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总是很能抓住重点，他蹙眉问：“不是酒心的所以可以放心吃？这是什么意思？”他记得瑞秋并没有对酒精过敏之类的问题，事实上在以往的几次家庭聚会上，她一直是会喝酒的。
“这个啊，”瑞秋把纸袋放到后排座位上，她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来了，“之前有一次因为工作原因长期饮食不规律，当时没有很在意，吃了阿佳妮送的酒心巧克力，结果当场胃病犯了。”
“你的胃不好？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然不知道——安利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负责，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真实。
“没有那么严重，”瑞秋连忙解释，“只是偶尔工作太忙，饮食作息不规律时才会犯的。我现在已经很注意了，不用担心的。”
安利重新发车往商场驶去，夜幕已经降临，城市中亮起的霓虹灯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晦明不变。
“对不起，瑞秋，”安利道歉说，“是我太不称职了。”
瑞秋笑了：“这叫什么话？”她偏过头去，望向窗外的街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为了安抚家人、免去烦扰而存在的，我当然不需要把这些事告知你。”
安利没有说话，瑞秋接着道：“我一个人可以处理的，所以，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瑞秋，如果我们的婚姻是真实的，你会把生病的事告诉我吗？”安利少见地没有接瑞秋的话，而是直接提起了另外的问题。
“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吧。”瑞秋睫毛微敛，“不管怎样，我觉得依赖别人并不是件好事。”
“依赖？”安利重复了一遍，转向驶入另一街道，“你知道么，虽然我们是假结婚，但在我看来，真正的婚姻也不过是这样的了。”
瑞秋惊讶。
安利望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开车。
“可以没有顾虑地专心工作，深夜回家时，妻子会给我做宵夜、整理床铺。虽然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但房子里却一直有家的氛围。”他言语和缓，字里行间透露着发自心底的满足，“当初结婚时我也有说过的吧，虽然糕点制作需要情感投入，但作为一名糕点师，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谈恋爱的必要。不管是当初令我头疼的一次次相亲见面，还是后来努力培养更多优秀糕点师的理念，都让我相信，我们的关系其实并非仅止于表面。”
方才阿佳妮不经意的话语或许只是条导火索。
安利并没有因他们婚姻的性质而忽视这段关系，只是他的确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了挚爱的糕点师事业。这段婚姻所给予他的，没有对理想的阻碍与压力，相反，是静水流深的支持和帮助；沉默，但不会沉没。
或许他们能走到一起也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安利知道瑞秋和他有着同样的感触，所以他并不顾虑直言关于二人婚姻的话题。至少目前为止，他并不认为自己将来会与瑞秋离婚。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还是需要做出一些改变的。
“瑞秋，”安利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就像两年前决定结婚时一样。“我并不认为告知对方是一种依赖，就像你会细心照顾我的生活一样，我也希望能够做到相同的事情。”
瑞秋把头埋入肩弯，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原来我们都喜欢这段婚姻，真是太好了。”
“你说什么？”碰巧窗外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遮盖了瑞秋原就低微的声音。
“没什么，”瑞秋摇摇头，笑道，“安利，谢谢你。”
——
这座百货大厦自带地下停车场，二人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停车位。
“等我一下，”安利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然后走到另一边帮瑞秋开了车门。
“走吧。”他伸出手来，挽住了瑞秋。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走向上楼的电梯。
——
“之前的行李箱坏掉了，这次买个新的好了。”瑞秋一边走一边浏览货架上的商品。安利在一旁推着购物车，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这个吧，只是短途行程，不需要太大的。”他取下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应该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我们先去结账，把东西放到车上吧。”
瑞秋疑惑：“我们还要去逛哪里吗？”
“嗯，”安利应道，“我们先去收银台吧。”
“好吧。”瑞秋没有多问，接过拉杆箱跟在安利一旁。见他拿出一张银行卡，付钱。
正在这时，安利的电话响了。他正在结账，见来电显示是自己的母亲，于是把手机交给了瑞秋：“是我母亲打来的，我先去结账，瑞秋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好，”瑞秋接过，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按了接听键：“喂？母亲？”
“啊拉，是瑞秋吗？真少见，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我们在逛超市，安利现在在结账，所以让我先接一下。”
“这样啊？真好呢，”对方笑了，“明天你和安利有空吗？安利的祖父祖母来巴黎了，我想弄一场家庭聚餐。”
“有空的，”瑞秋回道，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安利，“我们两个这周末都在家。”
“那太好了——既然这样的话，要不就在你们那里聚吧？安利回法国后，爷爷奶奶还没有去过你们家呢。也不用准备很多，我也会带一些菜去的。”
