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音乐缠绵悠长，穹顶的灯光散射下来，鲜花的香味混合着酒味弥漫在其间。
张叶踮起脚尖，双手勾着李怀远的脖子，说话的时候酒气喷薄而出，熏得他头晕目眩。
她穿了一件吊带裙，露出圆滚滚的膀子，头发染的金黄金黄的，有点像是一头狮子。
最近投了好几份简历，如果能有个正经工作，后就可以离开张叶另寻机会，到处赶场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叶子对他看的太紧了，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掌控欲。
他内心的秩序时时刻刻对抗这种变态的掌控，异常疲惫。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刚要接电话就被张叶抢先夺过去了。
张叶一看手机上的标注是“爹”，立刻没有了兴趣，懒洋洋的将手机丢给李怀远，然后扭着腰肢走出舞池。
李怀远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宴会厅，走到花园长廊尽头的花圃里，这才按下接听键。
“爹，”
“远呀，你三姐晒苞米从房头上掉下来了。”
他打小就习惯跟娘说话，爹开口不是要钱就是有事，父子之间异常生疏。
“啊，俺三姐咋样了？送医院没有？”
李怀元单手握拳，心里紧张的不行，李家穷的不得了，小病小伤能抗就扛过去了。
爹打电话来说肯定是很严重。
“已经送医院了，人家这边要两万的押金，不然不给你姐做手术。远，你这还有钱没有，要是有给爹转点给你姐治病。”
两万是个天文数字，爹握着电话狠狠心还是说出口了。
老三是闺女，到底也是他自己的亲闺女。
“多少钱都要弄，那是俺三姐，爹，钱等会就给你打过去。”
说完李怀远就挂断了电话。
他小跑着回到宴会厅，四处搜寻张叶，却见她跟一个高个子的模特正在翩翩起舞。
李怀元心里想只要能挣钱，哪一行都不缺能人,大家都卷的太厉害了,卷的路路艰难。
心里着急，就一直站在边上等着。
好不容易一曲终了，张叶拉着男模特的手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叶子姐，我找你有点急事，咱们到外面去说。”
大庭广众之下，借钱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张叶生的浓眉大眼，听到这句话明显不悦，在一头黄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凌厉。
但抬头看看李怀远这张脸，眉眼英气硬朗，嘴唇略微厚显得有些许孩子气，五官舒展，下颌线棱角分明又线条流畅，搭配到一起就是浑然天成的大帅哥。
模特虽然比他高不少，但那张脸在李怀远面前显得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竟然长在这个没有见识的穷鬼身上。
没有有趣的灵魂，只有这独一无二的皮囊。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张叶从男模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手跟着李怀远漫不经心的朝外走。
两人在连廊尽头的花荫下站住。
“叶子姐，我爹病了。能不能先借我两万块钱？”
李怀远的声音不大，头也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
“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几万么？是不是又都给家里了？罢了，你家里是个无底洞，好自为之。”
叶子有些不耐烦了，她是有钱，也喜欢给帅哥花钱。
但是她可以主动给，她不喜欢男的主动要。
“不是……”
那些钱一部分用来还助学贷款和信用卡，过节的时候给女朋友买了一套化妆品，剩下几千块他狠狠心给自己添了两套西服，整天饭局酒局借衣服也不是个事，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投资了。
国家贷款给他上学，毕业了不能不还；跟张叶在一起，不能穿的跟讨饭似的，丢的是张叶的面子。
前几年被骗进传销，为了出来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信用卡都刷爆了，他没有的选择。
“行了行了，也别说借了，我给你两万，咱们也算是两清了。饭局你挑三拣四，富婆你又不愿意牺牲，别当自己是公子哥，出来混谁不付出点什么？以后你自谋生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耷拉着头的李怀远，张叶忽然觉得很厌烦。
男人好色，女人幕强，从小到大熏陶的爱情模式就是男的保护自己，为自己付出。
虽然张叶有钱，但是没有利用价值的男的，她也不想过多浪费时间。
这种口气就像是打发叫花子。
李怀远听到张叶用这两万打发自己，有点如释重负和庆幸，风月场合那实在不是人干的活。
他没有跟进去，等到张叶进去又出来，站在原地的他木呆呆的像个傻狗一样。
迎着张叶蔑视的目光，李怀远接过了钱。
“谢谢叶子姐，我姐在医院等着救命钱，我这会就去想办法汇款。以后叶子姐有活我随叫随到。”
说完他对着张叶鞠了一躬，然后一路奔跑。
两万块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一顿饭，一瓶酒，一件衣服而已，对他而言就是一座大山。
自动存取款机上满头大汗的转账完，看看表已经十点了。
这个时候，打还是不打？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按下了手机键，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了。
“远么？”
“爹，你还在小卖部？”
“是嘞。”
