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沉默的三姐嫁人彩礼才八百，穷人的命贱如草芥。
没有什么自尊不自尊，为了这三百块钱，他把张璐城当爷爷伺候都行。
后来到食堂打杂，可以吃食堂的剩饭剩菜，每个月的伙食费就省了。
张璐城给的那三百块一半寄回家，一半用来买日用品。
有了每个月的一百五十块钱，家里的日子就比从前好很多，起码能吃饱饭了，四姐就保住了，爹妈在村里也能直起腰杆做人了，村长也不敢随意欺辱了。
李怀远拼命学习之余就是锻炼身体，天不亮就起来跑步，练习祖爷爷传下来的一套拳，打开水替张璐城买早餐去洗衣房干洗店拿张璐城的衣服，然后第一个去大教室替同宿舍人占位子。
他虽然沉默寡言，却知道宿舍的人都很照顾他，有人给他洗发水，有人给他沐浴露，有人给他零食，还有人把旧的小灵通甩给他……
跟家里相比，学校生活就跟天堂似的。
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全家人都年年吃饱饭，用上洗发水，用上沐浴露，用上小灵通。
周末大家都出去玩，只有他在宿舍打扫卫生洗衣服，然后独自去图书馆看书。
刚入学校的时候瘦的像个猴子似的，食堂吃剩菜剩饭却管饱，他的肚子终于在这段时间得到了满足，两三个月之后整个人就圆润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李怀远的皮相是如此之出众，出众到披个麻袋都帅气逼人的地步，用他那张脸比过去，全校男的没有一个能打的。
班花还打趣说道：“那些明星也不过如此了吧！”
班里系里开始有女人给他写情书，加他的企鹅号，有人给他占座位，去图书馆偶遇……
顶级容貌是一种稀缺资源，无论男女。
但是他都无动于衷。
拼命学习、锻炼身体、替张璐城打水买饭跑腿这些事他坚持了四年。
毕业以后他背上行囊踌躇满志的只身南下。
人是有认知盲区的，当我们认可某个观点时，就会自动搜索身边发生的各种证据来解释当前的现象，自发地验证这个观点，然后加强这个观点。
俗称知行合一。
而那些不符合日常经验、常识和知识经验的观点，由于知识经验无法找到相应的例证，就会认为那些都是例外和偶然的情况。
大部分人很容易觉得自己的生活圈交际圈就代表了社会普遍水平。
李怀远这种人生困境距离白小年的生活太遥远，就像个隔了千万个世界。
她一出生就锦衣玉食，万千宠爱集一身，要什么有什么，物质上从来没有匮乏过。
现实比照李怀远的种种过往，心中何止震撼！
白小年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错觉，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后来呢？”
她被李怀远的事情代入进去了。
一个落魄至极的少年，靠着自己的坚韧的意志大展宏图，大杀四方什么的。
反正网文武侠都是这么写的，困境到了最低处就是翻身的大好时机。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被同宿舍的人骗进了传销。因为他不肯拉人，挨了好多打，被关小黑屋什么的，天天跟传销的人斗智斗勇，一年多之后才脱身。”张璐城说起这段的时候也有点匪夷所思。
卓星那样的滑不沾手的人怎么会被骗到传销里面去？
但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他不但自己进去了，还把李怀远拉进去了。
卓星因为能说会道，服软做小反而如鱼得水，李怀远刚硬执拗认死理，坚持不肯害任何认识的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啊？”
转折的太快了，白小年都有些接受不了。
困境里走出来踌躇满志的少年，没有大展宏图，没有大杀四方，却被骗进了传销组织。
传销之害遗祸四方，少年的故事江湖绝迹。
“后来出来找工作，屡屡碰壁。苦孩子又是老实人，出路没有那么多，拉过货，做过代驾，去过厂子里做工，也去过建筑工地做小工，还做过保安，家里出事缺钱，还要还助学贷款，还一屁股的债，又被卓星介绍去做了男公关。”张璐城总算是把李怀远的过往说明白了。
“怪不得。自己被骗进去，却坚持不肯骗别人，这种困境中的善良已经不多了。”
白小年到了此刻方才明白为什么李怀远身在酒色场所，却不染纤尘，一副憨厚淳朴之相。
质朴是他的底色。
如果张璐城说的不错，李怀远倒是司机的不二人选。
李怀远接到了公司的入职通知，惊喜万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庆祝，更不知道把消息分享给谁。
高兴了半晌，多少有些惆怅，自己觉得难如登天的事情，张璐城就有本事扭转乾坤。
有钱人跟穷人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他要用努力和这张脸做为敲门砖，敲开有钱人世界的大门。
惆怅当然是短暂的，那种从心底涌出的喜悦怎么也无法掩盖。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能不能做朋友，可以相处到什么分上，一般第一眼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李怀远这方面的直觉精准无比，没有这个直觉他没有办法带着卓星走出传销窝点。
