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算

    明帝万万想不到,她就让薛恺悦帮着照料永和一上午,事情就露了馅。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薛恺悦已经知晓了。她这一上午忙得够呛,今日朝中要处理的政事相当多,天快午正,她才算是把政事料理完,刚一散朝,右相柳笙就留下询问她:“既是五皇子生病,陛下可要派人传宣澄之回京?”

    明帝有些意外,随口答道:“不是什么大事,永和只是小病症,过一两日也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传宣澄之?”

    她自己知道永和没病,话说得十分随意,还觉得柳笙有些小题大做。

    柳笙听明帝这么讲,心里头却琢磨起来。

    在今个儿早朝明帝逾时未到的时候,几个朝臣听宫侍说起是永和皇子生病了,就有所议论。当时罗幻蝶讲,永和皇子身体康健,怎得忽然病得这么重?是不是有人要谋害永和皇子?关鸣鸾冷冷地接话,谋害倒是未必,只怕是有人失职,对永和皇子疏于照料。左都御史陈语陌听关鸣鸾这么说就有些不高兴,反问关鸣鸾,你说谁失职?

    关鸣鸾道:“谁失职谁知道,我又没说你,陈大人你着什么急?”

    陈语陌哪里能吃这样的亏,同关鸣鸾呛声道:“宫里头的事,大事小事都是皇后殿下做主,关尚书你说有人失职,怕不是在指责皇后?”

    眼看双方越吵越激动,兵部尚书徐淳出面打圆场,“大人吃五谷杂粮尚且难免要生病,何况一个小娃?或许天气热了,小孩子一时调皮贪凉,吃坏了肚子,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一出,就遭到了吏部副尚书罗幻蝶的反对,罗幻蝶凉凉地道:“三个太医连夜赶过去,恐怕也不是小事。没准是谁看江相不顺眼,故意虐待他的儿子,也是,人心最近浮动得很呢,只怕有人想取江相而代之。”

    罗幻蝶这话颇有份量,当时工部尚书岳飘和户部副尚书宋海春就互相看了一眼,那意思分明都是怀疑左都御史陈语陌故意指使宫里的人虐待永和皇子。

    柳笙连忙告诫罗幻蝶,“无凭无据的,罗大人你不可这么猜测。”警告完罗幻蝶,又严肃地对关鸣鸾道:“宫里的事,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关尚书也请慎言。”

    几个人看她发了话,也就不再谈这件事。

    但柳笙却明白,这事处理不好,会让朝中局势越发复杂,没准会演变成左都御史陈语陌同左相江澄之间的矛盾。作为右相,她虽然并不希望朝中铁板一块似的一团和气,但是重要的朝臣之间互相攻讦,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毕竟能干的朝臣就那么几个,如果她们的力气都用在彼此攻击上,谁还专心忙国事?她这个右相得有多忙?

    她想能攻破谣言的最佳方法便是让当事人亲自出面辟谣。她们都是外臣进不了宫,可若是江澄这个亲生父亲回来,瞧上一眼就能明白他儿子是不是真的被虐待被谋害了,江澄的一句话要比文君陈语易自证或者明帝出言解释强太多了。

    此时见明帝全然不以为意,她便提醒明帝道:“永和皇子病重,澄之这个生父远在千里之外,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只怕会着急,以臣看,陛下便是不宣他回京,也该给他去封信函,让他知晓实情,免得他从别人口中知道。”

    她这话反而从另一方面提醒了明帝,明帝蹙眉道:“一两日就会好的小病症,何必告诉澄儿?谁敢多事告诉澄儿,朕必不轻饶。”

    柳笙有些好笑,心道陛下你不让告诉就没人告诉了不成?江澄能做到左相,必然是有自己的势力的,朝中的大臣像罗幻蝶和关鸣鸾,那都是很支持江澄的,只怕这一回去就会悄悄地给江澄写信。不过,虽然这么想,她仍旧没有再坚持己见,她不想私下里同明帝讲罗幻蝶和关鸣鸾都是江澄的人这样的话,怕明帝反以为她在攻击江澄结党营私。

