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顾丰的声音传来。
“他都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了。”肖明朗说。
“别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胃不好。”郭帆劝阻，然后就听到水声，不知道是不是郭帆直接过去把杯子夺了下来。
“你胃不好？”秦潇问，“那还是别喝了，就算要和自己过不去也要找个离医院近点的地方才好。”
一声轻笑从那边传来，那是顾丰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她听得出来，心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有些嘲讽的话令顾丰一笑，只不过也是自嘲的笑，笑完开口：“也是。”
两人轻微的交流，换做平常很正常，但现在，听在别人耳里却多少有点暧昧。
“没事，这里有卫生所，喝挂了，做点急救还是可以的。不行，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医科出生的吗？”江义开玩笑地说，看着范杰和高翰。
“泡着喝，别说还真容易醉。”艾玲的脸翻上一层红晕，也不知道是被温泉泡的，还是酒喝的，“顾丰，等会陪我去走走吧？刚好醒醒酒。”
“好啊。”顾丰说。
“醒酒啊，那不建议多一个人吧？”秦潇出来打岔，笑着看着艾玲，语气满是柔和，但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却是迸出丝丝火花，有些微争锋相对的意味。
“我没问题。”那边顾丰的声音传来，这边一个眼露讶然之色看向对面的墙，一个眼露成竹在胸的喜色。
“对了，你有什么禁忌吗？”秦潇忽然问，“她们都不告诉我。”又补充道，“就是……有什么不能提的比较大众的话题或词语？”
过了一会，传来顾丰低沉的声音，“芭蕾。其他都可以。”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芭蕾对他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她，杨华晔，他们学校的芭蕾舞精灵，那个总是一袭白裙，在舞台上白到发光的女孩，而且他们俩也是因为芭蕾舞认识的。
初静念听他的声音有一点底哑，在说那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他一直努力不流露出来，但在刚刚说那两个字的时候却像是破开了一点点的缝隙，这点缝隙，是只有了解的他的人才能听出来的。
她从水中起身准备出去，起身前拍拍汤雅，要她多泡会，不用跟着她出来。
“不泡了？”肖明珊问。
她点头，“我出去透透气。”她佯装，“可能是喝多了。”
“静念喝多了？看样子酒量还是不好。”郭帆脸上带着点醉意，“不过上次好像喝得挺多，比这度数高……”看着手里的酒嘟囔。
“你喝你的酒吧！”汤雅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随口说了一句，莫名没控制住，听上去有点小脾气的一句话就出去了。
“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啊？”郭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一直憋着的话，他说了出来……
外面，夜晚清凉的风吹拂，让酒意散了一点，不过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从小她的酒量就很好，别人喝一点会脸红，但她同样的量脸不红气不喘。
初静念屈身坐在台阶上，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颗头正歪着在她前面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你都不会被吓到吗？我明明走过来的时候很小心。”江义蹲在她旁边。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加上是晚上，这突然出现的人脸，换做是旁人早就吓到尖叫。
“可能是你不够吓人吧。”她说。
要是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许真的会被吓到。
“酒醒了吗？”江义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那并不红的脸。
“嗯，差不多了。”她吹着凉风，随口答。
“这么快？”随意问着并不惊讶的惊讶问句。
“也是，这里的酒的酒精浓度并不高，应该是很容易醒的。”像是在帮她找借口一样，这样说着，说完侧头看着她，发现人家也并不领情，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你以前也是这么冷的吗？”他侧头用手撑着，借月光描摹她的轮廓，她的眼，她的鼻……
“好像以前没有这么冷啊？”他皱眉头凝思，然后忽的展颜说，“是只对我特殊？”
她看着江义，这个和她大学四年，学校的风云人物，曾经多少女生喜欢过他，甚至还要其他学校的来表白，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他的钱，还是为了他的脸，不过长得的确还不错，现在居然想要追她。
江义见她忽然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以为你对我心动了。”
她容颜一笑，“我是在想，以前那么多女生追你，排队都排到校外去了，你说现在……”在追她，“她们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的，她们很温柔的。”江义说的样子信誓旦旦。
“温柔……”她捣蒜般一下一下点着头，回忆记忆中的某一天，“只是不知道我们那教学楼旁边的垃圾桶同不同意啊？”
“垃圾桶？”江义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吗？一年的情人节…好像是大二的时候，因为某人说巧克力太甜了，只接受一盒，然后几个女生在那争抢，最后……”画面太暴力，她不忍心说下去。
“那和垃圾桶有什么关系？”江义还是没听明白。
“旁边就是垃圾桶，然后一个女生因为打不过，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做了个扔的手势，“当武器了。”
“最后还踹了几脚。我记得毕业那年，看到上面还有凹进去的痕迹。”当时她还心疼了一下那个垃圾桶，毕竟人家在那好好的，恪尽职守，莫名其妙就被殃及池鱼了。
江义瞪大眼睛，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他从来不在意这种事，就算出事了也不会来找他，而且也都有人处理。
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这个事情，静念笑笑，“所以不要太觉得女人温柔，有的时候，很可怕的！”
江义看着眼前这个她，又有点回到以前那个初静念的感觉，沉静温和，不冰冷。
“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江义笑着问。
