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准备出发去医院，出门前接到顾丰的电话。
“你现在在家吗？我来接你吧。”
接她……
初静念转念一想，应该是阿姨要求的。不过他知道她家在哪吗？
“阿姨……在旁边？”她试探着问。
“嗯。”他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问她在不在家，然后她便告诉了他地址。
挂上电话后，看了一眼化妆镜前的自己。除了工作和见客户，平常初静念都不会太在意自己的装容，现在她却不自觉地去在意。
下楼后，等了一会就看到他的车开过来，她走过去，本以为只有他在，走近后车门就突然自己打开，她目瞪口呆看见车里一个人朝她招手。
“快上来。”顾丰妈妈热情地说。
“阿姨。”她内心惊讶面上平静地，叫了声。随后上车，才看到前面副驾驶上坐着的星月，星月从后视镜中看她，斜了一眼，便没再理她。
“星月，刚刚我们是怎么说的？”顾丰妈妈教导女儿。
“小姐……姐好。”星月慢悠悠开口叫着，中间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的位置很是微妙。
在驾驶席的顾丰一听，眉头皱起，不悦道：“怎么说话呢？重新叫。”
顾丰突然严肃的样子星月以前从来没见过，星月一瘪嘴，有点委屈，不情愿地重新叫了一遍：“……姐姐好。”
初静念微抿着嘴微笑一下，没有多说什么，那怕看到小姑娘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她也没有为其说一句好话。有些话不能忍，有些玩笑也不能开，小孩子更是如此。如果不是顾丰已经出口训斥，也许她会当着他的面教育他这个妹妹一顿，哪怕当着阿姨的面。
周方艳第一次听见小女儿说这种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气得差点没厥过去，要不是看到顾丰已经出来制止要她改口了，不然周方艳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着小念的面动手。不行，回去要好好教育一顿才行，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路上星月都没有再说话。顾丰妈妈则一路拉着她说要买这买那，说中午要吃点什么，买点什么菜，晚上她来做饭，初静念打下手……
一路上初静念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她也就听着，服从安排。
顾丰则说：“妈，人家是客人，怎么能让人做东做西的。”
顾丰妈妈反对：“什么客人，那么见外。我就是说说让小念拿拿主意，又没让小念跑腿。怎么，你这就心疼了？”
顾丰不好再说什么，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前面，耳边却不对不断回荡他刚刚那句“客人”。
是啊，对他来说，她只是客人。
“小念，等会见到奶奶，你帮我多劝劝，要她多住一段时间，那老宅子交通不便，买个东西都要走很远，一直住在老宅子多不方便。”顾丰妈妈对她说。
她从晃神中回过头来，有些敷衍地点头。其实奶奶的心情她多少有点了解，那里是他们定终生的家，有很多很多和爷爷的回忆，要劝，估计是不会成功的吧……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家，或者说是为奶奶准备的家。一路上听顾丰妈妈说，房子是顾丰为奶奶买的，本来顾丰爸爸要出钱，但他说不用，要自己买。顾丰毕业一年后，就贷款买了这所房子。
“对了，他和你说过吧？”顾丰妈妈忽然问她，他们是情侣，而且这么久，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她略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你也不用担心，贷款应该快还完了，其他不敢保证，这小子的能力和责任心我绝对是敢打保票的。”顾丰妈妈颇为自豪的模样对她说。
她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后视镜中他的眼睛，在那个极小的方框里，她看到他的眉头轻蹙。
那轻蹙的眉是因为她吧？
忽然他抬眼，两人对视，很快错开，一路上谁都没有再看对方。
他们去了医院，顾丰帮奶奶收拾出院的东西，顾丰妈妈则拖着她去买菜。
“会做饭吗？”顾丰妈妈低头在菜市场挑选菜，忽然问一句，她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答，“会。”
“哦？现在会做饭的女生可不多。”顾丰妈妈笑道。
她笑而不语，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说。
