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吕珠和胡秀珍当天下午就回到了盐县。

    没了成片成片的绿蔬、没了一畦畦的油菜花,金黄的麦浪稻海也被收进粮仓。冬日的村落是沉寂萧瑟的,好在此地偏南,好歹还有几颗或直或歪的树装点一番天地,才不知荒凉。明明几个月前才回来过,再次回来,吕珠竟然觉得好像是许多年前一般的恍惚。

    吕珠尚且如此,更别提多年没有回来过的胡秀珍了。不过相较于吕珠觉得的陌生,胡秀珍终于回归到故土怀抱,看着田地里,农民收割庄稼后留在地里的植物根须秸秆,说不出的亲切怀念,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有些冷冽的空气,心情也跟着放松,吕珠不由得看了胡秀珍一眼,随即有所悟地也咧开嘴笑了笑。

    胡秀芬正坐在门口,将豆子里的沙石筛选出来,同时剔除那些瘪的烂的,免得在收藏的时候好豆子都被烂豆子感染了。偶尔同村的人路过,寒暄上两句,虽然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一幢楼房里,只要不去胡思乱想,平时做做田间地头的活计、同村的人彼此间也有龙门阵摆,一日的时光倒也是好打发的。

    只是别到晚上......

    胡秀芬正干的劲起,忽然门口的光被挡住,胡秀珍手上动作不停抬起眼看着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不由吓了一跳。

    仔细看了一下才认出胡秀珍,待看清楚两人是谁,胡秀芬又惊又喜,口里直呼“哎哟哟,哎哟哟。”忙不迭地端起竹筛放到一边的箩筐上,迎上去。

    “妹子,你怎么回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胡秀芬嗔怪道。吕珠也不是常常打电话给自己,胡秀珍也是有事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妹妹胡秀珍已经回来了。

    胡秀珍看着姐姐胡秀芬惊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瞪了吕珠一眼,“是珠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无论如何也不让我先跟你打电话。”

    吕珠在一旁忍不住咧嘴一笑,看见姨妈高兴成这样,她也心头敞亮。“姨妈,我和妈回来看你了。”

    “好、好、好。”“快别站着了,屋里去坐吧。”胡秀芬自然地去结果胡秀珍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将她们迎进了屋,又是要端茶又是要倒水的,好一阵忙活。

    吕珠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对胡秀芬家里存放东西的位置还是知道的,吕珠还没坐下赶紧又站起来,把胡秀芬按在木条凳上,“姨妈,我来吧,你跟我妈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先好好说说话。”

    胡秀珍见吕珠懂事,也高兴的拉着胡秀芬,“姐,你就让她去做,她这些年在你家受你照顾,可别把她再当小孩子了,就让她干活。”

    胡秀芬闻言也不推辞了,也顺着坐了下来,“妹子,这么多年珠珠在我这里也很懂事,平时就爱帮我干家务,说实话我也轻省不少。”至于吕珠曾经的有一段时间的叛逆跟她顶嘴的事好似不存在似的,胡秀芬提也没提。

    说完胡秀芬有拉着胡秀珍左看右看,好一通打量,“你还别说,你出去这么几年,气色比你在家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当时还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现在珠珠也有出息了,又体谅你,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说起这些,胡秀珍也回忆起当时光景,自己离了婚又带个孩子,就守着一某三分地的庄稼过活,吕珠要交学杂费了,粮食一袋一袋的肩扛手提到集市上卖,要卖三四袋百十来斤的谷子才凑的齐,难啊。“姐,要不是你,我和珠珠的日子怎么过得出来呀。”

    胡秀芬拍了拍胡秀珍的手,想起当时全家都反对胡秀珍出去打工,只有自己一个人支持妹妹的时候也不甚唏嘘。

    吕珠将茶水放在桌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暂时打断了姐妹两人追忆往日苦难的对话。

    胡秀芬又将注意力转到吕珠身上,看着吕珠举手投足、穿着打扮,与往日大不相同,好似脱胎换骨似的,简直都有些不敢认了。“你也是懂事有成算的,以后我也不操心了。不像你表哥,整天的不务正业,唉。”真是愁人。

    但凡是聊天很容易就会由别人身上联系到自己身上来,胡秀芬也不例外。自从丈夫去世后,她除了侍弄庄稼,唯一的中心和关注点就移到了儿子身上。

    “小强现在在哪里干活呢?”胡秀珍也就问起姐姐的儿子刘成强来,“我出去的时候他也是才18岁,他现在谈恋爱没有?”

