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善姐，发什么呆呢？我这么高这么帅一人杵在你跟前，你愣是看不见？”淅川伸手在从择善眼前打了个响指，朗声催道：“走吧，李哥已经来了，门口等着呢，说下雪天堵得厉害，让咱稍微走几步。”
从择善回过神，她看了眼淅川，又朝外望了一眼，眼神躲闪道：“你过去吧，我好像把身份证落房间里了，回去找找。你们直接走就行，不用等我，我过会儿自己打车回公司。”
淅川眼观鼻鼻观心，也跟着朝外边看了一眼。
雪已经停了，昨夜被大雪困在酒店的人陆陆续续乘车离开，周遭白皑皑一片，有一人身着深色大衣站在一辆商务车边，正跟车里的人握手。
那人肩宽腰窄，个高腿长，很是显眼。
淅川眯起眼，拖长尾音问：“认识？”
从择善没有回答。
淅川没有再追问，他收回视线，将手插进自己外套口袋，“那我走啦，你待会直接回家吧，下午的活动小东跟着我就行。今天本来就是周六，忙了一周了也该歇歇。”
从择善一直等到杜归远坐上车开出酒店大门好一会，才慢悠悠走出酒店大厅。淅川擅自作主给从择善放了假，这里离从择善家有段距离，从择善心疼打车费，决定坐地铁回去。
雪还没来得及化，人行道不太好走，从择善将脖子缩在围巾里，深一脚浅一脚朝地铁口走去。印象中这家酒店离地铁口并不远，但走了十多分钟还没走到，从择善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风吹僵了。
从择善开始动摇自己走路到地铁站的想法。应该打车到地铁站的，她暗暗叹道。但是都走了十多分钟，现在打车也坐不了多久，从择善想了想出租车的起步价，决定还是继续走过去。
在此之前，先吃点东西吧。
从择善脚步一转，推门进了一家便利店。
又是周六早晨，又是雪天，便利店几乎没有客人光顾，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原本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员工立马挺直了腰板。
从择善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她实在是太饿了。昨夜只顾着应酬，胃里根本没东西，早上也没来得及在酒店吃饭，这会闻到食物的香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从择善拿了一个三明治，一个海苔饭团，一盒纯牛奶，结账时又要了两根鸡肉串。
“需要打包吗？”
“在这吃。”
“饭团要加热吗？”
“加热。”
“好的，您稍等。”
从择善站在柜台前等饭团的功夫，便利店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又一次响起。玻璃门被推开，带着潮气的冷风灌入，从择善不由自主朝门口看去，正正好对上那人清亮的眼眸。
从择善看见那人也认出了自己，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第一句话。
从择善转过头来，恰在此时，微波炉叮了一声，饭团好了。
“您的饭团好了，小心烫。”
从择善接过饭团，纵使店员好心提醒过，但从择善还是被饭团温度烫得呲牙，她的手太凉了，现在就算是摸外头的栏杆估计也会觉得栏杆是温热的。
从择善用袖口捏起饭团，抱着剩下的食物往便利店靠窗的桌边移动，心里祈祷他不要跟她说话。
如她所愿，他没有说话，就跟没有看见她一样，目不斜视从她身后走过，在货架上挑选要买的东西，然后走到柜台前结账。
从择善没有往后看，她听到付款成功的声音，而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撕开饭团，但饭团和鸡肉串还很烫，于是决定先吃三明治。从择善张嘴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正要咀嚼，眼角却瞥见他朝她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自己旁边。
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是很有分寸的距离。
他撕开自己买的饭团，三两口吞下肚，然后喝了大半瓶乌龙茶。
从择善也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两个人沉默地吃饭，没有目光交流，像是彻底的陌路人。
从择善吃完了三明治，拿起牛奶咕嘟嘟喝下大半瓶，胃里好像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塞下一个饭团和两串鸡肉。
隔壁的人在慢条斯理喝着剩下的半瓶茶，他胃里好像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再盛下这半瓶茶水，不多时就拧上了瓶盖。
肚子填饱了，从择善纠结是自己先走还是等他走了再走，不等她做出决断，他就先起身了。
他拿起喝剩下的水，站在她旁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从择善好像听到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的轻叹，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从择善。”
