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名

    明帝来看顾琼的时候,心里对于顾琼饮食不佳的事还没有太在意,在她的想法中,男儿家有了身孕饮食不好,这是常有的事,一般到了两个半月至迟三个月头上就会结束。顾琼是四月初三知晓有孕的,算起来眼下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就算是还有不适,过不得几日也就结束了。

    可是她亲眼见到顾琼仍旧在狂吐不止的时候,还是很吃了一惊。

    她当时说薛恺悦就没有用早膳,赶人回碧宇殿用早膳,她当然也没有用,到了顾琼的映天宫,她就理所当然地要求顾琼给她安排早膳,她要在他这边用早膳,也算是陪着他用膳。

    顾琼爽快地答应了,吩咐侍儿们在他所住的主楼给她摆早膳摆点心。

    本来坐在风景优美的庭院中用早膳,眼睛望着远处的浅水湖近处的绿草地,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更何况顾琼让人呈上来的菜品点心都是明帝爱吃的。

    明帝快乐地下箸,嘴巴一刻不停。

    顾琼却基本上没动筷子。

    仪态闲雅的顾怡君仰倚在蓝色孔雀靠枕上,虚白的脸颊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弱。像经了雨水的荔枝果肉,虽然白皙丰润依旧,可是还是能明确地感知到不再新鲜有活力。

    “琼儿多少用一点,”明帝吃到半饱,往顾琼这边瞧了一眼,见顾怡君面前的杯勺碗筷全都干干净净,很显然一动未动。她便从几盘菜品中挑了最为清淡的清蒸鲈鱼的鱼肉给顾琼加在碗中,恐不够,又放了一条香煎刀鱼过去。

    顾琼瞧在眼里,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他虽然已经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知道她表面上多情,实则对谁都不过尔尔,但毕竟是他的妻主,他又人在孕中,本就是最依恋妻主的时候,瞧见明帝这般小意,还是很愿意接受她的示好的。

    他试着拿起筷子夹起鱼肉,细嚼慢咽。

    鲈鱼不是他最爱的,但是今个儿的厨子考虑到他有身孕,虽然他已经吩咐了全按照天子的喜好去做,厨子仍旧是照顾到了他的口味,尽量将所有菜品都做得清淡。这鲈鱼吃起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气味。他想起前阵子他刚刚开始吐的时候,明明之前都还吐得很厉害,明帝一来,他便能多少用些菜品了。

    心中暗暗期盼,这次仍旧像上次那般,把明帝给他加的菜全部用完,算是给天子个面子,不拂天子的好意。

    用了这筷子鲈鱼之后,他自觉无碍,抬头看了看明帝,给了明帝一个清丽温宛的笑,“谢陛下给臣侍加菜。”

    明帝见顾琼轻松自然地用了鲈鱼,也觉得高兴。她这阵子虽然对顾琼不够上心,但也没有到厌烦的地步,人毕竟给她怀着凤胎呢,又是个懂得察颜观色的,今个儿自她驾临,便陪着笑脸赔着小心热情又有分寸地招呼她,一句锋芒的话都不敢说,脸上始终挂着和悦讨好的笑。

    她就算是再觉得他比别人麻烦,此刻也不忍心冷淡他,更何况她瞧着他穿着一身白衣蓝领的夏装,整个人温柔恬静得如同柳荫下晒翅膀的大白鹅。

    一个将要育雏的大鹅,没有攻击力,也没有小心机,有的只是温柔慈爱,又因育雏身体懒懒的,动作笨拙得有点可爱,让人瞧上一眼就火气全消。

    “把这个也吃掉,多吃一些,公主才会长得健实。”因这一胎是顾琼去柔仪观拜求女神得来的,明帝便默认一定是个公主。

    “臣侍遵旨。”顾琼看着那香气四溢的香煎刀鱼,略有些犹豫,这味道不算清淡,不知道食了会不会吐。但这犹豫也只是一瞬间,他想陛下给加的菜,还特意说让公主长得健实,他若不吃,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明帝看着顾琼把这香煎刀鱼也慢慢地夹起来食用,便继续用自己的膳,用了两筷子就顺着方才提到的公主长得健实的话头,开始畅享这小公主出生之后的情形。

