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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京城

    “这么说来,我那嫂嫂倒是好福气,竟遇上了这般仁爱的主母?”

    听闻后头的人又驱马跟上,赵昇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夹紧马肚,又提了速度,不成想,他竟小看了人,余玉骑术委实算不得平庸,跟上他倒是绰绰有余的。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多讲些了。

    “你嫂嫂是二品光禄勋大人的千金,才貌俱佳,可惜是庶出,若是嫡出,便是高攀些,聘作皇妃也未尝不可。”

    余玉行在他身侧,闻言啧啧有声,被赵昇瞪了一眼,老实了。

    “想当初,我时时出任外调,秦夫人几经周折终于让人寻上我,我风闻秦七娘子品性出挑,偏我又官身不显,初始还以为是这嫡母刻薄,便故意将庶女低嫁,后晓得原委,这才登门提亲。”

    赵昇旁光里瞥见余玉那张口又要一张一合的发问,连忙打断她:“你可别打听了,放心便是了,你嫂嫂绝对是我见过的最通情达理的姑娘。”

    余玉两眼一翻。

    这偏是情人眼里出菩萨。

    “再说了,凭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还怕讨不下她的欢心?”

    余玉哼哼两声,果然作罢了。

    赵昇可算得闲,得了功夫细细琢磨起事来。

    如今他已是押解孙磐进京待审,说起个中缘由,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开春后,当朝楚王为次子的办了一场生辰宴,自八岁始,这位次公子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次数不多,偏偏执金吾杨卫忠醉酒闹事,与两名赴宴的官员起了争执,三人就此结仇,不欢而散,楚王对此亦是不满,只是魏三公子倒是不愿追究的样子,竟是丝毫不在意二人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闹事。

    不逾半月,杨卫忠掌的预防宫廷水火之事便出了差错。

    春日天干物燥,宫中,一处殿宇莫名起了大火,说来可笑,烧的正是杨卫忠隶属所辖的武库。

    也是不巧,楚王当日正奉了圣上旨意前来查验兵械,次子也随在身旁,亏得侍从警惕,楚王父子二人并无大恙,可谓万幸。

    只是魏三公子不慎吸入了浓烟,回府后便病了。

    楚王大怒,待进宫回禀过圣上,立即斥问了当守的武库令,一道追究起杨卫忠的失职之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日杨卫忠在楚王府得罪的二人,其中一名官员便是侍御史柳言。

    文人多爱逞口舌之快,故而不等第二日上朝,当夜柳言便按捺不住参了杨卫忠一本。

    另一人则是主管制造□□刀剑铠甲一类武器,任考工令一职,第二日上朝便以偷换虚假兵械,以公徇私,玩忽职守为由重重参了杨卫忠。

    就连楚王殿下,也是难得上朝一次,特为追讨杨卫忠失职一事而来。

    早朝散后,廷尉府奉旨追查此事。

    先差人验过那些大火中被烧毁的兵械,廷尉大人霍坚当夜便差人去提来杨卫忠下了诏狱,又寻到考工令安大人处录过口供,查出从安贵手中流出的兵械交接到杨卫忠手上后,安贵遣人去查验兵械后续状况,无一不是被各种由头搪塞挡了回来。

    原是杨卫忠与安贵二人于差事上积怨已久了,也难怪在楚王府上起了口舌之争,更是险些大打出手。

    后来,便是安贵不知何来的能耐,竟然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个关键人物——正是赵昇此番下江南来拿的孙磐。

    “那安贵一无人脉,二无倚仗,三无本事,满腔的仇怨,小肚鸡肠,孙磐潜逃一事那般细微隐秘,这样一个人绝计无能查到,只怕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你千万盯紧形势,处理此案,切要顺而回避那背后之人。”

    临下江南时,赵昇在少府担负侍御史的同门师兄盛源,送行之际,曾刻意小心地叮嘱过他。

    只是那背后之人,莫非是……

    楚王爱子心切,本是有心带次子入宫中兵库,也算长些阅历,不想平白困在火中,惊扰了魏二公子病体,故而有意借了安贵这把好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动手收拾了杨卫忠,以楚王的势力,未尝不会这样做。

    此事牵连颇广,更甚者还涉入天潢贵胄,赵昇一时不禁犯愁。

    人在塾中苦读时,大都是为了做官,却不想入朝为官后,当日读的圣贤书已分毫不见用武之地。

    圣贤书教人忠孝礼仪,尊君亲友,而这却是官场中被人嗤之以鼻的迂腐道理,唯有逢人客套时可做夸赞美誉之词罢了。

    “赵大人,前头有驿站,可要歇息一晚?”

