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择善问:“什么算明确?”
杜归远搁下筷子,轻抿了一口饭店免费送的淡到不能再淡的大麦茶,缓声道:“飞机上紧邻的座位,赵先生的影展,你在B市的家,你的厨房……我试探着一点一点靠近,但这都是你容许我的,不是么?”
从择善狡黠地笑道,“你果然看到了我的微博。”
杜归远:“嗯,虽然是在宣传赵先生的影展,但我还是偏执地认为是赵先生的影展沾了我杜归远的光。换了别处开试试,你一定不会专门过去的。”
从择善啧了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你当时没有赌的成分。”毕竟她当时是真的有在脑中推演杜归远看到这条信息且读懂这条信息的概率。
杜归远轻咬下唇盯着从择善,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一流赌徒看手气,三流赌徒呢?”
从择善不语,托腮看杜归远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杜归远却故意止住声,提筷悠哉悠哉往沸腾的锅里寻肉去了。
从择善用脚尖碰了碰杜归远的脚腕,催他道:“哪有说话说一半的,不好好说完你吃下这口肉就胖十斤。”
“看对家要不要对我心软。”杜归远抬眸欣然打趣道,“踢人的时候心怎么什么硬呢。”
“谁是你对家。”从择善忿忿道。说起对家,从择善面色有一瞬的变冷,她拇指绕着杯口打转,再三犹豫后开口,“我今晚要回公司一趟,跟同事碰个面,对接一下工作。”
杜归远闻言蹙眉,重复道:“今晚不回家?你明天一早还赶飞机,连轴转?”
从择善看杜归远语气不太好,缓声跟他解释:“本来没这么急,但听说导演寻摸到一个新人,看那意思对新人有很大兴趣,我得去看看这部片子我们到底还有几分机会可以搏。公司那边线上说也行,但我既然都回来了,还是回去一趟吧。这几天舆论形式不太好,淅川上综艺的消息被买了黑通稿,造谣他跟节目投资方有关系才空降了。我怕今晚他们半夜下水军闹事,还是得提前做好预案防备着。”
“你……”杜归远欲言又止。他没敢继续问从择善要飞到哪个地方,他直觉感到从择善其实根本没有跟他吃饭聊天的时间,他俩今晚能见面全靠从择善牺牲睡眠。
从择善等着杜归远接着说点什么,但杜归远终究把话吞了回去。从择善心里酸酸的,她刚刚解释完心里就开始打鼓,她不想仗着工作的名义道德绑架杜归远,不让杜归远有情绪,所以没有多说一句给自己辩驳,如果杜归远这个时候发两句牢骚,她心里倒还好受些,但是杜归远没有。也是这一瞬间从择善意识到,她和杜归远的恋爱关系过于理想化,两个人就算住在一个城市又如何,她和他生活的步调不会因此而一致。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不要唯唯诺诺对我隐瞒,也不要撒谎。”从择善出声道,“哪怕你不说,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的。”
从择善看得出来杜归远有些难过,她也因此跟自己生起气来,气自己分身乏术,气自己实在贪心,想要的东西太多。
杜归远看向从择善,他散乱的思绪因为从择善的注视重新集中。
“我想说,是不是我的出现,打乱了你的节奏。”杜归远勉强笑了一下,试图不要把气氛搞冷,“最起码今天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也不至于熬这趟红眼航班。”
“难道不能是我一时兴起决定飞过来给你个惊喜?”从择善轻描谈写道,“而且我也不全是为了见你,我有工作要处理。”
杜归远没有轻易被带跑,“你回来,跟我一起回家是惊喜。你回来又让我一个人回家可不算惊喜。”
回家回家回家……回她的家。从择善心口颤了颤,她从未想过能跟面前这个人谈论一起回家这种事,尤其是杜归远说起一起回家的语气平淡到像在点评今晚的菜合不合胃口,恍惚间给她一种两个人相伴了好多年的错觉。
从择善不动神色地翻起一直扣在桌上的手机,飞快看了眼时间,确认时间已经不够她在公司和家中间往返。
杜归远看透从择善的小动作,“你现在跟我回家又如何,你知道的,我说的跟我回家的意思不是让你把我送回家。”
是我今晚睡觉的时候能抱着你,明早醒来的时候能亲到你。
杜归远压下了后半句话,他不想在公共场合说情侣之间的事,哪怕餐馆里铜锅热气蒸腾,没有谁在意他们这一桌食客在聊什么。
“杜归远,我下次一定彻底做完工作再回来。”从择善说着站起身,利索地穿上外套。
“你现在就走?”杜归远急不可耐地跟着起身,“你生气了?我不是责怪你,我是不想你因为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嗯,我知道。”从择善三两下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见杜归远傻愣愣地不知道在神游什么,抬手拍了拍他,“杜归远,我要走了哦。”
杜归远没说话,呆站着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你不走吗?”
