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周醒来时,身上盖着锦被,平躺在床上。
云若周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来,身上的疼痛铺天盖地压过来。疼地她呲牙咧嘴,皱起了眉头。
她一边揉着酸痛的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布置,都是寻常的家饰,她有一瞬间恍惚,这里还是幻境吗?
也不知怎么了,她现在感觉全身都不对劲。
门口响起开门声,很轻。
云若周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扑了个空。
腰间的佩剑怎么没有了,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丢了吗?
她眸光幽幽,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她亲手杀了那个小男孩。
只是她没想到,她和言一原来小时候就认识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那场发烧,那段记忆她一直都是缺失的状态。这次陷入幻境,竟然让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小男孩慢慢消失在她面前,同时天空撕开一道口子,她被吸进去了。
她以为又要进入下一个幻境了。
愣神间,那人已经转过屏风。云若周来不及过多反应,随手抓起身后的枕头扔过去。
那人显然没有设防,虽然云若周因为身体酸痛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但她还是踉跄了一下。
略带疑惑地声音响起:“殿下。”
云若周这才看清来人,双眸红红,有些微肿,显然是哭过了。
原来是秋雪,不对,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就是秋雪,万一她是幻境中的人幻化的呢?
云若周放下的心再次提起,警惕地盯着秋雪。
“别再装模作样了,本宫不会上当的。”
秋雪弯腰捡枕头的身影僵住了,似是不明白云若周的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都怪奴婢,是奴婢没用,保护不了殿下,最后害的殿下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秋雪小心抽泣起来,这话怎么说的云里雾里,还吵得她脑壳疼。
云若周扶额,不耐烦地怒喝一声:“别哭了,别以为这样本宫就会心软!”
难道这个幻境是故意来烦她的,在她心烦意乱后趁她不备在下黑手?
云若周的手在锦被中摸索,空空荡荡,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要她赤手空拳对付幻境中的人吗?可真够黑心的,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被她这一噎,秋雪果然不哭了。转而慢吞吞地走到床边,试探性地摸上云若周的额头。
云若周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反手打掉她的手。白嫩的手背瞬间红润起来,伴随着阵阵酥麻感。
这一拍,她用的力气不小,掌心的痛苦让她清醒过来,她看着有点泛红的掌心,有痛感,她这是醒过来了。
秋雪确定了,殿下可能是吓傻了,都怪她,当时抛下殿下自己先走了。
内心的愧疚感越来越重,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
注意到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云若周哂笑,一把握住秋雪的手。秋雪被这一举动吓傻了,身体瞬间僵直,不知所措地盯着云若周。
这突然的转变,让秋雪以为殿下是被鬼魂附身了。
这容貌声音都是殿下无二,行为却是让她看不清了。
云若周自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她这异常的转变,没把人吓晕过去都是好的了。
脑海中渐渐恢复了一些昏迷时候的记忆,知道了空鸣寺被屠的事情。
“秋雪,本宫在山上受了一些刺激,情绪不太稳定,误伤了你,你不会怪本宫的吧。”
她目光灼灼,一脸笑意地看着秋雪。秋雪被那道目光看的不自在,默默低下头。
“都怪奴婢,若不是因为奴婢,殿下也不会变成这样。”
外边传来吵嚷的喧嚣,似是有不少人聚在外边,隐隐能听到“妖女”“祭天”一类的词语。云若周的眉头皱了皱,怎么这么吵?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秋雪支支吾吾的:“许是,可能是李大人的亲戚来了,正在寒暄吧。”
“秋雪,你不知道你不善于说谎吗?”
云若周掀开被子,不小心扯到腰,疼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秋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本宫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身上这么疼?”
云若周揉着腰,纤细修长的腿搭在床边。在门外的言一脸已经红成了柿子,低着头摩挲腰上佩剑的花纹。
凌晨的那幕萦绕在脑海里,他亵渎了殿下,应该以死谢罪,可眼下形式严峻,他要将殿下安全护送回京都,等殿下一切安全后任凭她处置。
思绪间,李寅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好几次差点绊倒。
“言一侍卫,殿下醒了没?那些人来势太猛,下官恐怕撑不了多久。眼下还是将殿下先送回京,先保证殿下的安全啊!”
言一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话尽数落在云若周的耳朵里。
“李大人,进来!”
“殿下醒了啊!”
