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治疗？”
初静念微感讶异的从顾丰那里听到奶奶要放弃治疗的消息，但细细一想，她似乎有点懂得奶奶的想法。
可是最难接受奶奶这个决定的人……她看向顾丰。
他……又怎么办？
……
“奶奶。”初静念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以前满脸笑容的奶奶现在一脸凝重，但奶奶在转过头见到她的那一刻，立马露出了笑容，叫道，“小念。”
初静念走过去。
“这么晚了，那个不懂事的，还把你叫来。”奶奶怪嗔地责怪孙子顾丰不懂事。
“没事儿，能来看奶奶我很开心。本来早就要来看您的，只是一直有事耽误了。奶奶不要怪我。”她坐到床旁边，对着顾丰奶奶撒娇到，就好像真的认识了很久一般，像自己的亲奶奶。
“我哪能怪你。奶奶不就在这儿？你随时都能来看奶奶。”奶奶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小脸，像是好久不见的亲孙女。
听到奶奶说随时都能来看她，让初静念的心莫名痛了一下。她拉起嘴角，掩饰心情，抬头问奶奶道：“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她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但心中猜想，奶奶应该还没睡，轻轻开门进来一看，果不其然。
“本来是要睡了，还不是被那臭小子给闹的。”奶奶蹙起泛白的花眉，“我都说了我没事，非要我住院。我又不是心疼钱。住在这里无聊啊！”奶奶拉着初静念说，很是犯愁样子。
“要不你帮我劝劝他？”奶奶打起她这个“女友”的主意，“老年人身上总有点毛病，他啊，大惊小怪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清楚？”
初静念静静地看着奶奶说着自己的病没什么大不了，她不打破，也不配合。
奶奶见她不说话，还一直看着自己，奶奶察觉到点什么，问：“……他告诉你了？”
初静念点头。
“所以你是帮他，来劝我的？”
奶奶撅起嘴，不开心。刚刚在看到她来时，那开心又有点振奋的样子没了，现在还一副像泄了气的皮球的样子，靠在床头。
“奶奶，我……能问问原因吗？”
在进来前，她有过猜想，想着奶奶是不是想爷爷了？又或者是不想拖累家人，拖累顾丰？虽然有着种种猜想，但她还是想问问奶奶，因为她现在感觉并不是她想到的这些。
奶奶被她这样问后，垂下眼帘，停顿一会，只说：“人老了，没什么好治的……”
“那……你的小丰怎么办？”她在奶奶旁边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奶奶先是怔了一下，在微黄的床头灯光下，奶奶抬起眼看她，笑得温暖，道：“小丰不是有你吗？你替奶奶照顾他，就好啦。”
奶奶，可是我照顾不了他啊。
她抿嘴不语，忍着心中的苦涩，说：“可是，他会觉得您抛弃了他……不再要他了。”
“瞎说！奶奶怎么会不要他……”奶奶反驳，但看到她的表情时又忽然打住，原本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脸上因为笑而柔软的线条，现在也绷紧。
奶奶沉默了一会说：“我这辈子为他们活了这么些年，到了了，我还不能为自己做一回主？！”出口的话带着一丝怒气。
她没想到奶奶会因为这个而这么生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沉默不语。
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走了。没有他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了……”
她听到奶奶的话，抬起头看向奶奶。
奶奶说：“……他们都觉得我太死心眼儿，这种变心又不负责任的人，还伤心、在乎做什么？但……”奶奶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处，揉一揉，“它要是能控制，我还伤心做什么？……我傻哟？”奶奶说着，忽然一笑，露出那仍然漏风的牙，和那仍然可爱的笑，但，这种笑却是没有了之前给她的感觉，那种通透，什么都能包容，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那是一种看透的笑，真实，自然。但现在，这个笑不再通透，还有一种隐忍的悲伤。
她似乎，还懂这是种什么样的悲伤。这大概就是，对什么都能看得开，唯独那个人不能。
“我啊，有个包袱。”奶奶对她说，“就藏在我那个房间的衣柜顶上。”
她想起上次在老宅奶奶摔倒，旁边就有个包袱。
是那个吗？
“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不想忘，才会留着那些东西。其实不是。”奶奶摆摆手，“我是每次累的时候，就看看，看着看着……我就越看越恨。恨着恨着，我就能活下去了。”奶奶说到这，长久地停顿，然后缓声道，“这样…我不早死，他就不会在下面看到我，也就不用那么早招他厌了。”
听到奶奶这话，初静念的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就算不被喜欢，也不想被他讨厌，这个想法，和她何其相似！
“你这孩子，哭什么？奶奶还没死呢。”奶奶有点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然后伸手给她擦擦脸上流下来的眼泪。
她因为奶奶后面那句话，用泪还没干的眼睛瞪了奶奶一眼。被她瞪的奶奶，给她擦眼泪的手一顿，反瞪她回去，然后在她脸蛋上加重力道抹了一把后，算是擦完，收回手。
奶奶冷不丁地忽然说道：“奶奶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吸了一下鼻子，带着点沙哑声：“您说。”
“我去了之后，盯着他们，让他们把我的墓地弄的离那个老头子远一些。”
初静念有点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看着奶奶望着自己，像是要求，又像是恳求。
“不要。”她有些赌气般说，“除非您先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就让顾丰把你们弄的近一些。”
