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歇息时已是午夜十二点过，又闹了大半宿，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于晓宇升起窗帘，外头红日高照，对面楼的外墙被强光照耀，反射出白灿灿的光芒。她抬手抵在额角，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陈端方也已起床，倚在床头看手机。他蹙着眉，一条一条发语音，听着是比较棘手的事。于晓宇看他那架势，恐怕一时半会儿忙不完，她没说话，退出了房间。

    这样好的天气，窝在家里很是可惜，然而大半天已经过去了，下午几个时辰，去哪里都不好安排。于晓宇脑子里琢磨可以做的事情，手上一刻不停。

    她将脸修饰一番后，把篮子里的衣物塞进洗衣机，有些需要特殊打理的，她挑出来，用袋子装好，计划让干洗店上门取。转念又想着店铺离家不远，她自己送过去也好，可以走走路，松散下筋骨，身上酸痛得厉害。

    吕丽英给陈端方打了几个电话，一直占线，给于晓宇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她不免有些恼火，陈端方接通电话，就遭到她一顿质问。

    “给你们打个电话怎么这么难？你的打不通，晓宇的没人接。周日也这样忙？”

    陈端方不理这个话茬，只问他妈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们这周去平宁你丈母娘家没有？嫁女儿不是要三朝回门，你们办了婚礼，合该一起回去看看。”

    “我去外地出差了，昨晚才回来。”陈端方说没有，没人和他提过，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晓宇没给你说？上周婚宴上，我和你岳母聊天，她是说不用你们去，我想着她嘴上那样说，心底肯定还是愿意的。人家养女儿，一手一脚拉扯大，辛苦得很，转眼就嫁出去了，心里哪里好过……”

    吕丽英絮絮叨叨地说着，又埋怨了几句，说陈端方什么都不和她商量，把传统礼节都丢了。她当然心里也有愧，她自己近一向记挂着社区老年人歌舞比赛的事，天天早出晚归地忙，组织几十个人排练，儿子的事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自由惯了，而且认为儿子是晚辈，遇事主动和她沟通，是他应当做的，她做长辈的，给他参谋，出出主意就好。

    吕丽英连讲几分钟，陈端方那头一声不吭，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听，她越说越觉得她这个当妈的当成这样没什么意思，嘱咐陈端方和于晓宇商量下，尽早安排去一次，也就丢开了电话。

    于晓宇把衣服送到干洗店，在隔壁瓜果店挑了几样水果，一步一摇地往家去。正中午的，日头毒辣，没走几步，额头就开始冒汗。街角穿行而过的女士皆是短衣热裤，或者清凉的裙装，她一身长衣长裤，倒有些不合时宜，人越发觉得热了。

    “陈端方，中午吃什么？”于晓宇放下水果，走进卧室换衣服。她打开衣柜门，上下一阵翻动，检出一条墨绿色背心和一条白色牛仔短裤。

    陈端方从隔壁书房钻出来，“你刚才去哪儿了？你想吃什么？”

    于晓宇正对着镜子解真丝衬衣扣子，从镜子里瞧见陈端方站在后面望着自己，她手上动作没停，“中午点外卖吧，外面热死了，人要晒化。我要换衣服，你出去下。”

    “有什么好避讳的？你哪里我没看过？”陈端方眉毛一扬，漫不经心地回道。

    于晓宇立时转过身，朝陈端方瞪了一眼，陈端方也就笑着关门出去了。

    不几分钟，于晓宇从卧室出来了。她穿一条水蓝色V领收腰长裙，两只白嫩的臂膀全露在外。

    “我看你摆在床上的不是这套，怎么又换了？”陈端方把她从头看到脚。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晓宇心里有气，方才在镜子前，她发现领口贴近胸部处有几团紫红，大腿也有几块，穿背心短裤出去怎么见人？

    “我得了便宜，你爽不爽嘛？”陈端方嬉皮笑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拿手剥橙子。

    “你真是……这青天白日的，我不和你说了。”于晓宇想说他真是个臭流氓，可是这样一来，她又算什么呢？连自己都被骂上，犯不着。而且，她越这样说，陈端方越会上赶着，他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不用想也知道，反正他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于晓宇不说话，陈端方脸色也冷下来，他几口把橙子吃干净，去了洗手间，出来倒又是一副笑模样，没事人一般。于晓宇也不理他，在房间和客厅里进进出出。

    “哎，我说于晓宇，你不用这么小气吧？你是我老婆，我和你开个玩笑，你就这么甩脸子？我看我丈母娘对我老丈人很和颜悦色，你都没学着一点？”陈端方见于晓宇一直不睬他，他故意去逗她。

    “你就当我小气好了。”于晓宇不想在这事上和他掰扯，给他提过几次，他总保证“下次一定温柔些。”说这话时，他紧紧贴着她耳边，一面说，一面细细地亲她，她心里发软，把他的话当了真。到了下次，他依旧原形毕露，还可怜巴巴地说“控制不住”。她要是再信他的话，除非天上落红雨。

    于晓宇这样说，陈端方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落不到实处。他的眼睛从于晓宇身上移开，空茫茫地望着电视墙，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吃饭时，气氛才好转。于晓宇先打破了沉默，“你妈给我打电话，我那时双手提水果，腾不出手来接，不知道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用管。”陈端方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吃菜。

