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海是知道白小年大平层密码的，他特意没有按门铃，而是自己输了密码径直走进去，想要给白小年一个惊喜。

    惊喜当然是惊喜的，因为他看见李怀远夹了一块鱼肉正在往白小年的口中送，茶几上六菜一汤，电视里整放着不知名的电影。

    看到温如海，李怀远的手明显往回一收，因为这一收的弱势李怀远有点怨恨自己，又送到了白小年嘴边。

    白小年没有躲吃了李怀远加给自己的那口鱼，这才起身朝着温如海走过去。

    “不是去云南出差么，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温如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明明很不舒服，但又没有发作的理由。

    “云南风光宜人，独享岂不是辜负好时光，所以日夜兼程回来接你同去。”

    温如海有早起跑步的习惯，在温和秀美的云南的清晨想到白小年，少年蓬勃的热情忽然被点燃了，处理完所以公事水都没有顾上喝一口就飞回来。

    心里的一团火被浇的奄奄一息，叱咤商场的温总面对白小年也开始拽文起来。

    温如海把手里的行李厢默默的递给了白小年，目光却从李怀远的身上凌厉的扫过，最后温柔的落在白小年的脸庞上。

    他上前一步热烈的抱住白小年，用手轻抚白小年的头发，目光投向李怀远是一丝严厉的警告。

    “喏，我又要被温总安排行程了。”

    温如海这样不顾一切赶回来，这种热烈的示爱白小年应该感到惊喜和开心的，可是她并不感觉到开心，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和左右的感觉，好像自己很快要变成他的一件佩饰了。

    但这种排斥像游丝也像一阵风飘过，不感动也不能做扫兴的人。

    公司的事情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以退为进或许更好。

    “丢不开公司？”

    温如海的印象里里白小年可是个工作狂，经历那么一场风波自然不肯轻易离开了，但眼下易退不易进。

    “丢得开，再丢得开也要明天再出发吧？”

    白小年从温如海的怀里挣脱出来，指指行李箱。

    李怀远已经到了跟前道：“打杂的事情还是给我吧。”

    李怀远从温如海手上拿了他的西服，推着他的行李箱径直朝衣帽间走过去。

    温如海臂弯西服一空，心里多少有点恼怒，这个电灯泡未免也太亮太刺眼了一些。

    他把东西交给白小年难道是为了让白小年打杂？

    那是情侣之间的一种亲密，是一种情爱的仪式感，李怀远看到他们亲密非但不回避反而碍事，眼眸里有了杀气。

    李怀远放完东西坐在最西侧的卧室里发呆，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翻了手机也看不下去，索性就被子一蒙头。

    名花有主，而且这个温如海各个方面看起来都是良配，他该知难而退。

    心神是不由自主的，理智越是觉得要放手远离，心神就越是克制不住的想要见到白小年，想要听她说话，想要离她近一点。

    只要听听她说话，经常能看到她，他就很开心。

    人开心，这是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的。

    “李怀远，你睡了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温如海的声音，他轻轻敲响了他卧室的门。

    他麻利的起身打开卧室的门。

    “温总还没有休息？”

    “想找你聊聊。”

    看李怀远堵着门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温如海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这个卧室虽然在最西侧却并不小，床头有一套乳白色的桌椅。

    话到此处，只得请温如海进来坐。

    他顺手把窗帘来开，让灯火通明的花城夜景扑面而来，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缓解两个男人共处一室的尴尬。

    “出事之后你随小年去了一趟西北，一直还没有正式的跟你道一声感谢，那件事多亏了你。”

    温如海的语气很友好也很温和，他很郑重的伸出手来，这完全出乎李怀远的意料。

    他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他是来打压驱赶他的。

    “温总，您这样跟我说谢谢，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诚实和坦诚永远是他的底色，他回握住温如海的手。

    “口头感谢总感觉有点虚伪，中洲集团财大气粗我自然比不上。不过救命之恩，总该拿点实际行动来——你家超市的要开业，我个人出五十万做启动资金算是报答。你千万不要嫌少，我是个人，个人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白家去。”温如海眉眼含笑，连他开口拒绝的路都堵死了。

    “不是拒绝，是因为这件事我似乎得到的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往上走总是好人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李怀远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往上走世间的光明被遮挡的就少一点。

    他朴素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家庭教育是能力范围内帮助人是理所应当的，是积德，是行善，是做人的本色。可是这种品行从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际好处。在村里帮助一墙之隔的邻居，那家人最后攀上村长家的反咬他们一口，李家人被村长狠狠的敲诈了一笔，那件事间接导致她三姐被村长家算计；在厂子里帮老板处理棘手的事情最后被嫁祸背锅愤然离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也没有拿上；好心帮卓星，被骗进的传销，在传销窝点里帮助那些女孩子，反而被她们出卖换来传销头目的拳打脚踢。