    “还没有呢,我本想在我们镇上给他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先认识认识,再相处看看。他不乐意,他爸的后事办完后没两天就又去广市了。”胡秀芬也是愁的很,有个儿子,自长大后一年到头没几日在身边的,除了血缘电话还联系着,还不如村里的邻居处的融洽。

    吕珠见胡秀芬和胡秀珍还有的聊,看看天也接近晚饭时分,就问胡秀芬家里有些什么菜,自己去做饭去。胡秀芬看了看天,也跟着站起来,“我去弄吧,你和你妈歇会儿。大老远的跑了一路,也累的慌。”

    “哪有那么娇气,我来给你烧火吧。”胡秀珍道,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们还没出嫁前,胡秀芬做饭,她烧火,做好饭她去叫妈吃饭,胡秀芬就喂弟弟吃饭。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呐。

    “成。上次珠珠走之前给我买了个冰箱,里边肉菜都有,我去拿。”胡秀芬爽快地道。

    胡秀珍听说吕珠还给胡秀芬买了冰箱,欣慰地看了看她,吕珠吐吐舌头。她只是觉得姨妈以后一个人生活,买菜买肉那些不方便,不如买个冰箱给她,以后一次可以多买些放着,也难得每次买一点点东西都要跑那么远。

    “上次我回老家看了老娘,跟我说,弟弟的儿子网瘾真是大得很,惹得弟弟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成日里鸡飞狗跳,不学好。”胡秀芬一边炒菜一边跟胡秀珍唠嗑。吕珠就在一边听着一边切菜摘菜。

    “我走的时候,胡雨林也有七八岁了,现在也该读初中了吧。”胡秀珍虽然跟老娘和弟弟关系还僵持着,对他们的消息还是很关切的。

    胡雨林就是弟弟的儿子,老娘唯一的亲孙。

    “可不是,现在正好初二了。小学的时候还好管些,后来都是他妈给惯的,要啥给啥没个节制,弟弟有时候拉完货累的脾气也暴躁,没那个精力管,眼看着马上要高三了,还不知道能考个好高中不。”丈夫去世后,胡秀芬对娘家的事情也越发上心,听见老娘念叨这些自己也跟着发愁。

    “以后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好找工作呢。”找不找好工作就说不上好媳妇儿。

    吕珠在一旁静静听两姐妹摆龙门阵,对她们口中的外婆、舅舅、舅妈、表弟重新认识了一遍。

    胡秀芬的楼房,厨房在侧面,堂屋门前正对着一条路。家里有人的时候还好,如果只有一个人在家,做饭的时候就看不到堂屋那边的情况,所以几人过来厨房了,胡秀芬就把堂屋的门关上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见堂屋那边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推门。

    吕珠有些疑惑地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样,却看见姨妈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心中咯噔,难道是什么歹人?

    胡秀珍没发现胡秀芬变了脸色,还道:“这么晚了是哪个来串门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光推门呐。”说完就站起身来。

    “别开。”胡秀芬赶紧拉住胡秀珍,神情惶恐,有些难为情地瑟缩了一下。

    胡秀珍这才注意到胡秀芬的一样,把柴火往灶里又推了推,过来扶住胡秀芬,吕珠也放下手中的活,走到胡秀芬的旁边。

    “姨妈,你知道是谁?”吕珠问道。

    胡秀芬摇摇头,又点点头。

    堂屋那边的推门声还在继续着,随即,有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低吼起来,“开门,快开门。”可能见自己推了那么久也没有人答应,那人变得不耐烦起来。

    胡秀珍听着声音不对劲,也反应过来。“姐,你上门栓了吗?”这栋楼房还是用的农村老式的木门,外边有锁扣可以上锁,从里反锁还是用木头做的门栓。

    胡秀芬点点头,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她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吕珠越听越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好似听过,便问胡秀芬那人是谁。

    有胡秀珍和吕珠在,胡秀芬逐渐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就把厨房门也给反扣上。然后才说道,“珠珠,你还记得我们村西头有个光棍老吴吗?”