俩人在菜市场逛了逛，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俩人急急忙忙搭车，直接回去。
打开门，一进去她便被眼前的暖色调占据全部视线，木质家具，木质地板，家具套上柔软的垫子，地板铺上深蓝地毯，屋顶柔和的灯光，窗外向阳的光线，每一处都体现出柔软的温馨感。这种风格不是年轻人的装修风格，也不是他喜欢的风格，那应该是奶奶喜欢的风格吧。
她看到早已回来的奶奶，在靠近窗边的躺椅上睡着了。虽然已是初夏，但还最近温度不高，今天还有点风，奶奶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感到凉的。
她把茶几擦了擦，看到茶几下的东西，皱皱眉。
刚好顾丰过来，把上面的之前没有放置好的东西收捡好，她指着几片撕开包装不知多久的饼干和已经发霉的吐司问他，“你平时就吃这些？”
“这些是加班的时候，垫一下。”顾丰把吐司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饼干一起拿走，扔进垃圾桶。
“你又吃这些东西。”这个时候顾丰妈妈从厨房出来，拎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再看到儿子扔的东西，忍不住唠叨道，“都跟你说了要按时吃饭，你看看你每次都是吃这些东西，明知道你胃不好。”顾丰妈妈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她看到一袋子烂掉的苹果，一包白茸茸的面包，还有一袋子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直接变成了液体的。
她抓了抓，里面还有胶带，这种塑料袋加上胶带，装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是液体，这只可能是被时间榨出来的蔬菜汁。
“这不会是我两个月前买的……”顾丰妈妈捏着鼻子，赶紧提着那个袋子扔进垃圾级桶盖上盖子，才把鼻子上的手松开。
顾丰妈妈叹着气为儿子收拾，“平时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唯独照顾自己这件事就是做不好。”瞪着儿子顾丰，但马上那股气势就没了。
她和顾丰爸爸在顾丰还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周方艳心里多少对儿子有些愧疚。
“以后弄的自己一身病，受罪的还不是人家小念。”顾丰妈妈转头冲着她，“不为自己考虑，以后也要为小念考虑，多大个人了还让人这么操心。”
“我知道了妈，吃之前我肯定会看的，这些绝对不会进我的肚子。”顾丰打断他母亲的唠叨，过来把冰箱里不能用的东西和垃圾桶的里的袋子全拿去门外扔掉。
“这孩子。”顾丰妈妈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垃圾，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这么高大的背影，一叹气，打消心底的阴霾，摘下手上的首饰准备来露一手。
“阿姨，我来吧。”她过去，接过顾丰妈妈手里准备择的菜。
“之前是开玩笑的，哪能真让你做饭。”顾丰妈妈抢过她手里的菜。
“我……”——你越喜欢他们，被揭穿的时候就会越痛。如果他们也喜欢你，把你当家人，他们也会受伤。到那个时候你不会难过吗？
本来她想说，她也做的很好吃，但脑中突然浮现汤雅昨晚说的话，阻止了她想说的话，和即将伸过去的手。
“怎么了，不让你做饭还不高兴了？”顾丰妈妈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不让你做饭，可没说不让你帮忙。”把一盆择好的菜递给她，“帮我洗一下呗。”
她看着眼前那盆大青菜，一笑，点头道：“好。”
把青菜浸泡在水里，想起以前这是在她母亲出国之前经常做的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但自从工作后，母亲又不在家她就很少做饭了。倒掉洗菜水，转头她看到阿姨轻轻走到奶奶跟前，俯身观察，然后轻轻把薄毯拉开一点。
“中午有点热了。”顾丰妈妈轻走过来说。
“阿姨对奶奶真好。”她对顾丰妈妈说。
“做晚辈的，这不是应该的嘛。”顾丰妈妈笑笑对她说，低头择了择手里的菜，然后在水下冲洗，“你其实是不是想说，我和小丰爸爸明明已经离婚了，没有必要再做这些？”
她抬起头，看着顾丰妈妈，犹豫着，点了点头。
“离婚……是结束我和他的关系，除此以外，其他的不会变。”顾丰妈妈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怅惘道，“不对，还散了一个家。”无奈又苦涩地一笑，随后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的神采，“但其他的感情不会变。知道为什么吗？”顾丰妈妈看向她。
