辰校服,反倒穿了件青色华服。

    长夏心里想,没师兄穿青色穿的好看。

    段陵崖向她揖了一礼:“师姐。”

    长夏点了点头,便算是回应。

    “清醒了?”

    段陵崖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清醒了。”

    他问:“在这里说事情,真的好吗?”

    没有隔绝阵法,也没有屏蔽天道,就这么幕天席地,他不觉得长夏会是如此不谨慎的人。

    长夏摸了摸裁寿的剑柄,眼皮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有些风险,但我想验证一些事情。”

    她抬起头,肯定地看向段陵崖:“说吧。”

    听她这般说,段陵崖也无所谓了。

    他窥得天机一丝,此生已无余憾,就是现在就让他在棺材里躺着也没关系。

    他在做的那一刻,就把自己当做死人。

    现在活的每个时辰都是自己赚的。

    “师叔,你虽不是占师,但应该知道,天命既定。当未来被占师看到之后便被固定,无从更改。”

    “我窥探过藏锋山所有人的命运,都一无所获,直到那一日。”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小师妹入山的那一日,云亭主星动了半寸,我忽然想起从前师兄们的闲谈,他们说,藏锋山人杰地灵,每个新弟子入门,都会引得星辰偏离星轨。”

    “而就在那时,我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长夏的手抓着剑,她已经预感到段陵崖的想法是什么了。

    她闭上眼,听到青年莫名阴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师叔,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星辰偏移,或许根本不是你的师弟师妹们造成的呢。”

    像是清理杂乱的线团一般,杂乱的线索到最后,结果已经分外明显。

    段陵崖阴恻恻的笑还停留在脸上,“师叔,你好像并不惊讶。”

    长夏握着剑的手已经开始泛白,面上却还是平静如水。

    “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惊讶的,惊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松开了手,裁寿化作紫色光点消散。

    “继续说下去。”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我抓住了它,并且兴奋地准备去验证。所以我通过沈思言找到了你。”

    “师叔,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你的小师妹,而是你。我需要和你有因果,才能推算你的命格。”

    后续的几次接触和招惹,都是为了获得更多因果纠缠。

    但段陵崖一直没机会推演。

    长夏的命格被一位强大的占师遮掩过,他的占术只在普通人中算是优秀。

    比起长夏背后占师,他什么都不是。

    知道小灵山禅师祭天。

    不仅左衾的心神被大阵占去,那位神秘占师好像也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最重要的是,他们解开了对天道的屏障。

    “天时地利人和。”段陵崖痴迷地看着长夏,“师叔,这两年我一刻都不敢停歇推演你的命格,就是为了这一刻,我终于剥开迷雾,看到你既定的命运。”

    “烘云托月之运,你本来早就该死了,用生命为真正被天意所喜爱的宠儿铺平道路。”

    “但是不知为何,你不仅没有死,反而活得越来越好。”

    长夏本以为她会有震惊、惊讶、茫然或者别的情绪,事实却是这些她都没有。

    她的心绪平静如水。甚至还想起了六师妹话本子。

    书里面的主角得天独厚,心想事成,应有尽有,但是和他们作对的敌人就会厄运缠身,百般算计功亏一篑。

    她两者都不像,她像是话本子里给主角送功法,送银钱,送法宝的配角,然后在某个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干脆利落地为主角送死。

    六师妹称呼这类角色为什么来着?

    哦,炮灰。

    原本她是一个炮灰。

    但有人帮她改了命运。

    她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段陵崖依旧癫狂地笑着,“师叔,你知道你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吗?”

    “天命既定,这本是约定俗成,每一代的占师都想改变他们看到的那既定的结局,但是没人做得到!而你!苍玄占师上万年都没能做到的逆天改命之事,居然在你身上实现了!”

    “师叔,你就是瑰宝,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瑰宝,足以让全天下人都为你疯狂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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