    吕珠回想了一下才道,“是那个经常喝了酒耍酒疯,家里房子还是土墙坯的那个老吴?怎么是他?他为什么回来?”吕珠在胡秀芬家住了多年,对这村里的邻居人情也知道不少,很快就想起来了。

    见吕珠知道,胡秀芬叹了口气,忽然闻到锅里飘过来一阵糊味,赶忙先把锅里的菜铲到碗里,才说,“我们住在这里,跟村西头隔着一二里地,本来是没什么交际的。是给你姨丈办事儿的时候,全村的人都请了来,也请了他。这后边就隔三差五地要跑到家里来胡言乱语一番。”

    具体胡言乱语什么,胡秀芬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是说你姨丈走了,让我跟他的一些鬼话。”

    “姐听你这么说,是不是当时你跟姐夫结婚时,喝醉了到你们家闹过的那个?”胡秀珍记得一些往事,不确定地问到。

    胡秀芬见胡秀珍也记得这么个人,点点头,这倒省了她一番解释。“你姐夫在的时候,他不敢来闹,现在你姐夫也不在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他就没了顾及。”

    吕珠听得两眼只放光,想不到姨妈还有这样的八卦呢。“不过,现在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被他这么闹?万一哪天一个不注意,真被他摸到家里来了怎么办?”

    吕珠想到自己经历过的一些恶心事,随即担心起来。“队长不管吗?”

    “队长说过几次,但是也不可能时时看着他吧。而且这个喝了酒那疯劲上来,谁也拉不住。说管得了。”胡秀芬神情沮丧,心中烦闷不堪。

    “秀芬儿,秀芬儿,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让我进去陪陪你。老刘走了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我们俩凑合着一起过多好啊。”门口又传来醉鬼老吴的骂骂咧咧,言语难听,不堪入耳。

    吕珠听不下去,在柴禾堆里找了一根三指宽的小树棒,一边折上边的小枝子一边说:“姨妈,我去把他赶走。”

    胡秀珍连忙拉着吕珠,“珠珠,你别去,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打得过发酒疯的人。”

    胡秀珍也颓丧地说:“算了珠珠,让他说几句,他见没人理他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吕珠却不干,“姨妈,这种人你越怕他他越猖狂,越得寸进尺。你指望他自己走的,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吕珠想到自己勇敢抵抗刘大勇的事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而且自己也学了小半年的防身术,倒是不怕。

    不过这些胡秀珍和胡秀芬都不知道,都拉着吕珠不让她去。

    “姨妈,妈,你们听我说。我们有三个人呢,难道还制服不了他?要是我和我妈以后没在,姨妈你一个人就这么一直忍着?姨妈,这种心思龌龊的人,若是不把他整怕了,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应付啊。”还有一点吕珠没说,像这种老光棍、又酗酒的,好吃懒惰的人,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那一挂,不然怎么只有姨妈丧夫了之后才敢来闹呢?还不是见姨妈在这个村里孤零零一个人,又离娘家远,这才敢上门呐。说不好,一时惹着了,趁着酒劲硬来,那可就糟糕了。

    胡秀芬听完吕珠说的就不说话了,眼中的泪忍不住的打转转。在吕珠眼中,姨妈从来都是干脆利落、坚强果敢的,这样子的姨妈她从来没见过,心中叹息,要不说家里没了男人就失了顶梁柱呢?虽然刘大勇在自己这里是个人渣,可是毕竟跟姨妈过了几十年,也是护了姨妈几十年的人,也是姨妈的底气。现在刘大勇死了,姨妈的底气也没有了,展现出来就只有女性柔弱的一面。

    “妈,你也放心,我一直在学武术,这老吴肯定不是我的对手的。”吕珠又转头安危胡秀珍。

    胡秀珍也将吕珠的话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吕珠终于说服两姐妹,把自己找的木棒递给胡秀芬,又另外找了两根,一根给胡秀珍,一根自己握着。几人互看一样,彼此点点头,吕珠走在前头,慢慢来到堂屋门,手上握住门栓轻轻地移开,然后猛然拉开堂屋门,门口一个有些秃顶的头就出现在吕珠视野中,随即木棒落下咋了上去。

