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山高水长，一路上白雪皑皑，一路上北风呼啸。从未看过边塞风光的人见了那雄浑的天险，见了那空无一人的广淼原野，见了那绿色的原始松树林就会被这神奇的大自然深深地折服。

    但是让倥侗沫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看见了流民。那天好不容易到了虞城。刚刚住进安排好的行营不久，在车上闷了好多天的倥侗沫就和青竹换了身男装出了府门。

    刚刚还热闹有序的大街，此刻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微光从店铺里透出来。忽然一些衣衫破烂的人拿着破碗在向那些还开着门的店铺里要吃的。看着他们被赶出门外的情景，好像已经讨过很多次吃的。倥侗沫实在看不下去，带着青竹疾走过去说：“老板，给他们些吃的，钱我来付。”

    店小二打量了一下倥侗沫和青竹，陪着笑提醒到：“公子别太热心，像他们这样来讨饭的有上百口呢？您能救济得过来吗？”

    “什么？上百口？”青竹叫了起来，倥侗沫一脸吃惊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出来乞讨的人，当地的衙门为什么不妥善安置呢？”倥侗沫有些不解和失望地问店小二。

    “店里那么多事不去做，怎么还能在这里聊闲篇。”店主人听着不妥便开言道。

    “这是银子，把你们店里所有的吃食都拿出来。”倥侗沫说着把银子扔了过去，然后看着那几个乞讨者说，“等下带我们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顺便把这些食物带给他们。”

    还没有到地方，倥侗沫就听到了不同的□□声。一路上除了听感谢的话，还问清了他们的来历，原来这些都是从关外逃回来的百姓。倥侗沫看着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躺在冰天雪地的路上像死了一样，只是偶尔蠕动一下身子，或者吐出一口气来，真是让人心惊肉跳。

    她扶着青竹的手，不敢上前，整个身子差点缩成一团。她看着那些人闻到粮食气味后激动的神情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那些孩子一口就能塞下去一个凉馒头便吓得赶紧喊：“慢点吃，慢点吃。”那些人吃着，感激地向她磕头，好像要把所有美好的词都送给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用咚咚的磕头方式来表达感谢。本来想留下些银子就走，但是想到这样治标不治本，倥侗沫咬了咬嘴唇说：“带他们到行营去。”

    正在吃着热饭热菜、喝着温酒的九方同及众人听到门口的人来报时，吓了一跳。他以为是流寇赶紧让人去抵挡，自己则带着几个人跑到了后堂。踢开门后，空无一人，转身要喊时看见穿着男装的青竹朝他跑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倥侗沫被劫了，但是在青竹半解释半比划的表达中，他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看到行营门前来了这么多人，九方同一面让人维持秩序一面把倥侗沫拉进门里。

    “姑奶奶你究竟想干什么？”九方同看着一脸无语的倥侗沫问。

    “安置好他们。”倥侗沫就说了四个字，再也不开口。任凭九方同在在身边使劲地问：“怎么安置，怎么安置，我们的任务是出使胡国，你说怎么安置？”

    “我相信你有办法的，人不多只有100来人，虽然长年住在关外但也是青雪朝的子民。”倥侗沫憋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又赶紧把嘴紧紧抿上。

    九方同看着这位姑奶奶的架势这是要做那巾帼不让须眉的人啊，把他给逼的咬着牙想了许久，才转身走出去门去，大声喊：“都安静一下。我这就和当地衙门商讨如何安置大家，作为青雪朝的子民，朝廷不会不管的。”

    大家听了，纷纷下跪磕头，那些老弱病残早就倒在了地上起不来。从前和公子去军营，只看到众士兵对公子进行跪拜，现在有人也这样对着自己跪求，九方同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亢奋。那些从未出过门的公子哥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吃惊。

    “有病的躺着别动，需要衣物的站在一旁，能出力气的站在一旁。”九方同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好事做到底，不如一下子安排好，其他府邸的人也都赶过来帮忙。倥侗沫看着他如此为穷苦的百姓着想，安心地拉着青竹爽快得回了后院。

    当地官府早就闻讯赶来，看到九方同后先是请罪然后商讨如何安置这些人。最终商定把这些人分开安置，有的安置在一所废弃的书院里，有的安置在寺庙里，还有的安置在城中富户的家里。

    听着青竹的回禀，倥侗沫唯恐这些人只做面子工程便让九方同对这些人登记造册，以待复查时能找到人，还要求九方同告诉那些照顾的人说话客气些不得欺辱他们，当然他们也不能好吃懒做，要尽可能做一些事情……。九方同虽然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是还是按照倥侗沫的提议去做了。

