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在与多尔衮打过照面后，素蓥在忐忑不安中又度过了数日。还好，他并未来纠缠，也没有找她麻烦。大概总归是要顾及到皇室的规矩和体面，不好直接将她从宫里强行带走。

    本来还计划着等调理好宸妃和八阿哥的身子，就跟皇帝讨个赏，让自己去世子的院落当差。但现在看来，世子归国也还是没影的事。自己又在多尔衮那里暴露了踪迹，那皇宫就不是久留之地了。接下来还是得好好想想对策，如何名正言顺地从皇宫溜走，让多尔衮找不着她。

    就在素蓥的各种腹诽盘算中，年关将至。宫里所有人都格外地忙碌起来。各宫各院各种清点，采买，洒扫，修葺。素蓥也多了不少活儿，经常要去内务府领关雎宫的各种用品物资。而内务府紧挨着羁押世子的七间殿，素蓥也因此多了些机会偷跑去探望世子。

    这日，素蓥又趁着大伙的休息时间偷溜到世子这里。待敲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世子嫔。而世子李溰正坐在里间，抱着个可爱的小男孩——应该就是他和世子嫔共同生育的元子殿下在逗弄着。

    好一幅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温馨画面。

    原来世子嫔两母子也被带来了大清，只是之前被分开关押。随着两国的关系缓解，加之年关将近，皇太极也算是极其人性，解了他们这些在押朝鲜人质的禁足，也允许他们家人团聚。毕竟今后在大清的日子还长，没必要一直当犯人看管。

    只是素蓥却有些不太适应。一方面是世子的深情款款，另一面却是他和世子嫔一家三口的恩爱和睦。好像她是个来搞破坏的第三者。

    世子嫔依旧是温柔贤淑的做派，让人如沐春风。加上她因为之前在江华岛上对抗大清入侵一事本就对素蓥充满好感，所以对待素蓥便像是自家妹妹一般。

    几番见面相处下来，素蓥越来越觉得世子和世子嫔就像是自己兄嫂一般的家人。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地回到朝鲜，成为下一任的朝鲜君主和王后。她深信，如此温柔善良的两个人，一定会好好善待他们的臣民百姓。

    事到如今，素蓥已经非常确定她对李溰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看来在天界时还真是自己乱点鸳鸯了。月郞师傅没错，是自己活该来人间历这一趟情劫。只是排除了李溰之后，剩下的良配之选是否应该就是鳌拜呢？毕竟自己所见，后世苏媛的选择里也就只剩江明春了。可如今分明还有个躲不开的多尔衮，还强行与自己绑定了夫妻名分。他的后世与苏媛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这些理不清又看不明的混乱关系，素蓥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让一切正确归位。但无论如何，眼下尽快离开皇宫才是最要紧的事。既能再次躲开那个大魔头，又能摆脱宫中的阴谋是非。

    素蓥托鳌拜在宫中的眼线给她传了封书信出去，告知他如今的处境堪忧，要他想办法尽快让自己离开皇宫。奈何鳌拜刚接了军令要马上出征，为年后清军的第四次入关行动扫清障碍。

    鳌拜深知素蓥久居深宫不易，但一时又无法施以援手。他只好托人书信告知素蓥，让她保护好自己，等他凯旋归来。之前的皮岛大捷，他居功至伟，却并未向皇太极讨要任何财务上的赏赐，只得了个巴图鲁的封号并晋爵三等公。皇太极也许他日后若有所求，无不答应。有了皇上这句金口玉言，鳌拜便也有了底气，一心想着赶紧结束战斗，待得胜归来后直接把素蓥讨要回来。

    22.2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小年夜。

    自打努尔哈赤决心入主中原一统天下之后，便开始重用汉官。文字，语言，习俗上也逐渐并重，融合。所以这汉人的年节庆典，大清也拿来沿用。今日便是要一家人带着孩子们一起吃年夜饭。

    宴席摆在哲哲皇后的清宁宫。里外共有三桌。

    皇太极和五位正妃还有唯一成年的长子豪格坐在首桌。其他侧妃庶妃还有豪格的两个福晋坐在次桌。剩下的十几个阿哥格格们围坐在外桌。

    席间还有些歌舞杂耍助兴，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皇太极一颗心都在宸妃海兰珠和八阿哥身上。相比之下，同桌身怀六甲却始终没怎么动筷子的庄妃大玉儿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不过眼尖的哲哲皇后还是看出了异样，忍不住出声关切。

