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

    雨,渐渐小了。

    乌云消散,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浑河之战,荡气回肠,宇文承趾,一战成名。

    杨广闻讯大喜,急忙命人传旨,犒赏参战的众将士,并为承趾记下头功一件。

    那一战,干脆利落,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第一个亮相,便震惊了所有人。谁能料到,大隋二征高句丽竟是以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胜利揭开了序幕。

    纯熙带着剩下的一千精兵回到了营帐,此番她虽取得了胜利,却也损失不少。看着被血色浸染的大地,她的心止不住的疼。

    她一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一边想到:这些高句丽的士兵,又是何其的无辜?两军交战,百姓颠沛流离,妇人在家中苦苦等待丈夫归来,最终确实等来了丈夫阵亡的消息,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这样,真的好吗?

    这真是她心中的盛世,她要守护的大隋吗?

    但高句丽的野心已经开始暴露出来,前几天才收到消息,它们似乎想和和突厥联合,主动进攻中原。而攻打高句丽,正是证明大隋王朝实力的绝佳方法,若是议和呢?

    虽然纯熙率领五千精兵击退敌方三万大军,但仍有漏雨之网。她想起那位有着蓝色双眸的少年,总觉得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承趾,不亏是朕的好将军!”杨广走进帐内,哈哈大笑道。

    纯熙急忙套上衣服,低下头道,“陛下过奖了。”

    杨广看向这个光彩四溢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色戎装,就如一棵勃勃成长的挺拔白杨,傲气直冲云霄,眼神无畏而坚定,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坚韧。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所惧怕的,也没有什么阻碍能挡住她前行的步伐。这样的年轻,那样的盛气,怎不让人羡慕。就像他当年一般……

    杨广深黑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留恋,他看向纯熙,问道:“朕听闻此次与你前去的还有一位叫李世民的小子。”

    纯熙眨了眨眼,“回禀陛下,他是臣的好朋友,此次设立轻骑兵就是他的想法……”

    杨广点点头,“荆山楚水,磅礴精英,代有英雄,振我大隋。”说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陛下!”纯熙急忙上前扶住他。

    杨广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捂住了双唇。

    “咳咳,咳咳。”

    纯熙焦急的看着他,急忙对身边的小轩说,“快,传军医,还有宇文大人!”

    杨广皱了皱眉,摆摆手,无力道:“无碍。”

    纯熙却见那雪白的帕子上染了一丝血迹,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个帕子的一角竟绣有一颗樱桃,同样的刺绣,她也在父亲的书房中看到过……

    “承趾,”杨广叹息了一声,“大隋的江山,就靠你了。”

    纯熙鼻头一酸,“陛下别说了,快躺下休息吧,此番承趾前来,定能攻下那高句丽。”

    杨广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十五年了啊。”他喃喃自语道。

    电石火花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和这实在过于惊天世俗,让她不敢深思。

    不一会儿,宇文成都便带着人来到了帐内,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杨广,派人将杨广扶了出去,对纯熙道:“承趾,陛下明日便将和我一起回京,他已下令由你率军攻打高句丽。”

    宇文成都将一张令牌递给纯熙,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狠决,“承趾,不要叫我失望,更不要叫宇文家的祖先失望。”

    纯熙张了张唇,似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个字,“是。”

    ……

    辽东的夜不似洛阳,带着属于北方的干燥。

    纯熙躺在平坦的草地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想起了远处的杨昭和杨玄感。

    玄感大哥,你还好吗?今天承趾给你写信了,你离去已有一月,却没传来一点消息,承趾有些担心。

    晚风吹啊吹,天上的星星眨啊眨,纯熙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杨玄感送给自己糖人时候的场景。

    银色的月关如流水般倾泻下来,少年靠在窗边微笑着看着他。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衣,头发用一根蓝色的绳子松松垮垮的系起。整个人宛如月间贵公子一般,唯有手中的糖人破坏了他周身的高贵。

    想到那场景,纯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裴行俨笑道。

    纯熙起身一看,“诶,你们怎么来了?”

    裴行俨拿起一坛酒,“忙里偷闲咯,过两天又要打起来了,趁现在放松一下。”

    纯熙眨眨眼,看向一旁的李世民,“那你呢?”