    青阳易收到消息时嘴角又上翘了一些，他没有想到一路上只会做鞋的女子还有这样的心思真让人不免另眼相看。他在昏暗的油灯下匆匆写了几个字，让人放飞了那只要穿越风雪的鸽子。他怕那些人阳奉阴违，便又写了手书让在虞城里的人办妥此事，怕这件事办不好有人会伤心。

    他环顾四周，看着有些破漏的帐篷想着其他人应该也住的好不到哪里去。这只是其中一个部落，他应该能想到其他部落的情形有的还不如这里。

    为了不耽误行程，第二天出使的队伍就离开了虞城。离开前，倥侗沫不放心那些人就把安置他们的事又给青阳羽巡视边关的队伍通报了一下消息，虽然各为其主但是应言还是很爽快地接收了。直到此时倥侗沫才觉得那些跟着来的世家子弟也没有那么讨厌。

    旅途的颠簸使人容易疲累和感到不安，但帮助了人可以让人的心得到一些宽慰和喜悦。因着帮助了那些人青竹和倥侗沫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天气冷还是坚持要做更多的鞋子。虽然路上除了白雪皑皑就是枯黄的土坡或树干，但是她们两个却唱起了欢快的歌。歌声从车子里传出来，外面骑着马的侍卫彼此看了看不由得笑了笑。九方同一听就知道是青竹那丫鬟敞开了嗓子在唱歌。

    路上很难行，车子不是一会掉进雪沟里，就是马儿一会陷进雪洞里，但是因为她们的歌声让大家欢快了不少，所以那些小伙子们不愿在姑娘面前丢脸便喊着号子拉着车子。

    当天夜里因为没有及时赶到驿站，他们一行人就在山上找了一块比较平整干净的地方支起了帐篷，中间架起了篝火。倥侗沫坐在车里听着他们用斧头砍柴的声音，听着他们一起把木桩打进泥土里的声音，觉得人心齐泰山才能移。

    她很想出去一起帮着他们干活，但是又怕妨碍他们干活就穿着斗篷窝在车上用暖手的银屑炭给他们烧水。水是树枝上的积雪，听语婆婆说这是无根之水，最是干净。青竹用紫砂壶给他们泡了一壶壶香茶，用一个个青花瓷杯端着给他们送水喝。

    倥侗沫偷偷掀开帘子看青竹他们，发现他们已经抱来了很多干树枝，一缕缕白色的炊烟冒了很多很多，因为风一时流通不开还产生了白色气团。两个大男人被烟呛得眼泪直流，还互相看着彼此的花脸笑。她捂着嘴笑着，然后回头把暖手炉捂在自己的怀里，缩在哪里偷看着一切。青竹掀开车帘进来时看着小姐缩在哪里的样子就像个懒散的波斯猫。

    她有些担心地问：“小姐，风灌进来你又要咳嗽了。”倥侗沫回头看着她，笑着说：“你竟然喂祁连叶水喝！”

    “小姐，你没看他两手都没有空闲吗？”青竹赶紧嚷道。

    “他们备用的被褥不多，我们两个就在车上凑合一晚吧。这样帐篷少一个，大家围着篝火睡暖和些，让他们把马儿照看好，最好也搭个简易棚。”倥侗沫说着，继续看他们忙。青竹瞥了她一眼赶紧走下去吩咐，这样他们就能早点休息啦。

    “好吧。马车放在帐篷之间，大家围成一个圆。篝火再生几个，我会让值夜的人多看你们的马车。”九方同听了青竹的话，吩咐着。青竹赞赏地点了点头，走回了车里。

    晚上大家一起围着篝火说笑，有几个人还比划了一下拳脚功夫。他们喝着酒，有的人吟诵着豪迈的诗歌，有的人烤着打来的野兔或者山鸡，还有人烤了烤馒头……倥侗沫看着那只鸡就拿了一只鸡腿，其余让青竹端了出去分给大家吃。

    青竹查看了一下车里的银屑炭少了很多，就说：“要不要制一些暖手炉的碳，虽然质量不高，但好歹可以用啊。”

    “算了，距离北州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忍一忍吧。”倥侗沫想了想说，“行路不比在家里，没那么多讲究。”

    “少爷要是知道小姐为了找他这样吃苦，他会很心疼的。”青竹说着有些抽泣，她只要一想起少爷就想哭。

    “别，你什么都不要说。如果没有青阳易我们指不定怎么样呢。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没有吃苦。”倥侗沫安慰着她，自己也有些想念陵尹澈陪着自己的日子。那段山中岁月的日子竟渐渐浮现在倥侗沫的眼前，她好怀念从涵州进京的日子。如果找到陵尹澈她一定要告诉他，接了语婆婆回涵州去，一辈子都不要再进京城。凭着那一段无忧的岁月，也许可以抹平了倥侗沫内心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