    “庄妃，怎么一直没见你吃几口？是今晚的菜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的，皇后娘娘。今日的菜品很好，是臣妾自己的原因。”

    “你如今怀着龙嗣，临盆在即，这营养可一定得跟上，万万马虎不得。”

    这哲哲皇后既是中宫，从道理上讲理应关照各宫，从情分上讲她是大玉儿的姑姑，自然比别的嫔妃更多了几分关心在。

    “皇后娘娘，”哲哲这厢话音刚落，就看见大玉儿身后的陪嫁丫头明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您快帮帮庄妃娘娘吧，她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好好进食过了。吃什么都吐，太医院开的调理方子也不管用。这眼看快生了，娘娘还清减了许多。奴婢只怕庄妃娘娘生产的时候身子会撑不住啊……”

    明珠这番动静终于也惊动了皇太极和海兰珠，二人也朝大玉儿看了过来。

    “妹妹这也不是第一胎了，怎么反应如此严重？”海兰珠也关心起来。

    “姐姐说的是，我生前面三个格格的时候虽然也难受，却不至于这般食不下咽。也不知这胎是怎么了，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大玉儿回答的语气稍显虚弱。

    “这么看来，庄妃这胎没准是个阿哥呀。”哲哲皇后面上难掩喜色。皇太极闻言也面露一丝微笑。

    “回头我让御医去给你仔细瞧瞧。只是这饮食上，你还是得逼着自己多吃点。想吃什么尽管提，我吩咐御厨给你单独做。”

    “启禀皇后娘娘，我们也不是没试过，只是庄妃娘娘以往爱吃的东西，现在也全然没了胃口。”明珠依旧跪在地上，抢着替主子答话。

    “你这可如何是好啊……”哲哲皇后也有些无奈了。

    “可是奴婢知道，有一个人做的吃食，庄妃娘娘是很喜欢的……”

    “明珠，不要多嘴。”大玉儿出声打断了明珠的话。

    “哦？既有喜欢吃的，那为何不叫那人去做？”哲哲有些疑惑地看向大玉儿。

    “皇后娘娘容禀，庄妃娘娘喜欢的不是御厨房做的那些，而是……”明珠说到这里又突然有了些迟疑。

    “是什么？”哲哲忍不住追问。

    “是宸妃娘娘宫里一个顶会做吃食的侍女，奴婢也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庄妃娘娘去过宸妃娘娘宫里几次，每次回来都夸宸妃娘娘宫里的东西别致又好吃。”

    “哦……宸妃宫里还有这样的能人？”哲哲这回把目光转向了海兰珠。

    “回皇后的话，臣妾宫里确实有个机灵能干的丫头，是那阵子我产后不思饮食，皇上特地从宫外招揽来的。臣妾的身子也确实在她的调理下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宸妃可愿割爱，将你这丫头调去永福宫照顾庄妃一阵子？只要她顺利诞下皇子，那丫头你再随时召回去即可。”

    海兰珠抬头看了皇太极一眼，见他也未置可否，知道此事事关龙嗣，皇太极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自己也只能配合行事了。

    “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庄妃妹妹如今比我更需要一个照顾饮食起居的人在身边。那丫头，我明日便遣她去妹妹宫里。”

    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素蓥接下来的日子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是她不知道，这永福宫里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22.3

    第二天一早明珠便来了关雎宫领人，素蓥也没多想，收拾了点自己平日里穿的用的细软，便来了永福宫。

    永福宫里，大玉儿也才刚刚洗漱完，正在给供奉在堂屋里的送子观音上香。素蓥进来自然得先给这位永福宫里的正主请安。

    “奴婢素蓥，拜见庄妃娘娘。”