    回想这一生有限的经历，一腔热血做好人好事从来没有好报。

    这次他虽然豁出命去，心里却是带着一些算计的，虽然算计里也有真心，有他对白小年不能言说的一腔热情，但终究是不纯粹了。

    这让他有些羞愧。

    对于往过艰难泥泞的来路，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又陷进去再也走不出来。

    “你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没有你我和小年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给了你报酬，我们才觉得两清了，才觉得不亏欠你，以后大家相处才能自在。”半起身拍拍李怀远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松下来。

    这话说的很明白，给了钱救命之恩就两清了，以后李怀远也不能以救命恩人自居，就算不拿钱他也没有那个底气。

    “温总放心，我晓得自己的身份。温总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取？”

    两个大男人干坐着总是奇怪，李怀远觉得拿点喝的缓解一下气氛。

    “白水吧，温的。”

    李怀远不仅拿了水和酒，还拿了一盘子四碟子零食，这种周到和照顾人的心思是温如海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与生俱来的的天赋。

    “家里人安顿的如何了？你三姐的病最好还是在花城治疗比较好，也不要拖延的太久。”

    李怀远愣了一下然后回道：“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温总如何知道？”

    “小年知道就等于我知道了，她很关心你托我给你三姐找个好点的大夫调理一下。你知道我跟小年的故事吧？”

    “谢谢白总和你，你跟白总的事情大概知道一点。”他只是零零碎碎的听不同人说过边角料，自己在心里七零八落的拼凑过，终究不完整。

    “我跟她虽然是青梅竹马，其实这些年也有很多曲曲折折。”

    温如海不急不慢的开始将他跟白小年的前程往事，讲少年时候的白衬衣牛仔裤，讲青涩时光的眉眼传情，讲误会，讲白老爷子的为难，讲异国他乡的思念，讲白小年的苦楚和在集团的艰难，略微说了白家的权力斗争。

    说千岛湖畔的惊鸿一瞥，讲他不可抑制的思念，说他如何为白家排忧解难。

    讲他们这个圈里富家女的爱恨情仇，将富家女低嫁的悲剧完美的穿插在他跟白小年的故事线里，他们爱的那么缠绵悱恻，那么哀婉动人，不在一起何其遗憾。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可能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毕竟温家和白家都希望我们尽早完婚要个小朋友。出事之后你能陪着小年，我打心里表示感激。我跟小年商量过了，我们不能那样自私，只为自己着想。明天你就可以休假去处理家里的事情，禅城的地方腾出来了，耽误一天是一天的费用，耽误太久那边房产和物业上的人都该有意见了。”

    温如海说话非常有逻辑和层次感，语速不急不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不容反驳。

    李怀远很容易就被他说服，就算反应过来这是温如海要体面的支开他，他也没有任何反驳的借口。

    他的确要处理家中琐事，的确如温如海隐晦提及的那样他距离白小年十万八千里。

    温如海那样的人白老爷子都反对，何况是他？

    再者白小年不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当年那样痴迷温如海都没有出国寻他，自己也不过是她生命力的一个过客而已。

    做为过客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多到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

    他该知足，该体面的走开。

    可是他的心却痛的无发呼吸。

    “好的温总。”

    除了答应，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

    他什么资格也没有。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跟白小年道别，就匆匆赶去了禅城。

    丢盔弃甲，一片狼藉。

    像是丢了心肝的幽魂，浑浑噩噩的奔赴他的末路。

    温如海不仅是个体面的人还是一个周全令人信任的人，他安排人给李怀远异常细致的超市经营指南，还给了靠谱医生的联系方式，提前给他解决了他家中的大部分问题。

    这种百事通的百事强的男人，就算是支开李怀远，踢走他都这样体面这样叫人心存感激。

    温如海越是这样李怀远越是无地自容。

    离开了，他就是感觉痛的，痛的尽头是一种麻木。

    到禅城他就开始忙忙碌碌，在小区里小房子，买日用品，按照温如海给的供货渠道去进货洽谈，签供货协议，找人装修。

    李家一家子到的时候，超市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

    家里也要立规矩，这个超市才能长长久久的成为李家人的生财之源。四姐最机灵最有脑子，超市的账目就交给他四姐；两个哥哥有一把子力气他们就负责老货上货，三姐姐胆小实诚养好身体以后就跟着父母管管仓库收收银，一家人自然是自己做饭吃最划算了，这些小事回头他们自己安排。

    他跟着两个拉货卸货整理仓库，跟着四姐姐记账算流水，跟着三姐姐和爸妈收银。

    做了两天就觉得爸妈的年纪学收银实在是强人所难，干脆就只让他们做饭，最多理一理仓库，上个货。

    周而复始的忙碌让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状态之下，思念才会没有那么蚀骨。

    可是只要只要一躺下，只要没有合眼，那种想念就铺天盖地的袭来，一寸相思千万缕，人间没个安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