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公元618年,洛阳城

    昏暗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阳光,乌云密密麻麻的挂在天空中,似乎在下一秒,洪水般的大雨便要倾盆而下。

    往日热闹的宫殿里,此刻空无一人,只剩宇文纯熙静静的立在门前。

    少年如墨的长发散开,通红的双眼里溢满了泪水。

    “阿耶,我不明白,大隋,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她的手轻轻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她感到心痛、无助和失落,仿佛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离她远去。他想要放声痛哭,却只有无声的泪水流下脸颊。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现在的她只能默默地面对这份悲伤。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轻叹一声,并未答话。

    少年突然低低的笑了,笑声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她本是极美的,英气的双眉前散着几缕发丝,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流光潋滟的双眼,眼睛是如天空般的湛蓝,眼尾微挑,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妩媚,长剑立在身侧,一身军装更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女子的娇柔与男子的刚阳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然而,往日里盛满笑意的眼里此时却布满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泪与血混在一起,渐渐的,便分不清了。

    “阿耶,我曾经答应过昭哥哥,要为他守住这大隋的江山,保佑我大隋的子民,可我没想到,我却没想到夺走他江山的却是您,我的阿耶。”说着说着,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

    “弑君!”她怒喊着,“阿耶您怎能弑君!”

    殿内的男人只是抬起眼眸,静静的看向她。

    “您这样,可对得起陛下,可对得起阿翁?”她提起长剑,缓步而行,一步一步地向面前的男人走去。待到了男人面前,蓦地扬起剑,直逼男子胸口。

    “承趾,你还不明白吗,”男子轻嗤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就算没有我宇文化及,这大隋的江山,他也是坐不住了。”

    丝缕般的烟气自殿内的香炉里悠悠上浮,男人的面容在这烟雾中渐渐看不见了。紧握的双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纯熙轻轻眨了眨眼,浓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她微微的勾起嘴角。

    “所以阿耶要的,是这天下么?”

    天空中最后的一丝阳光,在不知不觉中淡了,残阳如血,如血一般覆在纯熙的身上,但此刻,她的世界却是灰白的。

    她的心没由来的痛起来,一点一点的,钝钝的,最后痛到她快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答应过那个人,要为他守护大隋的江山。”

    “宇文承趾,你是宇文家的孩子。”男人从殿内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身前,“是我宇文化及的儿子,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而与为父作对吗?”

    宇文化及向前走近一步,纯熙仿佛受惊一般,急忙放下剑,向后退去。

    “万民尽作虏,马上争来去。功名竟未立,何意复南北。即使没有我宇文化及,也会有千万个人起兵杀了这昏君,如今大隋大势已去,与其让他人攻入洛阳占了这便宜,为何不能让我宇文化及来做这皇帝呢?”

    “可是阿耶,”少年仰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陛下是君,您是臣,而且他是阿昭的父皇,是承趾的义父啊!”

    她突然有些恍惚,一种悲哀从心头升起。

    杨昭,想起这个名字,她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最美好,最无暇的时光,都有杨昭在。

    然而此刻,她的阿耶,她一直敬爱的阿耶,却亲手杀了他的父皇。

    脑海中那最后一根弦,终究是断了。

    她渐渐变得呜咽,最终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阿耶,我没办法原谅你,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无神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是比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寂寞还死寂的空虚,是冰冷殊途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无助。

    明明是春花灿烂的三月,她却感觉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着。

    阿昭,对不起。

    好冷,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冷到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着自己还在呼吸,只有胸口冰冷的空气提醒着她还活着。

    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纯熙,是她的名字。

    琼楼玉宇,华冠丽服,那些在大兴宫和洛阳城内的时光,真的再也无法回来了。

    ……

    公元603年,大兴城外

    “娘,纯熙摘了好多樱桃!”宛如精雕玉琢的孩童笑嘻嘻的跑在女子面前,献宝似的将藏在衣裙中的几颗樱桃拿出来。

    “娘,阿梅姑姑说了,现在的樱桃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小女孩拿起一颗樱桃,轻轻地放进女子的嘴里,女子宠溺的一笑,“谢谢我的小宝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樱桃了,不过——”

    她俯下身用丝巾擦了擦孩童满是汗水的脸庞,“纯熙呀,你是个小女娘,可不能这样最初乱跑,小心你阿耶看到了又要说你罢。”

    女孩嘟起了嘴巴,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阿耶又不在,而且我在不怕他咧!”

    女子笑着刮了刮女孩秀气的鼻子,“你怎知他不在?”

    “阿耶来了吗!”女孩立刻将怀里的樱桃全部交给女子,“我要去找阿耶!”说完,便像一阵小旋风般跑了出去。

    ……

    初春的晨日有些清冷,天空有些阴沉,细雨绵绵,一个雨亭静静的立在湖面上,周围摆满了怒放的鲜花,雨水顺着亭上的檐壁缓缓流下,低落在花间,似是在与它低语。

    微风拂过湖面,柳树在湖面上折射出它婀娜的身姿,树下站着两位当朝权贵。

    “这天,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变了。”身着玄色长衣的男子缓缓说。

    “先生何出此言?”一旁的男子笑道,微微的挑了挑眉。

    “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玄衣男子摇了摇头,“宫中来信,独孤皇后和朝臣向陛下谏言,恐怕太子殿下不日便会被废。”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笑一声:“知其有大志而不为小功,故使待时而动,韬晦功名,想来晋王殿下,当真不简单。”

    嘴上虽是说这恭维的话,但男子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屑。

    “我来便是想告诉宇文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将军是聪明人,想必自是知道该如何做的。”

    “化及多谢杨大人指点,”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纯熙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是“哲妇之言”,什么又是“邪臣之说”,但是能看到许久未见的阿耶真的好开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声询问,纯熙一惊,吓的向前跌去,还好少年眼疾手快将她抱了起来,这才让她逃过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阿耶,宇文大人。”少年抱着纯熙走了出来,因纯熙坐在他的右臂上,只能低头行了个礼。

    玄衣男子看到少年后,微微一笑,“我儿,你来了。”在看到少年手臂上的小孩儿时,微微睁大了眼:“哎呦,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宇文大人府上的女公子了吧,怎么这么害羞?”