    “起来说话。”大玉儿倒像是也没什么架子。

    素蓥起身看向大玉儿，也迎上了一双探究她的美目。

    两位样貌气质相似的美人互相打量着彼此，虽是一样的明艳动人，但大玉儿的眼神中多了分冷冽与精明，不似素蓥这般清澈见底的纯净。

    “知道为什么调你来永福宫吗？”庄妃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问道。

    “奴婢受命来给庄妃娘娘调理饮食，助娘娘早生贵子。”素蓥应道。

    “倒是会说话。”大玉儿又细瞧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那打今儿起，我的吃食包括汤药就都交给你了。后面小厨房的粗使丫头你都可以随意支使，缺什么要什么也只管去御膳房领。本宫要是养好了身子顺利熬过这一两个月，诞下皇子，你便是头功。”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照顾娘娘。”想到历史上的庄妃也确实是生下了日后继承皇位的皇子，素蓥也就没什么压力。

    “娘娘只管放松心情将养身子，日后一定会顺利诞下小皇子的。”

    大玉儿闻言笑了笑，然后便差明珠领了她下去安顿和干活。

    从此素蓥便开始了在永福宫讨生活的日子，待遇自是比不上在关雎宫的时候。毕竟宸妃才是那个宠冠后宫的主，而庄妃虽说位列五大妃，却排在最末，似乎并不太受皇太极的重视。这都身怀六甲了，也没见皇上来瞧过她一次。所以在这里伺候得再好，也得不了太多赏赐。素蓥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失落的。

    但在这永福宫里唯一的好处就是除了伺候庄妃的饮食，她其他的活啥也不用干，这便多出很多时间，方便她经常借着去御膳房的机会跑去世子那边。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跑去私会世子的事情早就被大玉儿掌握得明明白白。

    22.4

    眨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宫中早几日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今年皇太极要在宫中办团圆家宴，这可是他改了大清国号称帝以来，第一次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都在盛京。往年不是哪个兄弟就是大儿子豪格，要不就是自己征战在外。

    这大清基业全靠马背上征战得来，确实不易，但家人团聚更是不易。

    元宵节这天，整个盛京张灯结彩，比除夕那天还要热闹。皇宫内院自然也不会逊色，五彩花灯挂满了屋檐走道，映衬得红墙碧瓦也是熠熠生辉。

    家宴摆在凤凰楼最顶层，登高远望处，一轮明月照九天。俯瞰宫墙外，更是一片盛世繁华。

    皇太极心情大好，忍不住挥毫题诗，贵妃娜木钟则抚琴助兴，其他几位大妃照看着在一旁嬉笑玩闹的年幼阿哥，格格们。长子豪格和其他的王爷们则与各自的嫡福晋坐在席间闲话家常。

    难得在帝王家看到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

    素蓥端着在小厨房给大玉儿熬煮的养胎安神汤来到凤凰楼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光景。

    不过一想到多尔衮和小玉儿也在席间某处，素蓥便不敢抬头，更不敢多留，放下食盒行了个礼，便匆匆下楼而去。

    可眼尖的多尔衮目光一早便已锁定了她，看她下了楼，便也找了个由头跟了下去。在快到永福宫门口的时候，多尔衮将素蓥一把拽住，躲到了屋后无人处。

    “你为什么会在宫里？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多尔衮将素蓥逼入墙角，一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把她的骨头给捏碎。

    “你放开我！”素蓥尽管疼出了眼泪，语气中却还是有丝倔强。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府里的人？如果不是我足够机智，现在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我娶进门的女人，我自会护你周全。”多尔衮的声音里少了些强硬，多了丝柔软。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快一年，从未放弃。”

    多尔衮眼神炙热，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只是朴素的宫女衣装，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尤其那双惊惧中仍不失坚毅的美目——是的，就是这双眼睛，无数次出现在梦中，让他忘不了，放不下。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来大清，我也不想去你的王府，我更不想嫁你为妾参与你后院的争斗……”

    素蓥未说完的话全被多尔衮堵了回去，用他滚烫的双唇封印住她的红唇，素蓥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在唇舌辗转间疯狂索取。半晌方才被放开。

    “不管你想与不想，此生你都是我多尔衮的女人。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回王府，等着我。”

    是错觉吗？素蓥竟觉得自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丝温情。

    而此时，不远处凤凰楼下的黑暗隐秘处，小玉儿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她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掌中。

    那个讨厌的朝鲜女子居然躲在了皇宫里，居然还让多尔衮给发现了。

    她决不能让多尔衮再把她接回王府去。

    上一次是自己心软，给她留了条活路。

    这一次，她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