“我…大概没她们力气大。”想想那画面她都觉得疼。
江义轻笑，“没事，我不会让她们伤害你的。”他的话说得很温柔，很轻，眼睛看着她，比月光还要明亮。
一丝恍惚，在他的眼睛里，她好像看到了一种她无比熟悉的东西，一种她必须阻止的东西。
“江义，我……”
“你知道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吗？”江义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移开看她的目光，看向前方。
“你以前来过吧。”她说。
“嗯。”他点头，“但不全对，因为我去过很多地方，但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因为每年我都来这里一趟，和我妈一起。”
江义转头对她说：“这里是我妈的家乡。”
“你知道吗，这里我小时候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多房子都是土砖葺成了，虽然外公家里要好一点，但和家里简直天差地别，那个时候的我，说了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话。
——这地方能住人吗？太恶心了。”
江义脸露出一抹苦笑，“我当初不知道我的这句话有多伤人，而且伤的最重的还是我妈的心。那个时候我爸给了我一个耳光，很响的一个耳光，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打，还很倔强的顶嘴，然后就被饿了一天没吃饭。”他说道这里笑出来，“当时真的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饿得睡不着，还是舅舅偷偷给我做了一碗面条，才解了我燃眉之急。”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面条了，比那些五星级厨师做的好要好吃。”江义回想着，脸上是温暖的笑，这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江义，然后忽然他脸上的笑渐渐消退，“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原因，江家就在这里修葺了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
是指乡间小栈吗？
以前听说过他的父母两家家庭差距很大，在学校时还有很多人在背地里管他叫灰姑娘的儿子，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他家里太过有钱了，一般人家比不上而已。
不过没想到，差距真的这么大。
“虽然后来我们年年来这里，但再也没有住过外公家。江家人不准。”他每每想起都很后悔说了那句话，“……外公也不让。”
“那你后来道歉了吗？”她问他。
摇摇头，江义抬头望着挂满星星的夜空，“以前不敢，大了……就更不敢了。”一笑，“人越大，胆子越小嘛。”
“你外公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受委屈。”
没有人会责怪一个孩子说的无心之话，只是有人听进去了，有人记在了心里，为的，都是歉疚。
“那，现在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她说，“毕竟都牵挂着对方。”
“嗯，他们人都很好，对我很好。”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温暖的笑。
一个服务员突然端了两碗面条过来，上面放了满满的配料。
服务员把东西搁在他们旁边，就退下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定是舅舅做的。”江义拿了一碗递给她，然后自己拿剩下的一碗。
她看着手里的热汤面，吹着凉风，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喝一口应该会很舒服。准备这个的人，很贴心。
她看向他。
“尝尝。”江义对着她说，然后自己把手里的面条拌了拌，吃了一口，一种满足感出现在他的脸上。
江义吃着面，又开始说：“这里建成后，刚开始一直都是空着，只有我们每年来住几天，后来感觉放着也是浪费，我爸就想着带动一下这里的经济，改成了客栈。
但是光有客栈肯定不行，还得有其他的吸引点，还有路——对了，我们今天来的那个台阶，以前是个斜坡，修了路后发现前面还是会有很多泥泞的地方，加上旁边的土坡怕大雨后会有坍塌，就又在那边修了一条，把斜坡改成了阶梯，就是防止那边走不通。
后来，请了专门的人来经营管理客栈，但我爸发现小舅有点经商做生意的头脑，就让他在这里做事，慢慢的，就干脆让他接手了。”
江义说着自己的故事，像是在掏空自己展示给她看，她知道她不该听，因为他想要的，是她给不了的。
“你知道吗，后来我小舅是学农业的，后来带动这里的村民种果树养鱼糖，还把很多家里有多余房间的改成农家乐，这里的旅游人多了起来，慢慢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江义……”
“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我舅的果园吧？他种了很多枇杷。刚刚你们喝的酒就是枇杷浸渍的，怎么样还不错吧？顺便啊还可以带你见见我小舅，保证你绝对看不出他是个当老板的……”
“江义……”江义自说自话，完全不听她的话，她再一次想打断他，希望他不要再在她身上费心用情了，只是这次阻止她的，是后面传来的吵闹声。
听声音是汤雅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动静还不小。
“怎么了？”她和江义赶过去，就见到汤雅气冲冲的，和被人拉着的郭帆，泡完温泉的人脸都有些红，但郭帆除了面红不退，状态还明显有点醉意。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汤雅气愤地说。
刚过来的初静念和江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站在汤雅背后安抚着她。
“我莫名其妙？”郭帆冷笑，“是……我莫名奇妙，我会下毒，说话还不中听，惹到您这位大小姐，哦不对，是姑奶奶生气了——”说着还一鞠躬，因为被人左右两边拉着，只稍微俯下身，但头使劲低了低，“我给您道歉了，可以了吗？”咧嘴一笑。
他那一鞠躬，把汤雅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你有病吧？”
刚刚因为怕他太过深究静念喝酒的事，她一着急，语气是重了点，但…但她刚刚不是道过歉了？
她的那种道歉，在别人听来其实也是一种怼。
汤雅气呼呼的，感觉有话但又不能说，只能憋着，最后她干脆选择转身就走，懒得离这个醉鬼！
“小雅……”初静念在后面追了过去，转身临走前看了一眼他，他正拉着郭帆，面色面色也如郭帆般潮红。
这是喝了很多酒吗？明明胃不好……
一眼过后，她追向汤雅而去。
江义看着走远的背影，不远处是还放在那里，没有动过一口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