    宇文化及微微一笑,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他看了看容貌俊秀少年,心下顿时了然。

    而纯熙此刻正窝在少年杨玄感的怀中,抬起头朝着杨素露出羞涩一笑。

    虽然她确实被吓到了,可是这位哥哥也太好看了!而且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青草香,闻起来真的好舒服。

    “好了纯熙,还不快快下来行礼。”宇文化及低声道。

    纯熙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少年,乖乖的走到宇文化及和杨素身前:“给阿耶问安,宇文大人好!”

    宇文化及无奈的笑了笑,一旁的杨素也是觉得这位女娃娃可爱的很,连连大笑。

    “小纯熙,你可是看上我家玄感了?等你及笄之后嫁给他可好?”

    纯熙眨了眨眼,虽然她不知道“嫁”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这感觉应该很不错,便脆生生的应道:“好!”

    这个回答把杨素逗的哈哈大笑,连一向沉着冷静的杨玄感也面色微红。

    “玄感,你带着小纯熙在府上转转,我与宇文大人还有要是相谈。”杨素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处道听闻府上还有一位小公子,今日怎么没瞧见?”

    “承趾自出生后便体弱多病,现下正在苑中歇息。”

    “这样吗?”杨素似乎若有所思。

    公元604年,大兴城,紫苑别府

    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院外红墙环护,绿柳周垂,忽然间,惊鸟掠过。

    六岁的纯熙只觉得心慌的难受,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她踹不过气,便披了件外衣向别院走去。

    时下正是四月,春风拂过,百花齐放,但此刻的紫苑别府中却含着一丝不详。本该静寂无声的别院此刻却灯火通明,纯熙心下莫名不安,急忙的朝着别院跑去。

    “夫人,不好了!”

    还没走进院子,纯熙便听到侍女阿梅的声音。

    “二少爷高烧不止,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轰——

    纯熙心中似有惊雷而下,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小小的身子像是旋风般冲到了屋内,“娘亲,哥哥,哥哥怎么了?”

    “纯熙,你怎么来了?”女子神色憔悴,强颜欢笑道:“快让阿梅带你回房,好生歇下。”

    “我不要!”纯熙一把推开阿梅,跑到床榻前握住男孩滚烫的手:“哥哥,你睁开眼看看啊!我是纯熙,我是纯熙!”

    然而床榻上的男孩只是紧皱着眉头,面颊通红。

    纯熙急忙上前额头贴上了他的脸颊,只觉得额头仿佛碰上了一块热石。

    纯熙只觉得胸口越来越痛,她害怕哥哥会出什么问题,试图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来帮助哥哥,但是却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样,她泪眼婆娑的看向女子,抽泣道:“娘亲,阿耶呢,阿耶在哪?”

    女子将她搂在怀里,“纯熙乖,不怕,阿耶马上就来。”心下却是痛的难以呼吸。

    化及,你在哪?你可知我们的孩儿正在受苦?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去了洛阳......

    “夫人,杨大人来了,杨大人来了!”侍女小梅气喘吁吁的跑来。

    “快,快请杨大人进来。”女子急忙起身,片刻后,杨素便来到了别院,他先是看了看宇文承趾的情况,随后低声对女子道:“夫人请随我来。”

    二人一同来到别院的书房,杨素面色凝重。

    “处道今日夜观天象,见宇文将军家将有血光之灾,心下难安,便想着过来看看,想不到——”瞥见女子惨败的面色,他摇了摇头,“敢问小公子生辰?”

    “开皇十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卯时。”

    “那小纯熙呢?”

    “纯熙和阿趾同日出生,只是生于辰时。”

    杨素轻叹一口气,“果真是如此。”

    “素之前见小纯熙竟隐约有着破龙格之命,此格详采福泽宏,诗书满腹看功成。此命为人灵巧,胸襟通达,志气高强,少年勤学有功名,年轻欠利,腹中多谋,有礼有义,有才有能,只可惜…”

    “纯熙,纯熙怎么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啊......”

    “留不住,怎么会,大人,您可有方法救救纯熙,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儿了,不能了!”

    杨素摇摇头,“夫人莫要着急,小纯熙无碍,只请夫人记住,若想她一世午安,需将她当作男子抚养,至于小公子——”

    杨素抬头望向夜空,乌云已悄悄散去,明亮的皓月旁闪烁着星光点点,西北方向的一颗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裤,而它身旁的那颗星辰却已黯然失色。

    “夫人,请节哀。”

    空气像是静止了,半响,屋内传来阵阵哭泣声。

    阿梅哽咽的道:“夫人,二少爷他,去了。”

    杨素轻叹一声,“处道还有一事,请夫人将此锦囊收下,待五日后再打开。”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夫人,未来的路 ,还长着。”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但纯熙却觉得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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