杜归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刚刚纠结着要不要跟着从择善走,但又怕从择善真的生气了,于是没敢动。
杜归远连声说道:“我走的。你几点的飞机?”他其实有点想买张机票跟从择善一起飞,如果还有票的话。
“还有一点时间。我好像还没有跟你一起随便走着散散步。”从择善问,“陪我稍微走走?”
从择善把杜归远带进了D大。
学生已经放了寒假,学校人不多,从择善本来想给门卫看校友证,门卫只是撇了一眼便大手一挥让两人进去了。
杜归远问:“怎么想到来这里?”
“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大学。从这个门进的话,离我的宿舍很近。”从择善轻轻晃了晃杜归远的手,“你上次有逛到这里吗?”
杜归远回握住从择善,把牵手变成十指相扣。
“没有来过。”
杜归远撒谎了。他知道从择善读的新闻,也D大新闻本科生住在哪个区。他来这里徘徊了小半个钟头就走了,因为楼下很多情侣,他不想看到亲密相拥的热恋情侣中间有一个从择善。
“这边不太好找,要穿过网球场才能到,你可能没留意后面还有宿舍楼。”从择善说着跟杜归远指了指不远处的网球场,“喏,在那。”
从择善带着杜归远走在林荫路上,冬天的树只剩下干巴巴的枝叉,路灯明亮,树枝的剪影落在地面,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像一幅恣意狂放的水墨画。
“你平时会在这里打球吗?”杜归远问出口的同时已经开始想象从择善大力挥拍的流畅动作。
“当然。”从择善骄傲地说,“我打的可好了,有机会咱俩打一场。”
“行啊,不过你得先教我。”杜归远说。
“你竟然不会打网球?”从择善直来直去道,“我以为体育好的人什么都好,什么都会。”
杜归远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体育好?”
“你打篮球呀,我见过。”从择善其实还想说杜归远跑步也挺好的,至今还记得他从教学区冲向生活区的矫健身姿。那时候好几层楼的人,不管认识他不认识他,都在起哄乱喊,非常惹眼。
“喔,那个呀,打得一般,随便玩玩。”
“怎么会一般,你都打到校队去了。”从择善一时间也不知道杜归远这是真的谦虚还是在显摆。
“校队?我吗?”杜归远仔细想了想,意识到从择善说的应该是校运会,“铁打的校队流水的队员罢了,我就玩过几天而已。实验高中你也知道,哪有时间打球呢。”
“大学呢?大学继续打球了吧?”从择善印象中D大几乎周周都有篮球赛,有时候决赛场赶上周末的话,观众非常多,她被室友拉着围观了一两次,提前半小时过去都找不到位置坐。
“偶尔。天热的时候游泳比较多。”天热只是一个方面,杜归远打过几次球就发现大学里的女同学比高中更加勇敢直白,总有人在他喝水的空档拿着手机递来好友码。或者隔天就给他挂到校园墙上搞一出海底捞,认识他的人能给他手机打爆,一波一波过来打趣,这世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们都以此为乐。
“这条路春夏天非常美。白天美,晚上也美。”
“冬天也有冬天的美。”杜归远应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在这边的路灯底下格外好看些?”从择善仰脸问杜归远。
杜归远被问住了,不明白从择善想说什么,木木地说:“都好看的呀。”
“是吗?”从择善反问,“你再仔细看看呢?从大一到大四,在这条路上被要了好多次微信,我觉得这个地方的光线一定很合我这张脸。”
杜归远:……
从择善不管杜归远的沉默,犹自低语:“我还想让你欣赏一下我在这光线下的美貌呢。”
杜归远附声:“嗯,惊为天人。”
从择善欣然接受,“不过你怎么不好奇我到底加了多少人?”
杜归远:“不是很在乎。”
从择善:“哦?”
杜归远:“他们在你联系列表的时间都没有我早,也没有我久。我才是你最最忠心的小狗。”
从择善:“道理是这个道理,我懂,但是你怎么突然自己点自己,说自己是小狗。”
“因为到了表忠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