“没问题，”瑞秋回道，“安利过来了，我把电话给他。”
“不，不用了，”她拒绝了，高兴中带着几分戏谑，“就这件事，你转达一下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逛街了，明天见咯瑞秋。”
“好，再见。”瑞秋轻舒口气。
“已经挂了吗？”安利问，他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另一个放在了行李箱上。
“嗯，”瑞秋帮他分担了一个袋子，“母亲说，祖父祖母来巴黎了，想准备场家庭聚会，明天来我们家里。”
“我知道了，”安利说，“正巧这两天我们都在家，那明早是不是得去趟集市？”
“确实，到时候就麻烦海蒂跑一趟吧，可以去彼得家的摊子上买。我还有一些工作，明天上午做完，之后就能放心陪他们了。”安利知道瑞秋年纪轻轻就接手了家族的所有事务，工作不可能不轻松，他表示理解：“我明白了——走吧，我们放完东西就去逛别的地方。”他牵过瑞秋的另一只手，加快了步伐。
——
“叮咚——”
傍晚，门铃声响起时，原本正忙碌在厨房的瑞秋和安利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上前迎接。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欢迎你们。”二人笑道。
“瑞秋！安利！好久不见～”祖母微笑着上前与他们行亲吻礼。
“真是漂亮的房子呢。”祖父赞叹道。
安利将他们引进客厅，瑞秋拿出一套茶具，案几上已备好了一壶红茶。她给每个人都倒过一杯后，问安利：“安利，你的糕点完成了吗？”
安利回答：“就差最后的摆盘了，我刚做好一份。”
“那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瑞秋接过安利的妈妈带来的两盘菜，又点头向四人致歉：“我还差一锅汤，褒上就过来，先让安利陪你们聊聊天吧，失陪了。”
“瑞秋，我来帮你吧。”安利的妈妈放下红茶站起身来。
“不用了妈妈，其余的事情海蒂能应付得来，您就安心待在客厅吧。”
“这样吗？那就辛苦你们啦。”
“谢谢，瑞秋。”安利道。
“哪里的事。”瑞秋笑道，往厨房走去。
“安利，听说你之前构想的玛丽花园，工期已经定下了？”爸爸对他的工作还是很关注的。
“没错，”安利回答，“多亏安东尼奥先生最后填补了资金空缺，现在整个项目已经步入正轨了。”
“原来如此，”爸爸喝了一口红茶，“原本今天的聚会我是想让他和唐安也一起来的，但是他坚持说这是留卡斯一家的家庭聚餐，所以还是没有来。这家伙，真是的——”
“看来安利不仅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糕点师，也把曾祖母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呢。”祖父笑道，“说起来，今年的‘完美糕点’正式赛决赛也快到了吧？”
“是的，在半个月后，我打算下周去日本分校；今年晋级日本分校总决赛的两支队伍我都很看好呢。”
“哈哈哈，是么？那到时候我也要去关注一下了。”
他们约莫闲聊了十来分钟，瑞秋也来客厅了。做完厨房的事情后，她先回房间换了条稍正式些的裙子，先前已经化过妆，她只另外戴了耳环，系上蝴蝶结头巾就下楼了。
“瑞秋你来了——好漂亮的裙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安利的妈妈。
“谢谢您的夸奖。”瑞秋笑道，坐到了安利身边。
上半身淡黄色的雪纺Ｖ领长袖，配上淡蓝色的丝绸缀花裙，腰带是与上衣一致的轻纱材质，侧边配上一朵同色系的黄海棠，精致但并不繁琐。
“话说你们两个昨晚怎么想起去逛商场了？”妈妈问。
“这个啊，下周不是要去日本吗？所以去买些旅行用品。这次瑞秋会和我一起去。”
妈妈很是惊喜：“昨天打电话时都没听你们说——这很好嘛，你们确实应该多些两人一起的行程；不然一直各忙各的工作，一年到头都只能在电话里联系。”
“您说得没错，”安利微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笑道，“刚刚您不是说，瑞秋的这条裙子很漂亮么？其实，这就是昨晚我们两个逛街时买的。”
安利说放完东西去逛的地方是大厦三楼的精品店。瑞秋穿的裙子，正是他当时挑的Christian Lacroix设计的高定。
不过虽说是高定，这条裙子却并不显奢华，这也是安利挑中它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本意是想为瑞秋的日本之行选一件礼物而已。
“感情真好啊，”祖母打趣道，“瑞秋和安利已经结婚两年多了，但是有两年甚至都不在同一国家生活，我原本还挺担心的，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众人也笑了，瑞秋朝身旁看去，发现安利也看着她；对视的那一刻，双方眼中都倒映着微笑。
这时晚餐也准备完成了，家中的餐桌难得坐满，留卡斯一家久违的家庭聚会上满是欢声笑语。
——
夜晚，父母和祖父母在家留宿，已经在二楼客房安顿了。洗过澡后，瑞秋坐到书桌前，打算继续白天的工作。
为了不让长辈疑心，安利并没有去书房。然而他也不便打扰妻子的工作，便只好将就着坐在之前吃宵夜的圆桌上办公；他在考虑“完美糕点”正式赛决赛的题目设置。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打字声和翻动纸张时的沙沙声，虽然寂静，但二人各自忙碌，却也毫无突兀感。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合上电脑收拾桌面，同时还不忘回道：“请稍等——”
“快，把电脑给我。”瑞秋虽然焦急，但还是压低了声线。
安利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她，瑞秋马上把它放进抽屉。
二人迅速环顾一圈，确认收拾完毕后才去开门。
来人是安利的母亲。
“这个，是给瑞秋的礼物。”见两人终于开门了，她抿嘴笑道。
瑞秋有些赧然，她接过那个精品袋，发现里面装着的貌似是两套裙子。
“谢谢您，这是？”瑞秋拿出一件端详了一会儿。
“也是裙子啦，”安利的妈妈解释道，“是我上周新展出的设计，我觉得很适合瑞秋，所以就带来了。”
安利的母亲是香奈儿的高定设计师，或许安利作为天才糕点师的审美也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吧。
“明早不用想着我们，专心工作去吧——”妈妈嘱咐完，刚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笑道：“瑞秋，让安利帮你看看这两套裙子上身效果怎么样吧；还有，日本之行愉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