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我来到这里时候小花姐姐已经十一岁了,十一岁的姑娘被家里拘束着开始学一些针织女红、持家方法等,等着待嫁,所以出来的机会并不多,来的最多就是我们家,而我关于小花姐姐记忆最深刻的有两次。

    一次是一个夏天,大人们在一边乘凉、小孩在一边玩儿,小花姐姐领着我往边上走了走,离大人远一些,轻轻的教我唱歌,唱的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小花姐姐月光下美丽的面容和温柔的歌声,我不是一个小孩但那刻却那样静静的仰视着她,她笑笑搂我到怀里。

    另外一次则是有一年的七月七,小姑娘都出来乞巧,家长也格外的宽容,小花姐姐偷偷摸摸、神秘兮兮的带着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到地方取出了香烛和纸钱,居然让我跪下说要结拜姐妹,我弄的有点儿啼笑皆非,我们本就是一个族的,按理本身就可论姐妹,但看她认真的小脸我也没好意思拒绝。小花姐姐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有时候会去昌合大娘家找小花姐姐,但她一般都像小大人一样忙着,我偶尔当跟屁虫。

    可如今那个美丽的少女居然不在了,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情况下就没了。

    我思路纷纷,淘淘看我贼严肃,没敢再造次,乖乖吃完饭、乖乖去睡觉,他还理解不了死亡意味着什么。

    淘淘睡了,我却一直在等父母回来。

    煤油灯光线灰黄,屋子里影影绰绰,屋外有风声、蝉鸣、蛐蛐叫,越发显得寂静,我本该害怕的却异常清醒。

    大门口传来脚步声,我迎了出去。

    “娘,”轻轻喊了声,突然带了点儿委屈。

    “其琪啊,怎么还没睡呢,不怕啊,快去睡去。”说着一边拉着我到床边,给我脱了鞋就抱着放床上了。

    躺在睡的呼呼的淘淘旁边,我没再说什么,我知道父母一会儿会聊两句的。

    两人稍微收拾了下,母亲躺我旁边了,顺手拿了扇子给我打风,父亲在对面的床上也躺下了,吹了灯,更异常的安静了。

    “唉”,黑暗里父亲叹了口气。

    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了,母亲一开始没吭声。过一会儿我觉得母亲摸了摸我的头。

    “琪她爹,我突然有点儿怕其琪将来嫁人,也遇到这样的人家,如果这样宁愿我们养其琪一辈子 。”

    父亲又叹了口气,“你别瞎想,其琪还小呢。”

    “总有长大的一天呀。林哥,我们好好存钱吧,不行招个上门女婿。”母亲有些伤感。

    通过父母断断续续的聊天和后来从村里的人的聊天中了解了一些事情,故事其实挺简单,但这个简单故事的代价是小花姐姐如花的生命。

    小花姐姐生了女孩后,公公婆婆就开始各种意见各种作,作为公公居然动手打儿媳,小花姐姐生孩子落下了病根,那边不重视,小花姐姐也没有告诉昌合大娘就自己忍着,病越来越严重。而那边居然在小花姐姐还好好的时候,给他家老二说媒要再娶一个,这事儿让小花姐姐知道了,一家人诅咒小花姐姐怎么不早点儿死,不给吃不给喝。他们见到小花姐姐的时候已经瘦脱了相了,本来他们连报丧都不想报想直接埋了。他家老二还算没有彻底没了良心,自己过来报丧了。最后本家去了很多人去李洼,把小花姐姐遗体带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小花姐姐的女儿,我见了那个孩子,一岁多点儿,饿的不像个小孩样子。

    因为是出嫁了的姑娘下葬,也没有什么礼节,草草下葬了,父母没让我和淘淘过去。但我后来还是偷偷去她坟上了看了她,她的坟也不能入老坟,孤零零的在山边,想起那个曾经青春的少女、月下唱歌的少女、虔诚叩拜的少女,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无痕,即便我看惯了生死却还是无法释怀。

    “姐姐,我祈祷来世的你幸福安康。”这个和我悄悄结拜的姐姐,我认了。

    后来听说小花姐姐的丈夫两个月后就另娶了,虽然据说并不那个男人愿意的,终究抵不过这个世界愚孝的规则,礼法大于天。

    但,我更相信实力大于天,有钱有权大于天。如果说上一世的世界凭着自己的努力有钱即可,在法治的世界下,只要愿意劳动都可以得到报酬、也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这个世界,要想冲破层层的牢笼,要需要更大的钱和更大的权力。

    那一刻我知道,生而在这个世界上,要想真正的超然世外是不可能的。若仅凭个人的意愿根本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抗。我本来不想对抗,为了保护家人,为了让父母可以对儿女安心,何不搏一回。无论成败,也可以无悔,我是没有自大到只要穿越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世普普通通,这一世也无任何背景,唯有步步为营、努力小心而已。

    那一刻,我开始规划以后的人生,为我、为淘淘、为父母,更为死去的小花姐姐和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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