    “这样不好吧？我待会儿还是给她回一个过去，要不她还以为我刚结婚就摆谱，不接她电话。”

    “随你，不回也没什么。”陈端方夹了一筷子肥嫩的鱼肉放到于晓宇碗里，“你明天要不要请假？把婚假休了？”

    “你要去哪里吗？”

    “回你家一趟啊，你顺便好好学学你妈怎么对你爸的。”陈端方说着，就要笑起来。

    于晓宇直接拿着筷子打了一下他的筷子头，“你真无聊，我没时间。”

    “我说真的，你是不是有一阵没回家了？我和你领证后也没去过你家，我怕再不去，你爸妈不让我进门。”陈端方正色道。

    “再说吧，他们不会计较这些的。我也走不开，公司正在运行一个新项目，辛苦了好久，我不想在这时候掉链子。”

    “有那么夸张吗？公司少你几天，难道不转了？”

    于晓宇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好受，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又觉得他作为自己的伴侣，应当理所当然地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而不是轻飘飘一句劝谏的话。因此，她也出言不逊，“我怎么能和你们当老板的人比？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公司少了我，当然照常开张，不过我辛苦这么多年，才把现在的位子坐稳，我不可能把属于我的功劳让给别人。”

    陈端方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心想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我再不说什么。一顿饭两人吃得很是无味。

    饭后，有电话来找，陈端方也就出了门。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饭局，是他们常常一起玩的一伙人约打麻将。席间有人打趣他，怎么不把新娘子带一起，才结婚就让人落单，很不像话。

    陈端方手里忙着捡牌，“她忙得很，改天吧，改天一起吃饭。”

    “一般说改天就是推辞的意思。在兄弟面前，你还玩这一套，陈总，你这像话吗？要我说，就今天，是吧？电话一打，嫂子肯定就来了。电话呢？快把电话拿出来，你不打，我们有的是人帮你打。”牌桌上有人拿他起哄。

    陈端方不动，“她是真忙，我们蜜月都没去。”

    “女人的话你也信？她们忙来忙去无非那几样事，多哄几次就好了，你说往东走，她决计不往西。你现在由着她，回头她不找你算总账？你问问我们这一圈兄弟，哪个没吃够这个苦？”

    陈端方笑笑，并不开腔，心道你们是没见识过我家那位，她哪有心思为这些和我吵。

    众人见他一心守着牌，眼睛瞟都不瞟手机一下，想是他不愿意，哄笑声也就渐渐歇了。

    于晓宇原想着稍作休整，和陈端方一道去看电影，他却拿着车钥匙，独自出去了，又不和她说去哪里。这人真是死性，看他面色不虞，一副要便秘的模样，她更来气。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于晓宇气鼓鼓地想着，自去了书房，打算把未完成的方案收梢。

    她打开电脑，没有急着做事，而是给吕丽英去了一遭电话。先是诚惶诚恐地道歉，说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云云，又问道有什么事。

    吕丽英对这个儿媳，语气很和善，耐心也比对儿子多出不少。不是自己生的，也犯不上生那些小心思。日子是他们年轻人过，媳妇也是儿子自己选的，她做一个客客气气的婆婆就够了。

    她让于晓宇代她向亲家问好，又说已经嘱咐陈端方了，让他们尽快回平宁一趟，平时有时间可以去她那里吃饭。

    于晓宇嗯嗯应着，不停说“谢谢妈。”“好的，我知道了。”诸如此类。那一份庄重，简直可以和她面对公司大老板时相比拟。

    怪不得陈端方无缘无故地提起要去她家，原来是他妈要求的。先前她给冯玉兰报备红包明细时，提了一嘴要回家看看，她妈一口拒绝，“不是才见过面，不用回。你有时间在路上跑，不如好好睡个觉，天天这样忙，身体不要拖垮了。”

    有一两年，冯玉兰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和于晓宇说等她结婚后，他们老俩口要搬来和她一起住，于晓宇自然没意见。

    等她真正要结婚，再同冯玉兰提起这个事，她竟像失忆，完全不记得，一迭声说不来不来，又说以前是说着玩，哪里能当真。于晓宇略一思索，后面也不再提了。

    想到父母，于晓宇心里涌起无限的柔情，她在网上下单一堆米面油纸巾等日用品，加上新鲜水果，和冯玉兰讲了十多分钟电话。做完这一切，她方觉得踏实许多，不似陈端方刚才出门那会儿，她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很有些无所适从。

    夏日天长，天擦黑了，陈端方都不见回，电话也没一个。于晓宇放下工作，起身炖了一锅绿豆汤。再回到电脑前，她有些心浮气躁，越看越觉得下午几个钟头改写的方案很不顺眼。

    她干脆丢到一旁，在手机上玩起游戏，都是最近一个月高居APP榜单的，不论是剧情，还是场景布置，甚至音乐，都可圈可点。她这一玩就职业病发作，在本子上随手记下一些点子，准备开会时用。等她回过神来，才恍然发觉时间已转向晚上九点半，她盛了半碗绿豆汤，喝完就洗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