从择善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再容不得她装聋作哑。他果然有话要说，从择善心道。
“你雪天一直穿这么少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子。从择善心里气生生地反驳他，但开口却很礼貌：“我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雪。”
“哦，这样。”
从择善说完才觉得不对，雪是昨夜开始下的，昨夜他问她有没有回去，她说她回去了！她现在说出门时没有下雪，不就是摆明了她在酒店过的夜吗！其实在酒店过夜没什么，关键是她撒谎了。
明明无关紧要的事，她却对他撒谎了。她昨晚那样说，只是不想再跟他来回拉扯，不想两人再有什么交集，弄得两边尴尬。
现在倒好，不如不说。
但杜归远没有追究，他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了声再见。
从择善坐在座位上，隔着布满雾气的玻璃看着杜归远过了马路，坐到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商务车的后座里。商务车扬长而去，很快就在从择善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从昨夜到今晨，像做梦一般。此刻梦醒，一切他们相遇的证据都无迹可寻。
从择善在地铁上掏出手机，点开了和高中好友的小群。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一周前，在说今年过年要不要回家之类的事。
从择善打了好久的字，删删改改，地铁跑了三站地她才终于发出一条。
“杜归远现在是在X市工作吗？”
群里很安静，从择善想撤回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但她迟了一步，韩梦星已经回消息过来了。
星星：“啊？你问谁？”
星星：“可能吧，他不是在X大上的学吗？毕业留在那里的可能很大吧。”
星星：“你突然问他干嘛？”
星星：“从择善你不对劲，快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从择善抓着手机不知该如何面对韩梦星的消息轰炸，她应该私聊黄乔伊的，黄乔伊男朋友跟杜归远是大学校友，更有可能知道杜归远那边的消息。正这么想着，黄乔伊就在群里说话了。
乔伊乔：“杜归远读研了呀，还没毕业呢。”
乔伊乔：“喔，算算时间，他应该是今年毕业，呃，我是说如果他毕业答辩顺利的话，今年毕业。”
乔伊乔：“等一下，他现在好像不在X市！我去问下我对象，前几天帮你们定机票，他好像说是在B市。”黄乔伊快要结婚了，婚礼在T市，需要给外地的朋友安排机票和酒店。杜归远是新郎那边的朋友，自然也要去。
很快，黄乔伊在群里发了一张截图，是收集回来的地址，杜归远写的果然是B市。
韩梦星发了一连串的感叹号，“从择善！解释！”
星星：“你是不是遇见杜归远了！”
星星：“从择善，你一定是遇到他了！”
星星：“从择善！杜归远现在不会在你床上吧？！”
从择善：……
星星：“虽然不是不能跟前男友睡，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唔，跟杜归远睡也不是不行，好像也不吃亏。哎，随便吧，睡一觉旧情复燃了也说不定。”
从择善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消息越来越离谱，恨自己手还僵硬，没办法噼里啪啦打字跟她拼手速。
从择善：“韩梦星，住口。”
星星：“真睡了？？？”
从择善：“没睡。住口。”
从择善顿了顿又补充：“我和杜归远不是前任的关系。我跟他没在一起过，你不要乱说。”
星星：“行行行。”
乔伊乔：“那个，你俩坐一班飞机来T市行吗？我对象手快，已经定好机票了。”
韩梦星适时拆台：“不太行吧。虽然他俩没谈，不是前任，但他俩睡过啊。坐一班飞机不合适吧。”
韩梦星这话阴阳怪气，哪壶不开提哪壶，从择善没好气地暗灭了手机屏幕。
群里还在说话。
乔伊乔：“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提。你不提善善都忘了。”
星星：“忘？你行行好，你忘得掉初恋吗？”
乔伊乔：“……”
乔伊乔：“所以择善，我给你改签吗？”
星星：“改什么？飞机上不见，吃席的时候还能不见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眼一闭脚一蹬不就过去了。是吧，择善？”
从择善地铁到站，出站的时候看了眼消息，“不用改，我跟他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没什么要避的。”
刚刚在便利店，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谁都影响不了谁么。
不知怎地，从择善耳边又响起那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她和他的关系，约莫可用这声轻叹来概括。
遗憾吗？可惜吗？愧疚吗？思念吗？难受吗？
不重要了，反正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