奶奶更着脖子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这个一向乖顺的丫头，现在居然也这么狡猾？
奶奶眼睛一瞥，说：“你说，什么事？只要不是住院治疗，什么奶奶都答应你。”
奶奶这话说完之后，就见她不说话了。
聪明的奶奶，立马就懂了，就是这个事儿，奶奶叹着气，摆摆手，摇摇头：“这事没得说，你走吧。”说着奶奶推了她一把，把她从床上推开，不让她坐，然后奶奶就躺下，翻过身闷头睡觉。
奶奶不再理她。
当初静念推门从病房里出来时，看到就坐在门边的顾丰。
他应该都听到了吧？
她本以为奶奶是想早点去爷爷在的那个世界，却没想到，真正的理由是这样的。这个理由是那么的无懈可击，活着是为了不被喜欢的人讨厌，而死亡也不是自己有意所为——但，却是心之所向。
要劝，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奶奶的想法其实她懂，如果同样的环境、事情换成是他，也许她也会这样？
既然她懂，那么他，应该也懂吧？……毕竟他也有一个那么爱的人。
她默默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她静静等着，等着他消化刚刚所听到的一切，然后接受；又或者……等着他爆发，选择不接受。
她不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接受那会如何？和奶奶再大吵一架，然后两败俱伤？又或者默默接受着这一切，等着“被抛弃”。
奶奶，你知道吗，你现在是他的所有。而我，什么都不是。
就这样，她静静等着，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爆发。
她看着他僵硬犹如石化般，许久未动，她知道他的心现在一定很疼，疼到无力，疼到不知所措。而她的心也疼，看着他的样子，疼上加疼，在她心底，千百倍滋生……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才意识到她睡着了，而她人正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轻轻抬头，最先看到的是他的下巴，有一点点胡茬，然后是他的睡颜。他应该很累了，两晚都没有好好休息。她昨晚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才会比他早醒。
忽然他的头动了一下，她下意识闭上了眼。顾丰的头歪斜，挨着她的脑袋。
就这个小画面，让来给奶奶送饭的关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悄摸摸地进去。
等关姨进去后，她也没有动，就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
她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许…就是贪恋这短暂的时刻吧。
又过了一会儿，她想他也应该要醒了，才决定起身。在起身前，她轻轻扶住他的头，靠好后，她才好好地看他。
这近在咫尺的人。
她可不可以，偷偷地……自私一下？
她这样想着，也慢慢靠近着，直到近到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脸，才停下。
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偷腥的猫，心跳声大如鼓，却始终没有真正下嘴下去。因为她发现，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卑微想要乞求的感觉。
她转头起身，悄悄离开。
……
【我刚刚又错过了一次靠近他的机会。】
到洗手间里洗把脸的初静念，发了条消息给闺蜜小雅。
本来以为还没睡醒的人，却以光速回复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你又放过他什么了？】
这回复，让初静念哭笑不得：【放过了一次献出初吻的机会。】
汤雅：【！！！】
汤雅：【他主动的？！】
初静念：【很遗憾，不是。而且……他还不知道。】
那边的汤雅反应迅速：【你偷亲他？！！】
从文字上就能感觉到那边的激动，初静念一瓢冷水泼过去：【没成功。】
汤雅发了个“狗子无语”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汤雅：【我们静实棒棒哒！】
初静念拿起手机看着这个像是手滑打错字的名字：【静实？？】
汤雅：【没什么，不用在意。】
初静念还在想是不是这丫头给她起的绰号？看到这个回复，毋庸置疑了。
初静念：【不许给我起绰号！】
初静念出来边走边发着消息，她发完这条后，刚好走到病房门前，抬眼便看到刚刚她和顾丰的那个位置，但现在那个位置是空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他人，她便进病房去看了眼奶奶，然后就以工作为由离开医院。
在车上她给他发了条信息：【奶奶醒了，我刚刚有去看过。公司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一条：【很抱歉，奶奶的事没有帮到你……】这段打完之后，她又给删了，没发过去。
她看着车窗外。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她和他的关系那么奇怪，这是她想要的吗？原本只是为了帮他，也以为只有那么几次，撒谎也就撒了。但后来和他的家庭交集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她的这个假身份似乎也越坐越实。
这个慌，把她带入一个前也不是，后也不是的怪圈。
其实说她完全不喜欢，是假，被他的家人喜欢，越来越多的了解他，深入他的生活，又怎么会不喜欢？哪怕是在欺骗奶奶的情况下，内心除了内疚，她也是有一点喜悦的，喜悦什么？她反问过自己，大概就是这种和他绑定在一起的虚假吧？
虽然虚假着，但也确实存在着。
但假的，终归是假的。她有种感觉，不久后，他们就会暴露。他们是也不可能永远骗着奶奶的。
而她，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刻，都是用欺骗的面容，去面对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