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啊。”

    意识短暂涣散之前，女孩子奔向远方的轮廓成了他慢慢阖上的眼睛里最后一幅画面。

    五木亚弥是个意外。

    富加宫贤人翻阅无数次的剧本里，唯一无法掌控的存在。就像围绕着中心自传的星辰脱离了引力，哪儿都找不到它的影子。

    他会跟踪，无非是想确定预言的契合性，而缺失的那页，却由不得他随意置弃。

    “你对天台真是衷爱。”

    回忆里的声音骤然响起，打乱了富加宫贤人的思绪。

    不用回头也能知道，她一定正扶着天台的门，上气不接下气。

    跟踪的对象反而找到了自己，这不在他的计划内。富加宫贤人收敛了心神，重新包装自己冷硬的外壳。

    奇迹是不会出现的，就算要与所有人为敌，他也会坚持到底。

    “可以多少给我点面子吗？我可是爬了很久的楼梯才上来的。”

    呛了两声辛辣的空气，五木亚弥生怕稍一分神，他又突然消失不见。

    与天空相接的高度，依靠栏杆的人眺望着远方，瘦削的身子长松直立，像每一场晚风拂过的日暮，他和每一个烦恼的少年一样，在澄澈无垠的橙红里寻找着余晖的足迹。

    即使背对着你，也会笑着转过身来：“五木，你的问题真多。”然后接过笔记，轻描淡写地写下困扰你许久的答案。

    人是不该拘泥于过去的，两相重叠，恍然间他好像还是那个曾经的富加宫贤人，稳重开朗。

    “五木，你真让我惊讶。”

    平淡到毫无起伏的语调随着转身越发明显。

    “发生…什么事了？”

    卸去暗黑剑的铠甲，富加宫贤人依旧冷如冰雕，漂亮的眼睛被乌云遮去月色，琥珀没了光泽，黯淡得四分五裂。

    他似乎有些惊愕，古井无波的眼神闪过石子般的星星涟漪，转而强行按压了下去。

    五木亚弥曾无数次地设想过，他会不会伤势很重而在某一个角落默默静养，并且珍惜着与大家、与飞羽真的约定，有一天突然出现，笑着打招呼说:“我回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仿佛折根的树芽，一点生机勃勃的感觉都荡然无存。

    “为什么来找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贤人先生，你为什么会跟着我。”

    她摇摇头定了定神，眼前的富加宫贤人提着暗黑剑，萧索又肃杀。

    黄雷剑从刚才开始就没了声响，上一次，她也是这样拿着它在天台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惹来对方的调笑，可毕竟，现在不同了。

    寂静持续了几分钟，敛去眼睫变换的阴影，富加宫贤人开了口。

    “我看不到你的未来。”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吧？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贤人先生，你的未来…”

    “我看见了，毁灭的尽头。不确定因素，需要杜绝。”

    “贤人先生，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认为一点小小的不确定因素会有多大的影响。”

    “阻止世界毁灭，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办法。你也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但是……”

    但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卡壳在了富加宫贤人举起的剑上。

    满腹疑问全数咽回了肚子，不管出于信任还是他跟着她却从来没有表现恶意，她傻傻地愣是没动一步。

    **

    并不是每段重逢都会如小说话本上写的那般皆大欢喜。

    分别的时候，怀有的期望可能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五木亚弥说不清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回去的。

    真理之剑堆满了书籍，神山飞羽真正坐在台阶上，逡巡过一行行文字。整理完战斗后狼狈的现场，其他人也一头栽进了藏书库，试图寻找摆脱控制的解决方法。

    富加宫贤人举起剑划开通道时，她透过裂缝看到了幽暗对面熟悉的摆设，兵器械斗的光景，飞羽真被远古龙驱动书抢滩登陆的再次失控。

    冷光只是吓唬地围着她逛了一圈，就统统汇聚着回到了光圈上，通道刹那消失，像是被一把拉上了拉链，就此断绝。

    有人突袭基地，他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

    五木亚弥很讨厌晚一步，却总是逃不开这样的不可抗力，等想要做出行动，才发现事情早就已经发酵好了它的面貌，施施然等着姗姗来迟的过路人。

    “五木桑，你回来了啊。你和芽依酱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五木亚弥推门进来，神山飞羽真松了一口气，他好像向来这样，首先关注的都是别人。

    “飞羽真老师，你可以多关心一点自己的。和禁书的力量相抵抗，你也很累了吧。”

    她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台阶对面。

    “我没事的，我倒是更担心贤人的状况，不过他还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虽然控制的原因暂时找不到资料可以参考，但以真实的感受来说，近距离地接触过，我才感觉到那不是单纯的破坏之意。”

    飞羽真闭起眼，凛冽的寒意沁入全身，朦胧中传来悲伤的呼唤。

    大雪漫天的森林，那个孩子，向他伸出了手。

    “书本被创造出来，里面就会有故事，而故事恰好能够讲述原委，传达出真实的情绪。”

    “情绪？”

    “是传达这份情绪的人的真实想法。从开始到结束，他也许会发生很多变化，这由很多因素影响，他的经历，他的过去，他说这话时的心情，都能反馈出深藏于底最深刻的情感。”

    “只有去理解，你才能明白硬币的另外一面。”

    心声存在于万物生灵。

    不止人类、花草、动物，就连圣剑，也拥有着喜怒哀乐。

    沟通不是说说而已，还要有赤诚以待接纳彼此的心。

    也许是表情看上去有些呆，兀自沉思的人立马遭受了黄雷剑一记重锤。

    “黄雷前辈，你打我干什么？”

    『小说家讲话就是有深度。我怕你又像上次一样蔫巴巴的，音铳剑这么敲打过你吧？我和他学的。』

    你都把学习才能用在什么地方了啊？

    五木亚弥揉了揉被敲痛的位置，幸好它们用的从来都是刀背，敲击的力度也只是蜻蜓点水，若是长此以往，有朝一日她绝对会进化成铁头娃。

    “前辈，下次别再打我头了。我只是在想，贤人先生消失的这段时间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会没有一点笑容。我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他，要是能理解对方，也许就能帮到他了。”

    『可以办到哦。』

    黄雷剑晃悠着在她面前停下了。

    『圣剑之所以和选中的使用者有很深的羁绊，那是因为我们心灵相连。』

    『你要试试吗？』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字句，拼起来却充满不可思议。

    “心声还能串联的吗？”

    她干巴巴地吐出疑问，不自觉中收紧了手指。

    『不是所有人都能行得通。用你和我沟通的能力，进入我与他共通的记忆。贤人现在拿着暗黑剑，能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我也无法决定。』

    『好了，抓住我，连接起内心，你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