她轻摇头。
“因为人对你好呀。”顾丰妈妈扬扬眉。极其简单的理由，也是最好的理由。
她笑了。
雪白的米粒被水冲洗着，顾丰妈妈的声音在水流声中响起：“还记得当初没见到奶奶时，心里那叫一个紧张，因为那个时候总是听别人说，什么婆媳关系难相处，婆婆看儿媳就是看情敌。
“那个时候我有个姐妹比我结婚早，总在听她抱怨她婆婆怎么刁难她，说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的。搞得我都害怕。后来见到奶奶以后，虽然她对我挺好的，也没有刁难我，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个阴影你知道吗。”关掉水，把洗净的米放入锅中，“后来啊，还是因为生小丰，才让我感觉到我真的有个很好的婆婆。
“那个时候小丰爸爸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刚生完没多久他就又出差了。我当时虽然是顺产吧，但也遭了不少罪，那个时候条件也没现在好，什么住院、请人啊，那是想都不敢想。
“我那个时候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全部都是靠你奶奶照顾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修了哪辈子的福气遇到这么一个好婆婆？和我那些姐妹比，我简直太好了！”顾丰妈妈说到这，脸上洋溢着开心的表情。
她也被这种开心的心情感染起来。
“所以啊，我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好婆婆，向奶奶看齐。”顾丰妈妈突然转变画风，让她一愣。
还好这个时候顾丰回来了，她找到了出去的机会。
“我拿出去给他尝尝。”她端着一盘剥好的猕猴桃，是顾丰最爱吃的。
“快去吧。”顾丰妈妈笑着说。
她端着出去，心里松了一口气。到他面前，把水果递给他，“吃水果。”然后顺势坐在他旁边。
她感觉到顾丰对于她突然的亲近有点不适地看着她，她朝他使了使眼色，然后用叉子叉起一块猕猴桃递给他。
“让我待会。”她刚出来喘口气，希望他能配合一下。
顾丰果然配合地接过，然后还坐过来了一点。
“怎么了，我妈没为难你吧？”顾丰放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音量说道。
“为难倒是没有，就是……太热情了。”想想都有些汗颜，那话让她怎么接？
“不好意思，我也是早上刚知道，没来得及阻止。”
“没关系，今天我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她跑了一个月的案子，可能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案子，她就有点想叹气，甩掉脑中的东西，看向他，他好像不知道昨天阿姨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告诉他，要和他说吗？如果说了，他问为什么没提前和他说，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其实想来？
怎么可能。
顾丰常常在她脸上看到一抹不明所以的笑，一抹极淡又短促的笑，现在又出现在她脸上。她在笑什么？或者是在自嘲什么？
她忽然发现他在看着她，一瞬不瞬地，他什么时候看的，她脸上有什么吗？
“你在看什么？”她摸了摸脸，好像没什么东西啊？
“秘密。”顾丰神秘地说。
“秘密？和我有关？”她笑道。
他和她，能有什么秘密？
“不能？”顾丰说。
她皱眉，能不能……好像也不是她说了算……
见她脸上一脸狐疑的样子，顾丰抿嘴一笑，笑完忽然说：“那你刚刚在笑什么？”
不答反问，问完后看到她脸上表情巍然不动，嘴也紧紧闭着，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他撇开眼神，带着笑意，“看吧。”
“我刚刚有笑吗？”她问。
“嗯。”顾丰转过头来看着她，认真地点点头。
有吗？她怎么没有感觉？
初静念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刚刚自己有笑。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还有点小皱眉，只不过幅度非常小，只有这么近距离坐着，才能有细微的察觉，顾丰就是如此才会发现。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她在他的眼神下撇过头。
“这么说和我有关？”
她吃下一块猕猴桃，没有回答他，然后看向厨房，怎么感觉她在这不是脚烫就是屁股烫，哪都待不久。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