    那醉鬼老吴头上吃了痛,惊呼一声,往后连退三四步才停下。“是谁,那个狗日的打我。”一开口就是脏也死的话。

    吕珠趁机将堂屋门完全拉开,胡秀珍胡秀芬这时也紧跟在吕珠身后,身上的木棒扎扎实实地往那醉鬼老吴的头上没数地招呼。吕珠也不落后,见那醉鬼老吴起初还要抢抓落在身上的棒子,一脚踢在他手上,又一脚踢在他的后腿窝处,醉鬼老吴便失了重心栽倒在地,没法反击,只好蜷缩身体双手抱头,嘴里只剩下“救命、救命,别打我......”的求饶声了。

    胡秀珍也打出了火气,“叫你乱说,叫你乱闹,我打死你。”

    胡秀芬有了吕珠和胡秀珍这么强的火力支援,这段日子以来所受的憋屈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手上动作更是不留余地。起先醉鬼老吴还挣扎两下,后边只顾蜷缩,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好躲过这一劫。不过吕珠是下定决心要将这人收拾到底,让他再不敢来骚扰姨妈的,绝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你以后还敢来我姨妈家吗?知道错了吗?”吕珠边收拾醉鬼,边问到道。

    被如此这般地痛打一顿,醉鬼老吴也不醉了,此时倒是清醒的很,连忙道:“姑奶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来了,以后我肯定绕着这道儿走。秀芬儿啊,你就饶了我吧。”

    “你乱喊什么?”吕珠见醉鬼嘴里还不干净,手上劲儿又加大一倍,狠狠抽在他的腿上。

    “我错了,我错了,胡大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啊。啊,杀人啦,杀人啦......”醉鬼老吴忽然大声呼喊起来,声音几乎传遍了村里每个角落。

    胡秀芬和胡秀珍见他呼救,手中力道不由松了松,犹豫地看着吕珠,“珠珠,这就可以了吧,一会儿要是村里的人来看见了,不太好吧。”

    吕珠把想要趁机爬起来的醉鬼再次踹翻在地上,嘴上说道:“村里的人都看见了才好,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伙都知道这个人敢干这样的龌龊事儿,以后肯定也会防着他。那样正好。”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胡秀芬房前就为了两三层瞧热闹的人。“秀芬,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打老吴啊。”与胡秀芬要好的李大嫂问道。

    胡秀珍还没开口,吕珠就替她回答道:“李阿姨,你是不知道,这个人刚才想咋了我姨妈的门,我们在打贼呢。”这么说,也没错。

    “以后大家可要小心些,这个人手脚不干净得很。”吕珠接着道,“嘴里也不干净,净乱说。要是不收拾收拾,以后我姨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村里人大都是认识吕珠的,知道她是胡秀芬的侄女,也对胡秀芬和这个老吴的事情知道一些大概的,就纷纷露出了了悟的神情。只是以往都是胡秀芬忍了,大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都快到了登门入室的地步了。

    当然,吕珠这么说也是不想把那些不好的猜忌引到胡秀芬身上,那样以后别人不定用什么眼色看姨妈呢。其他人听吕珠这么说,也好像是那么回事,而且这老吴历来行为也是不规矩的,小偷小摸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不过是没被人逮到吧了。

    “她们冤枉人,我没偷东西。”醉鬼老吴大喊起来。

    “那你说你砸我姨妈的门干什么?”吕珠又是一棒子下去,“难道你不是偷东西,还要杀人不成?”

    老吴一听,连忙否认,“我没有要杀人。”

    “这次你没有偷到东西,姑且打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再敢来我姨妈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吕珠紧接着道,不让老吴说出其他脏话来,说完又是几棒子下去,专门往他腿上招呼。

    老吴见自己说一句话要被打好几棒子,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不在痛的地方了,也不敢再辩解什么,只想着先逃过眼前的痛苦,于是点着头说道,“是是是,我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敢了。”

    吕珠又是几棒子打下去,打完了才道:“滚吧。”

    其他村里人见吕珠这么强悍,老吴也是理亏,既不上前劝说也没有帮老吴出头的,都只顾围在一边瞧热闹私下里交换情报。直到老吴走后,这些围观群众也安慰了胡秀芬一两句,便都各自回家去。只有李大婶多留了一会儿,让胡秀芬要是再有什么事儿就喊她,她就过来帮忙。胡秀芬感激地答应了。

    吕珠没有看到,随着人群离开的,还有刘宛瑶,她见着现在仿佛另一个人一样的吕珠,心中愤恨不已,眼神阴暗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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