李寅额头上沁出冷汗,路过言一时余光瞥了一眼,感觉他的脸色不太好。
言一跟在李寅身后也进了屋。
这件事他原本是想瞒着殿下的,以殿下的性格,知道这件事之后,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可这一切都让李寅给破坏了。
隔着屏风,远远看见一抹曼妙的身影坐在床前。影影绰绰,引人遐想。
李寅头都不敢抬,跪在屏风外,听候云若周的问话。
他刚刚好像说漏嘴了,要怎么圆回来啊?
“发生什么事了?”
李寅灵机一动,慢慢开口道:“回殿下,是前两天您领回来的那个孩子,下官把那个孩子的家人找出来了,正在和他的家人交涉呢。”
李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双腿控制不住地轻颤。
不知道为什么,殿下分明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子,怎么会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呢。
“孩子?”
李寅以为公主是贵人多忘事,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就是前两天您带回来的一个小乞丐,让下官帮忙找一下他的父母。”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她记起了前世的自己占用身体时做的事情。
记得当时是因为觉得熟悉,孩子还这么小,所以让李寅查一查他的身世。
“他的父亲从军时不幸牺牲,母亲得知噩耗也随他而去了。就留下这一个孩子,由他叔叔一家抚养,但叔叔家的又对他不好,他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被同龄人欺负,弄得脏兮兮的,所以被殿下误认为是乞丐。”
这孩子也真是惨,爹娘没了,连叔婶也不疼,落得满身伤痕,其实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云若周眸中闪过一丝悸动,不忍开口:“既然叔婶家对他不好,就不要让他回去了,回去也是受欺负。李大人能不能收留他一下,就算是做一个小厮也是好的。”
不对,刚刚外边有很多人,若是真的是那小孩的叔婶来领人的,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的。
“别诓骗本宫,本宫问的是,现在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云若周眸色又冷了几分,这些人当她是傻子吗,一个两个都不告诉她真相。
李寅面露难色,瞅了一眼言一,言一抿着唇不说话。
“好,不说是吧,本宫亲自去看看。”
脚已经落在地毯上,他们再不说实话她就真的自己出去查看。
“外边都是在传殿下是妖女,发疯屠了全寺,要、要抓住您祭天。”
李寅心一横,将外边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妖女?祭天?”
前世的自己突然出声:“现在看来我们已经落入重焱的圈套了,他散播这个消息,到底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前世自己在这段时间做的事情的记忆她已经尽数知道了,她完全理解前世的自己对重焱的憎恨了。
“对了,天缘大师,天缘大师会作证那件事不是本宫做的。”
那天那群和尚里没有天缘,说明天缘还活着,只要找到他,还能让他为她作证。
“殿下,天缘大师在见过您之后就离开了,现在不知所踪。”
云若周内心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一瞬间熄灭了。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苗疆妖女?知道内情的一个是天缘,一个是幕后黑手,但这两个都不会帮她。
等等,还有一个人。
——
静心湖中央的亭子里,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副围棋。
盛怀玉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
看似是两人对弈,其实是一个人的博弈。
“现下明华公主是苗疆妖女的谣言已经在江南传的人尽皆知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到京都了。”
“谣言?盛老板搞错了吧,她本就是苗疆人,苗疆妖女这个罪名是她应该承受的。”
盛怀玉耸耸肩,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他觉得重焱将“苗疆妖女”这四个字咬的非常重,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咬碎。
“不过,你们苗疆的圣女,你也能下得去手,心是真狠。”
重焱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有点苦。
“这是她的职责,能为苗疆复族做出贡献,苗疆后人会记住她的。”
当初苗疆惨被灭族,剩余的残部隐入山中,隐姓埋名,过着苟且偷生的生活。偏偏外世还诋毁、唾弃他们,说他们是千古罪人。
他亲眼见证族人被心思歹毒的人殴打致死,毫无还手之力。
那时他就暗暗发誓,他要为族人正名,将那些伪君子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也尝尝灭族的滋味。
“不过盛老板真的很厉害,左右逢源,既和公主合作,还和我合作。”
盛怀玉落下黑子:“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你的东西?”重焱干笑两声,“那分明是我们苗疆的东西,何时变成盛老板的东西了。”
那串红琥手串,是苗疆圣女的佩戴之物。
“不过,盛老板也不必担心,我还是会帮你的。”
重焱帮盛怀玉倒了一杯茶,然后推向他:“想必,她马上就会来找你了吧。”
他口中的她,两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