    “世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和行俨兄一起,不醉不归!”

    “好啊,裴行俨,这才几天,你就忘了我这个好兄弟,找到了新欢!”纯熙佯装生气道。

    裴行俨急忙讨饶,“不敢不敢,承趾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来,我们三个今日一起,对酒当歌!”

    纯熙摆了摆手,酒可不是个好东西,她可不想在沾了。

    李世民哈哈一下,独自饮下一坛,裴行俨见状,也不甘落后。

    纯熙看着他俩比酒的架势,有些无语,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果然,裴行俨那小子酒量也就比她好一点点,现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世民,承趾,你俩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纯熙无奈的抽抽嘴,裴行俨继续道:“要不今日我们就学着那刘关张,来个辽东三结义?”

    纯熙和李世民对视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纯熙退后了几步,“时候不早了,明日便要出发去新城,我就先回去了。”

    “欸,你可不能走!”裴行俨一把拉住了纯熙,将她拖到了不远处的巨石旁,“今日这个义,我结定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挑眉道:“行俨兄,这怕不妥吧,我看宇文兄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我才没有!”纯熙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将手放在巨石上,“结拜就结拜,我,宇文承趾。”

    李世民悠悠走近她身旁,将手搭在她的手上,“我,李世民。”

    身边又传来淡淡的青草香,纯熙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上面那双手的热度,他的手指较她而言更加修长,骨节分明,温热的指腹搭在她的时间,让她莫名染上一分留恋忘返之意。

    “好!”裴行俨笑嘻嘻道,“我也来,我,裴行俨!”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以天地为证,以日月为鉴,在此结为兄弟!”

    “这杯酒,我先干了!”裴行俨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纯熙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倒了杯酒,然后闭着眼全都饮下。

    李世民深蓝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不急不虚的将手中的酒饮下。

    纯熙摇摇头,感觉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不行!她要赶紧回去!该死的裴行俨,等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真好。”裴行俨躺在草地上,“以后我们就是真兄弟了,嘿嘿嘿…”

    “好什么啊!”纯熙也跟着他躺在了草地上,“我可被你害惨了。”

    然而裴行俨已经醉了,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兄弟…”

    纯熙不再理他,侧过头打量起一旁的李世民来。

    清凉的夜风将他的衣袖吹起,少年的脸在风中忽明忽暗,白衣少年明明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独自饮酒,却好看地像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李世民注意到了纯熙的目光,微微一笑,“承趾兄一直看着世民作甚?莫不是——”他凑近了纯熙,低声道:“喜欢上我了?”

    什么?他怎么敢这么说!

    纯熙只觉双颊通红,她愤愤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飞快的从地上起身,向自己的营帐里跑去。

    回到营帐后,纯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才的一切仿佛梦一般。

    只有胸口“砰砰砰”的心跳声告诉她,那不是梦。

    喜欢,吗?

    第二日一早,纯熙便率领隋军出发,两日之后,经浑水抵达新城,高句丽军队退回城内,闭城固守,再不肯轻易出兵。

    而杨广因伤势严重,提前返回洛阳,由宇文化及护送回京。

    于是,隋军大胜高句丽的消息如雨后的春笋般传到了洛阳,宇文承趾的大名,也更加响亮。

    洛阳宫中。

    杨昭静静的卧在床上,微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叶打在他惨白如雪的脸上,他的手上握着一封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我的殿下,您可别再看了,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您先养好身子吧!”一旁的小厮心疼道。

    杨昭摇摇头,“无妨,父皇身受重伤,不便处理朝中之事,将今早的奏折拿来给孤看看。”说着,咳了两声,他抿了抿唇,惨白的双唇染上一抹红。

    小厮急忙贵了下来,“殿下,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杨昭皱了皱眉,冷声道:“德仁,将德全带下去,另外,将今早的奏折拿来。”

    “是。”德仁低着头进来,将奏折呈上。

    德全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低下头摸了摸眼泪,便跟着德仁出去了。

    “咳咳咳。”杨昭又咳了两声,起身开始处理公文。

    “杨玄感?”他琥珀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阴暗,“ 德仁,传宇文护将军进宫,就说孤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是。”

