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和蔡璟芸躺在床上，没有立即安歇。窗帘透光，屋外的灯光射进来，房间里仍有一些光亮，两人挤挤挨挨睡一头，咕咕哝哝说话。

    “小鱼和她老公看着感情挺好的，像她这样，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有自己的家也很不错。”璟芸喟叹道。

    “应该挺好吧，不好哪里能结婚。”方梨默然了一会儿，“你今晚补妆时，差点说漏嘴，万一被小鱼和陈端方听到……总不太好。”

    “还好有你提醒，我一高兴就容易秃噜嘴。不过我跟你说实话，刚看到她老公，我总不自觉想到以前那个王什么来着，大家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我礼金都为他们准备了……好像没什么是长久的，你觉不觉得？”璟芸一声叹息。

    “感情的事，没到最后，都做不得准，缘分不够，说什么也无用……不说这些吧，小鱼早翻篇了。”

    “这个我晓得，就是和你感叹两句，我总不会傻到在小鱼面前说这些让她难堪的话。她能有现在的生活，我也替她高兴。”

    两人又扯了会儿闲篇，便各自安置了。

    隔天，方梨早早去了店里，有一批装饰材料要收货，她需要当面确认签收。蔡璟芸晚一些出门，她在楼下早餐店吃完一碗牛肉面，直奔酒店，办理退房，提着行李，回了平宁。

    于晓宇过后在微信上向璟芸问了一嘴，面试结果如何，她要不要先来蓉城，再找工作，不用来来回回跑。璟芸说那家公司要求二面，她还没决定要不要来，家里出了点儿事，她走不开。她没说什么事情，于晓宇也不好细问，只嘱咐她来蓉城，记得和她联系，两人也就匆匆结束了对话。

    日子像流水一般滑过，天气愈来愈热，转眼到了六月下旬。君乐启动的新项目原本进展很好，策划案第三轮审核通过，只等着完善细节，各部门配合做执行层面的工作。不想遭到一名董事反对，项目暂时搁置。

    于晓宇心里气闷，项目启动之初，董事会是开会讨论过的，何以到如今才提反对意见。

    她一面安抚团队，一面打探消息。入职八年多，这种中途砍项目的事，不是第一次，她相信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于晓宇辗转听说，极力反对的肖董认为此次立项的重度游戏投资战线太长。他在外面打听了一圈，像那些常年高居APP榜单的手游，人家背靠的公司体量比君乐大得多，单研发就花了两三年时间，还不包括后续测试，正式上线等七七八八的事。

    他们有钱烧，也不愁渠道。君乐能做到这样吗？他很不看好。倒不如集中精力做悠闲小游戏，开发周期快很多，运营成本也相对低。

    董事长原想靠这个项目，干一票漂亮的。风险他自然清楚，投入大，后期维护成本高，但是没有风险，哪里会有高收益？不过他也明白，肖董占股不少，他的考量也有道理，谁都不想自己的钱有去无回。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利字。处处需要权衡，眼下他不便得罪肖董，高调宣扬的项目就这样搁浅。

    于晓宇郁闷了几天，心绪逐渐平静。她因祸得福，原本忙忙碌碌的她，不用再每日加班。下班后，她催着同事离开，“事情做完了，就早点回去。这一阵大家都辛苦了，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抓紧时间休息。”

    团队的人在背后笑言，于总结了婚，比从前更有人情味儿。往常，她多半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现在不光劝员工早下班，她也踩着点，准时离开，实在少见。

    于晓宇有了时间，重新把厨艺捡起来。她习惯在网上买好菜，下班到家，菜已送到家门口。她在厨房一番倒腾，又洗又切，等菜上桌，陈端方也进了门。

    两人边吃边聊，谈些当日的新鲜事，工作上遇到问题，也摊开讨论。吃完饭，陈端方洗碗，收拾厨房，于晓宇整理饭厅，有时也进厨房，跟着陈端方一起收拾。他们同很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一样，将日子过得井然有序。

    “我们这周末去你妈妈家吧？她上次让我们有时间过去吃饭。”于晓宇拿着一盘剥好的荔枝，放到书桌上，她随手往嘴里丢了一颗，并让陈端方张嘴，也丢进去一个。陈端方的嘴巴鼓起来，她觉得好玩，一时手痒，伸出手去捏他的下巴，又捏捏他的耳朵。

    “别动。”陈端方握住她到处乱摸的手，“这周六吧？我有时间。”

    于晓宇不听，把手伸到他头顶上，“你头发好硬，听说这样的人脾气很坏。”她低着头，对着陈端方眯眯笑。

    “你确定要在这里招惹我？”陈端方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于晓宇，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别乱动。”他这样说着，却隔着薄薄的衣料在她胸前揉了两把，很快又放开了。“我现在没时间，你自己玩一会儿吧。”