    “这是朕的第五个公主呢,朕得早早给她起个名字,得随着辰儿叫,还不能同姐姐们重复了,叫美辰怎么样?等她长大了,做一个辅助姐姐的美丽快乐的小公主。”

    明帝谈及这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出生的小女儿,凤眸亮晶晶的,唇角上是温暖坚定的笑意,整个人都极有神彩。

    顾琼被她这神采奕奕的笑容所蛊惑,只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很乖巧地点头同意她赐予女儿的名字,“美辰很好听呢,臣侍替美儿谢谢陛下。”

    他说着话便把筷子放下来,略往后退了一退,屈膝向着明帝行礼。

    明帝赶忙笑着制止他,“快起来,正用着膳呢,谢什么恩啊。”

    “臣侍是高兴。”顾琼站直了身体,想要重新落座,可不知道是这么一蹲一立让胃脘受到了挤压,还是那香煎刀鱼偏油腻了些,没等落座,顾琼就狂吐起来。

    他扶着桌案边沿,吐得不能自制,把方才吃进去的鱼肉全都给吐了出来,还呕了不少清水。

    明帝瞧得心惊,赶忙喊侍儿进来收拾。鸢儿几个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扶着顾琼离了桌案,坐到另一间房中,并请天子也移驾,几个侍儿快速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待顾琼坐稳,鸢儿便给顾琼捧来漱口的茶水。

    平时都是这般,顾琼吐完用些茶水漱口也就止住了,不料今日不知道是吐得厉害了些还是怎么回事,竟是连用茶水漱口都能引起新的呕吐。

    才漱了一下,就又吐出来不少清水。

    鸢儿都惊到了,顾琼的小脸也瞧着越发的虚白。

    明帝蹙起眉头,指指地上的清水,让鸢儿继续指挥侍儿收拾。她自己则伸手握住顾琼的手,拥着人往另一张坐榻前走。坐下之后,不嫌弃人刚刚呕吐过还有些气味残留的身体,将人揽在自己怀里,轻声问人:“怎么回事啊,按说这马上就要三个月了,不该吐得这么厉害啊,怎么这么严重呢?”

    顾琼哪里回答得上来,他比明帝更加惶恐。他自己是知道这一胎是服了尚然兮调制的助孕药才得到的,他这些天自己感觉这次有孕比当初怀长乐的时候辛苦得多,早就已经疑虑重重,唯恐肚子里的孩儿有什么问题。此时听明帝问他,他便灵机一动,决定趁这个机会,让明帝把尚然兮请过来,他当面问询。

    虽然有一定的露馅的风险,但只要他和尚然兮配合得好,一切用哑谜聊天,明帝也未必就能识破。明帝再怎么厉害,在这孕产之事上,懂得也不够多。

    他越发放软了身姿,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对明帝言道:“谁说不是哪,臣侍心里头好生没底,陛下您说,臣侍这一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明帝听他这么说,眉间便是一跳,只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用镇定沉稳的语气给他壮胆,“不会有事的,朕的五公主怎么会有事?”

    可是说是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不踏实,主动提议,“朕让人传秦梦菲过来诊诊脉吧。”

    顾琼赶忙拦住她,软声软语地要求换人,“秦太医那么忙,臣侍这点小问题就别惊动她了,不如让尚然兮尚公子进宫一趟吧。”

    明帝听了,便也认为这个主意好,“那就让尚然兮来,他是男子,查证起来比较方便。”

    虽说医者母父心,对于医者不应存女男之见,但有男医诊治男子,终究比女医者要妥当许多。

    明帝挥手喊了在院子里伺候的露儿进来,“去让人宣尚然兮进宫。另外,派人去趟剑星殿,让果贵君待会儿过来。”

    她是想着她前阵子也宠幸了林从不少次,算起来若是能有身孕,那林从也该有好消息了,这回便一道让尚然兮诊诊脉。

    顾琼猜到明帝的意图,心里暗暗叹气,倘或明帝知道他这一胎并不是纯粹求神而得,不知道会不会发火?