“钱打了。”
“哦，好咧，那你三姐就有救了。我挂了，电话费贵。”
李怀远的手机还握着，那边已经是盲音了。
爹听到他打钱了就会连夜走山路，明天一早赶到镇子上农业银行取钱，然后再赶车。
他们那边的人这一辈子就是这么熬过来的，穷人有穷人的活法。
他在大城市没有干活，每天灯红酒绿，还是觉得满身疲惫，好像比刨了一天的地还累十万倍。
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地铁，下了地铁，走出车站，又走了大约两站路才到了城中村。
房子高高低低，路很窄，里头电动车摩托车来来往往，滴滴乱按喇叭，喧闹声里夹杂着本地人三两句方言，让这个地区的入口处显得格外热闹。
这里环境不好，但是房租便宜。
想到房租，他的脚步就有些浮，他已经两个月没有交房租了。
他住自建房的六楼，楼道里黑洞洞的。
“哦！”
李怀远吼了一声，声控灯亮了。
等他走到第二层，声控灯又灭了。
“哦！”
……
一路“哦”到六楼，却见他的被褥衣服都被扔出来了。
房东还挺有素质的，忍到现在。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他起身先把另外一身比较贵的西装小心翼翼的收到皮箱里，其他衣服揉成一团朝被褥一捆，一步一步下楼去。
出租房也没有了，去哪呢？
给女朋友素华打了一个电话，看看她那边能不能凑合一晚。
“远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刚好我也有事跟你说，你先说。”
李怀远觉得张不开口，他不但在风月场合应酬还没有给王素华买过什么东西，完全不合格男朋友。
“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也是花城的，年底就结婚。”
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李怀远一下子蒙了。
“你跟谁结婚？”
“跟相亲对象结婚。远哥对不起，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我已经二十四了，我等不起了。”
电话那边传来王素华哽咽的声音。
“那，祝你幸福。”
李怀远主动挂断了电话，心里也没有觉得特别悲伤，其实他早就知道穷鬼不配有爱情。
但他还是有点委屈，有点郁闷，开始的时候就是王素华嘘寒问暖非要做他女朋友，结束的时候也是她一个电话就结束了，全程他只是个布景板。
工作虽然不喜欢一直想逃离，他没有开口被叶子姐蹬了；女朋友也不是他选的，莫名其妙也把他甩了；房子倒是他自己租的，没有钱交房租房东把他赶出来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地铁站附近，看来今晚就要在地铁站里面凑合了。
地铁最后一班也已经停了，空荡荡的安静极了。
他带着行李钻进厕所，换T恤牛仔裤，梳洗完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躺了一会。
最近一直没有收到任何面试电话，这边叶子姐也把他蹬掉了，再给她应酬也是免费的。
他身上也就五百块钱了，如果三姐后续还要治疗，他怎么办？
总不能去卖/肾。
看看表已经凌晨两点钟，收拾行李出了地铁站，找了一家网吧落脚。
要了一桶面，开机登录招聘网站浏览工作岗位，不停的投简历。
投着投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身边打游戏的吵闹声惊醒。
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他结账拖着行李找了一家路边摊，点了最便宜的两人份。
吃了早饭，拖着行李漫无目的的溜达。
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个城市的楼这么高，这个城市有钱人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豪车如过江之鲫，都与他无关。
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么？
他拿出手机，翻到一个人的名字：张潞城。
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他拨通了电话。
“李怀远，学霸来花城了么？”
电话那头的富二代张潞城依旧油嘴滑舌的，一下子将他带回大学的那段时光。
“嗯，阿城，我有点事情想求你帮忙。”
刚毕业的时候张潞城说好了帮他找工作，他自己生硬的拒绝了。
那个时候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可以在花城站稳脚跟，一定可以让家里的人过上好日子。
绕了一大圈，最后他能想起来的人只有他。
“你看你客气的，咱们可是同宿舍的兄弟，什么事呀就用到一个求字了。”
张潞城想到上学时候的李怀远，他不由得抿嘴一笑，这个他上铺的兄弟可是个有意思的人。
“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份应急的工作？只要能立刻入职，什么都行。”
张潞城是个人精，一听应急的工作就知道这李怀远是遇到了难处。
看看对面正在签合同的文件的白小年，忽然有个极妙的想法。
李怀远的行李没有地方放，大包小包的拎着上了地铁。
赶到张潞城说的天源中州大厦的时候，满头大汗。
进大楼之前就被保安拦住盘问半天，给内线打电话确认他是面试的才不情愿的放行。
这大厦的大厅金碧辉煌，挑高极高，水晶灯倾泄而下，大理石地面光洁的像是一面镜子。
前台的小姑娘花容月貌，打扮的跟航空公司的空姐似的，声音甜美，举止优雅。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拿着脏兮兮的皮箱，肩上扛着一包被褥，站在大厅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