    一瞬间,赵昇思绪万千,不防却被手下人打断,听闻提议,顿觉不错。

    “既然一连赶了五六日的路,回京的期限也算宽裕,那便休息一两日吧。”

    那手下年纪尚轻,玩心也大,登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赵昇摆摆手,见那人便提步欲走,他思忖片刻,又招呼手下回来,低声吩咐道:“你且寻一人同你作伴,快马去前头望一望,提前预定好诸般事宜,省得多生枝节。”

    手下虽年轻不够沉稳,好在脑子灵活,当即会意:“小的明白,大人放心。”

    赵昇方才满意。

    很快,只见两骑脱离行伍,扬鞭策马,扬尘而去。

    余玉见了,倒也不惊不问,倒似是心中有数。

    赵昇难免又疑又奇。

    不过小半个时辰,只见先前离去的二人驱马来迎,想是已经安排妥当,一行人这便随之前去驿站落脚稍作歇息。

    因为是秘密押解要犯进京,赵昇为官做事向来小心为上,索性直接舍弃了囚车押送。

    商量时,适逢余玉在旁,余玉提议,不如租用一辆民间运草的牛车,将人以网缚之,捆了丢在车上,盖上布匹稻草,总比马车来得低调些,即便是入住客栈,也不易引人注目。

    至于吃喝与拉撒上,余玉便又说,若前者少了,何来后者之忧呢?

    正巧,赵昇也觉得为押解这猢狲特意租买一辆马车委实憋屈,二人一拍即合。

    只不过,委实是让孙磐遭了大罪了。

    除了余玉,一行人在客栈大堂中用过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赵昇刚欲推门回房,忽的想起什么,招了招手,唤来店中小二,吩咐了两句,指了指白日里帮他前去打探的那名手下,顺手从怀间掏出几两碎银。

    小二喜笑颜开,忙不迭收了银子,殷勤地跑腿去了。

    “咚咚咚……咚咚。”

    听闻这敲门声,余玉慌慌忙忙坐起身,口中先应一声,胡乱裹了几层衣裳,打眼一瞄房中各物,确无不妥,这才去开门。

    抽去木栓,余玉半开房门,只见是赵昇身边的手下。

    那人见了她,先抱拳问好:“小公子安。”

    余玉颔首,笑问道:“同安,可是有事?”

    “这是大人吩咐人去街上买给你的。”

    跟随赵昇的身边手下,将她看作是赵昇在江南寻到的兄弟,看她年轻,客套些便唤作小公子。

    余玉循声看去,只见他手中拎着一个扁包袱,微微一怔,伸手接了过来。

    “好,劳驾转达,多谢赵兄挂念,如此晚了,也有劳小兄弟了。”

    那手下面上笑得灿烂生花:“小公子哪里话,客气。”

    倒是余玉心虚得很,讪讪地应付几句,待人一走,便忙不迭关锁了房门。

    她未用晚饭,乃是特意躲到房中沐浴,正好趁着晚饭时可烧热水,不会拥挤,也算省去许多不便,只是在换洗衣物上犯了愁,沐浴前她根本来不及准备。

    如今赵兄莫名差人送了东西来,难不成是特来解她燃眉之急的?

    思至此,余玉拆了包袱,她的手纤细灵巧,未见她如何钩拉,布结已解,包袱便柔顺散开。

    只见里头是一身黛色长衫,一双新靴……还有一束宽宽的白布。

    “这是……”

    余玉打眼一瞧,见了这衣裳衣料,不由拎起领子,指间摩挲一错,指腹间微带粗砺的触感使她觉出布料的不同。

    这是北镇出的麻布,不同于南乡的丝纱薄衣。

    余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想来是赵昇照顾她,也是出于谨慎,特意为她置办了一身北镇人常穿的夏衣。

    毕竟北镇严寒,不易生产,而南乡富庶,等闲民人也穿得起丝衫,比如余玉。

    左不过是借这衣衫避人耳目罢了。

    倒是细心之举。

    待她装裹好衣衫,万事备得妥帖,夜已深了。

    余玉亦感困倦,起身欲唤店中侍者将浴桶抬出,不想一连唤了数声,均是无人理会。

    难不成?

    余玉心中有异,更是一惊。

    此处离京已不远,何至于夜晚有人行凶……

    也不该这样静。

    这般想想,静下来也有些时候了。

    余玉不敢妄动,却也不是坐等祸来的人。

    悄无声息的抽去门栓,吧嗒一声,门扣被她用小指轻轻挑开,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余玉身后携来的红橘色烛光,照入了走廊的黑暗中,愈发显得亮黯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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