    洛阳的天,渐渐暗了。

    纯熙初来新城,觉得这地方怪的很。

    这新城乃高句丽近年来建立的重镇,“乃筑长城千里,东北首扶余”,是高句丽用来抵御大隋特意建造的。城高池深,城外有“品”字形坑,内插尖桩,上覆薥秸,以土虚掩。内侧还有一道战壕,竖着栅木。近城还有战壕两道,宽五丈、深二丈,皆有尖桩,内筑拦马墙一道,绕城部署,井然有备。

    纯熙下令大军驻扎在城东五里的地方,用板栅为营,即不围城,也不攻城,每日里只带领几队骑兵绕城而巡,将领们纷纷主动请缨,要求攻城,却都被纯熙不动声色地压了回去,众人都看得好生纳闷,却无一人猜得透她心中所思。

    这日,纯熙正在牙帐中与钱士豪等偏将议事,忽然听得帐外脚步声急匆匆,门幕忽地被人从外面掀起,一阵寒风和着几片枯叶径直卷扑了进来,纯熙抬头一看,却见两员小将立在门前,一个脸上隐隐有不平之气,一个则神色冷俊桀骜,正是罗士信与张知玄。

    “怎么,有事吗?”纯熙像是早料到他们会闯进来一般,不惊不慌,悠悠问道。

    张知玄一直都看不惯纯熙,仰起头问道:“将军,我们还在等什么,都到了城下,为何还不出兵?”

    裴行俨闻言喝道:“军营之中,那容得你等如此放肆,还不退下!”

    但帐内的将士们都开始忍不住议论纷纷起立。

    来到新城已有三日,大隋的战士们在这里白白耗费了三日,什么也没做,大伙心里也对纯熙的用兵之法颇有微词,不知上一次的大战,是不是只是一个巧合,眼见有人提出异议,却是正中下怀。

    纯熙望着这个莽撞的少年,却是一笑:“你这就忍耐不住了么?”

    张知玄脸上一红,大声道:“这样待着,气闷的慌,那里及得上上阵杀敌,淋漓痛快。”

    “我明白,但是眼下还不是时机。”纯熙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道:“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让你战个痛快!”

    张知玄一楞,还没答话,一旁的单雄信冷笑道:“咱们大军十万有余,个个神勇无比,以一敌十,若一涌而上,还怕踏不破那小小的新城?”

    纯熙迎着他挑衅的目光,昂然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逞强出头,匹夫之勇,于战事有何益处?”

    单雄信身体一僵,避开她的灼人视线,冷声道:“围城攻城虽为下策,但却最为实用。如今两军对峙,宇文将军既然推崇以谋取胜,不知又有何良策?”

    “我问你,这新城之内共有多少高句丽士兵?”

    单雄信没料到她突然如此发问,迟疑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出来。

    纯熙笑笑,道:“经过这几日的巡查得知,城内至少有七万余人,而我方有大军十万,说起来,双方实力也大体相当。但是,如今形势却是于他们有利,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牙帐之内,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着这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听她侃侃而谈:

    “第一,他有城,凭城坚守。第二,他可以以逸待劳,第三。他可以以静制动。第四,他准备充分。这城,若以硬打硬攻之法夺取,短期内是拿不下来的,而且,人员损失将会相当惨重。”一语罢,纯熙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耳边似又响起洛阳城百姓哀伤凄凉的哭声。

    “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如果胜利需要付出如此的代价,那又用什么意义?

    “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 张知玄问道。

    纯熙一击案,抬起头来高声道:“当然不是,这城,我要定了!”

    少年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话音未落,只见她伸手取下一支令箭,叫道:

    “裴行俨听令!”

    裴行俨正在一旁看戏,闻言,愕然上前。

    “我命你带领五百兵马,前往新城下,以侦察为名,诱兵出城。”

    裴行俨接过令箭,正要出营,忽又听纯熙说了一句:“记住!只许战败,不许打胜。”

    “什么?”裴行俨脸色顿然一变,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见纯熙脸上自信而张扬的笑容,心下顿时了然。

    “是!”裴行俨接过了令箭,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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