    他的视线果然转向面前的电脑，于晓宇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正在做一份乡村振兴项目的策划案。

    “方案要你亲自做吗？怎么没安排给同事？”于晓宇不解，陈端方的公司规模虽然不算大，不到五十人，这种策划案也应当有专人负责的，什么都由老板亲自下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时间都不会够用。

    “他们做的初稿，不太行，拿不出手，我需要打磨。”乡村振兴文旅类的项目越来越火热，他有机会接触，自然不肯随便应付。

    “你这样太累了，什么都得自己来一遍。”于晓宇一手抓着他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胸前。

    “现在好多了，我刚创业那会儿，隔三差五熬大夜，连续几天不睡觉也有，前景还不明朗，压力大得压死人，天天发愁。”陈端方低头，瞟了一眼于晓宇，她听得认真，一动不动，“你心疼我，就对我好点儿。”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回家就有饭吃，你想想那些单身汉，你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幸福。”于晓宇噙着笑，揪着他衬衣上的扣子，上下盘动。

    陈端方笑着摇摇头，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对着PPT，双手在键盘上翻飞跳动。

    于晓宇很乖顺地窝在他身上，不出声，小动作没断过。陈端方好笑，“你憋着点，这个很急，我把它弄完，再来弄你。”

    于晓宇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身子挺直，在他喉结那里轻轻啄了一口，笑着从他身上滑出去了。

    不到片刻，她又进来了。两手各拿一个杯子，装着自制的奶茶。她把杯子放下，重新挤进陈端方身前，靠着他坐好。陈端方移动手臂，好让她靠得更舒服。

    “你妈妈平时喜欢什么？周六过去，要买点东西吧？”过了许久，于晓宇问陈端方。

    陈端方微微愣神，他和吕丽英相处时间很少，她喜欢什么，他是一无所知。

    “你看着办吧，不买也没什么关系，或者你看看你妈喜欢什么？差不多的年纪，喜好应该也差不多？”

    于晓宇嗔道，“问你等于白问。怎么会一样呢？差别大了去。我妈她们这个年纪，有人喜欢花戴，有人喜欢旅游，还有人喜欢老老实实存钱。我看你妈很时髦，一点不像老太太，她对穿的用的应该比较讲究。”

    “她本来就不是老太太，还不到六十岁，天天跳舞，锻炼身体，日子比我们悠闲多了。”

    于晓宇听了这话，心里有了主意，决定投其所好，在网上给吕丽英挑一身样式好看且品质好的跳舞服。老年人也都喜欢好看，她穿出去，肯定高兴。

    周六那天，陈端方和于晓宇不紧不慢地从家里出发，开车五十多分钟，来到吕丽英家。于晓宇前一天给她打了电话，吕丽英放弃周末早上的晨练，一大早奔去菜市场，买上一推车新鲜的菜品。儿子儿媳难得过来一趟，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也得预备一桌子菜。

    于晓宇把礼物递给吕丽英，她当面拆开，脸上笑开花，说她有心。她让两人洗洗手，先坐着歇一会儿，午饭还要等等，她自己提着礼物，进了房间。关上门，吕丽英就把衣服换上了，她对着穿衣镜，转了几个圈，心里美滋滋的，暗暗赞叹儿媳妇眼光好，那群老姐妹要眼红了。

    陈端方自小在这个房子出生、长大，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他很少回来，于晓宇更不必说，是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她并不干坐着，在客厅待上一小会儿，便推开了阳台门。

    吕丽英喜欢侍弄花草，阳台上摆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花盆，无尽夏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的月季花，粉红，玫红，紫红，好不热闹；茉莉花和栀子花也长势喜人，花瓣大开，不时有清幽的香气往鼻孔里钻；九重葛的藤蔓垂出老远，顺着阳台玻璃攀出墙面。藏在这许多花里面，有一个长方体的匣子，里面卧着一层厚厚的黑土，绿油油的枝丫上结了几个小拇指甲盖一般大小的辣椒，白色的辣椒花爬满枝干；另一处匣子里，铺满鲜嫩的韭菜。

    于晓宇对着花朵拍照时，吕丽英拿着剪刀和盆子，蹲在匣子旁，预备剪一把韭菜，好做韭菜炒蛋。她看于晓宇的神情，一副很喜悦的样子，便说道，“你喜欢这里，可以和方方常来。方方爸爸不在家，你们来了，我这里也热闹些。”

    于晓宇立即说好，转头对着陈端方笑，那意思是说，“哦，原来你的小名这样别致，叫方方。”陈端方却并不看她，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一个人出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