他第一眼看到白小年就彻底被她抓住了。
他的世界观非常的简单，第一直觉和善可亲的人就可交，否则就不必深交。
李怀远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从心底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种温柔和金钱的力量搅和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这份工作。
得到工作就意味着无限接近了白小年。
接近白小年才能了解她。
暂时住在张璐城的房子里，他似乎马上回到了大学时光，立刻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
上班头一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做了饭清理了灶台，这才换上张璐城给的衣服，走路去公司。
说起这件衣服还有一段小插曲。
李怀远比张潞城高半个头，所以张璐城的衣服他是没有办法穿的。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张璐城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款式很老，但是尺码够大的棕红色西服给丢给李怀远。
这件衣服本来别人送给他老爸的，款式老，颜色老，一般人穿上显得黑黢黢的，极其不好看，也就顺手丢在柜子的角落了。
谁知道李怀远一上身就化腐朽为神奇了，肩宽腰细，挺拔有气势，别看是山窝窝里出来的小伙子，偏偏皮肤就好，小麦色彰显着二十出头的朝气蓬勃，往那边一站竟然有点复古的神秘感。
“人长得好就不挑衣服，本来要丢，给你算了。我最近就不叫家政了，抵你的住宿费。”
一般人你给他说：本来要丢，给你算了，他肯定心里生出许多的怨气，觉得你看不起人。
李怀远就偏偏吃着一套，你不要了我来穿，那是废品再利用，这样我没有欠你很多的那种负担，反而比较容易接受。
你要是买一套新的，说专门给李怀远买的，那打死他他也不敢收。
他心里就会想，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情分我几辈子才能还清呢？
至于做家务抵房租也是一样的，真让他白吃白住，他一天也待不下去，整个屋子他都会无所适从。
在人事部门办理的入职手续的时候看到了王胜。
他心里吃惊的不得了，不是说就招一个司机么？
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关系户都收了，搞两个岗位出来。
王胜看到他眼神带着杀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立刻回望回去，都是新人，都是关系户，谁还比谁更高贵不成？
入职第一周李怀远心心念念的白小年面都没有见到，每天都是培训参观。
穿着笔挺的西装隐入新入职的人群中，跟随着貌美如花的人事行政小姐姐在立体现代化的培训教室里学习了解公司的一切，去公司的宣传墙看这个公司过往的一年又一年，去公司旗下的工厂看现代化的生产线。
公司的历史、规章制度、公司的慈善事迹、员工的薪酬福利待遇……
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他是司机就草草了事，没有因为他是个关系户而有所不同。
正规，正式。
李怀远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重视，就好像踏上了拯救众生的诺亚方舟，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航站，只要埋头苦干，什么也不要多想，有这样一个巨大的组织可以替他遮风挡雨。
奋力一搏都是值得的。
这种好公司不仅发工资，还有许许多多的福利，所有节假日正常休息，五险二金，高温严寒补贴，交通补贴，通讯补贴，餐补，传统节假日另有福利，李怀远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福利两个字了，那不是字，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最让李怀惊喜的是公司有宿舍，他从此可以不用挤在张潞城家里，不用露宿街头了。
站在中州集团的大堂正中，抬头仰望那华丽的水晶灯，想到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父母兄弟姐妹，心中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候看到的水晶灯跟面试来看到的水晶灯明明是一个，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水晶灯只是水晶灯，现在的水晶灯却跟他息息相关，就好像这个水晶灯上光影也有他的一份。
看到垂下来巨大的水晶灯，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白小年。
如果这个水晶灯是中州璀璨的一种象征，那白小年就是中州集团正在的明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