    不过会与不会,也不是他眼下所能管得了的,他昨晚上就没怎么用膳,今个儿早上用过得又全吐了,还吐了不少清水,此刻只觉浑身绵软无力,他伸胳膊环住了明帝的腰背,把脑袋倚在明帝肩窝下方,用一种小兽寻求庇护的柔弱姿态紧紧地偎在明帝心口。

    明帝见他这般楚楚可怜,心里头大起怜惜之意。不仅不觉得他是个麻烦,还自责自己这阵子来看视他的次数太少,让他平白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朕早知道琼儿吐得这么严重,早就让尚然兮进宫诊脉了。”她抚摸着人软绵绵的身体,亲吻着人覆了一层薄薄软肉的额头,坦承自己的心声。

    她这心疼的语气难以作假,顾琼听得一喜又一痛,仗着自己有孕,大着胆子向她撒娇,语气是可怜兮兮的饱含着委屈与期盼的,“没有陛下陪着,臣侍真的很不安全,陛下得空了,多来陪陪臣侍吧。”

    这样的话说得恳切还带了哀求的意思,一般都是十几岁的小男儿才用的路数,年龄大点的男儿要么感情比较淡漠,对妻主没有那么多的渴盼了,要么便是看透了妻主的薄情,不再肯降低身段委屈自己,但顾琼是个不在意放软姿态的。

    明帝看着平日里智计百出的男儿,缩在自己怀里可怜巴巴地求她多来几趟,大女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好的满足,她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答应,“乖,朕以后得空了就来。”

    两个亲昵相处,等候着体仁堂的医者尚然兮到来。尚然兮倒也没让她们多等,只是不知道尚然兮之前在忙些什么,黑眼圈极重不说,脸上还有一层混合着汗渍土尘油腻的脏污,身上的袍子也是沾染着药渣和呕吐物的,把本来翩翩公子的清爽模样全都给遮住了。

    顾琼忍不住猜测这尚然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当着明帝,他也不敢问太多,只能想着待会儿趁尚然兮帮他查验胎儿状态的时候悄悄地问一下。

    明帝却是并不关心这位尚医者为何这般狼狈,她只关心顾琼肚子里的凤胎究竟有无问题,她看着尚然兮不知不觉间蹙起的眉头,心里一阵紧张。

    待尚然兮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同她讲,需要进卧内查验一下,才能确定胎儿的情况,她简直要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恐顾琼害怕,她还用力握了握顾琼的手指,温柔地宽慰人,“不会有事的宝贝,别太担心,朕是天选之女,一定能够护住你和美儿的。”

    顾琼以为是尚然兮要私下里嘱咐他几句,倒不像明帝这么紧张,他浅浅一笑,反过来宽慰明帝,“尚公子不过是给臣侍做个检查,陛下不用这么担忧的。”

    明帝心头很是感动,她想她家琼儿真好,明明自己很是担心害怕,还要装作坚强地安慰她这个做妻主的。

    顾琼同着尚然兮进入卧房,还没等躺在床榻上,便听见尚然兮用压低的声音同他言道:“这药的效应太长,你要想保住这个胎儿,以后最好全天卧床。”

    什么?顾琼只觉脑袋瓮地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尚然兮,“你都没查验呢,怎知有问题?”

    尚然兮无奈地笑笑,“几乎每一个都是这样,我那里已经有好几个卧床的了,还需要查验吗?”说是这么说,还是撩起了他的衣襟仔细探查。

    顾琼心如擂鼓,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房门,明帝就坐在房门外面楠木隔间的坐榻上紧张地等候。顾琼给自己稳了稳心神方才问尚然兮道:“怎么样?能保得住吧?”

    探查结束,尚然兮的眉头比之前舒展了一点,但仍旧一脸凝重,“可能是你年龄小一点,情况比那几个三十多岁的好一些,不过能不能保得住目前还不好说。”

    顾琼只觉心里凉凉的,五月底的天气本该热如薰笼,他这会子却觉得凉意刺骨。他的美辰,才刚得了天子赐名,她的母皇祝愿她将来是个美丽快乐的小公主,她有一个极为盼着她出生的爹爹,还有一个纯真可爱的哥哥,她将来要在快乐与幸福中长大,难不成竟无法平安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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