    柳笙犹豫了一瞬,只把一两件拿不定主意的机密要政请示明帝的意见,帝臣两个商量半天。

    连柳笙也没想到的是,罗幻蝶和关鸣鸾回去都没有给江澄写信,她们俩都担心江澄奉旨修河道,便是知道了儿子生病,也难以赶回来,徒增忧念而已。

    给江澄写信告知此事的,是左都御史陈语陌。

    散朝之后,左都御史陈语陌刚一回到御史台,已经升任侍御史的贺绯辞就前来找她了:“大人,朝中可有什么事?怎得今个儿大人回来得这般迟?”

    陈语陌不甚在意地解释,“倒也没什么事,今个儿陛下上朝迟,比平时迟了小半个时辰。”

    贺绯辞听了,眉头倏地一跳,很是很兴奋地问她:“陛下怎得了,上朝迟半个时辰?可是那药有后劲,陛下御体不佳?还是宫里头出事了,怡君的胎象不稳?”

    陈语陌觉得这贺绯辞真会遐想,她不耐烦地责备这贺绯辞:“你怎么这么啰嗦?陛下上朝迟,不过是永和皇子生病了,跟怡君没关系,跟那药更没关系。”

    她开始不欲提永和皇子生病的事,此时见这贺绯辞想得过于荒谬,不得不出言纠正。

    贺绯辞有些失望,自打明帝去了趟雅州,他就总担心明帝有一天会原谅尚然兮和顾璟、苏澈等人,他的升迁可是建立在揭发尚然兮研制得女药的罪恶上的,如果这些人被天子原谅了,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罪恶不是罪恶,他的升迁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到时候可能陈语陌不会如何,毕竟陈语陌是明帝的心腹,又是一统四国之战的时候出力极多的文臣,宫中还有个哥哥做君卿,左都御史的官职也算是升到头了,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明帝就不会动陈语陌。他却不行,他只是个新入仕的地方寒门出来的男子进士,没有根基,如果再连功劳都被否定了,那他就会随时随地被天子找个理由丢到地方上去做小官员,真到了那一天,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所以他这阵子比陈语陌着急多了,时刻想着怎么样能够找个机会,把这体仁堂的案子办成无法翻案的铁案。他想,倘若他运气够好,叶家正君或者是宫里的怡君因为产育丢了性命,那么他就可以把尚然兮几个彻底钉死在罪人名单上。

    此刻听见明帝上朝迟跟他一直期盼的怡君出事毫不相关,他失望之余就随口问陈语陌:“这永和皇子是谁啊?”

    陈语陌也知道贺绯辞心中的失望,她这阵子自觉同贺绯辞站在了一条绳上,虽然不想提永和的事,却也不吝于教导贺绯辞,“永和皇子是江澄所生的皇五子,身体一向康健,不知怎得就生病了。”

    贺绯辞心头一动,继续询问她:“这个永和皇子,就是您之前说养在您兄长文君殿下膝下的那位皇子?”

    陈语陌烦躁地点点头,想到今个儿关鸣鸾攻击自家兄长失职的话,便替自家兄长辩解,“就是他,哥哥爱他如己出,为了救他,哥哥连命都豁得出去,他这一病,哥哥不知该有多着急。”

    贺绯辞听了,脑筋飞快地转,他想他真是一叶障目了,何必非盼着怡君出事呢?他把尚然兮、顾璟、苏澈几个人的靠山扳倒不就行了吗?只要几个人的靠山倒了,便是他们再无辜,天子也不会想着重新启用他们了,何况他们完全算不上无辜!

    尚然兮几个的靠山是谁呢?倒也用不着他如何猜测,他在审理尚然兮这个案子的时候,就已经找老胥吏了解过尚然兮的背景,他知道这尚然兮原本是乡野之间的村夫,是左相江澄推荐给明帝才成为京城的太医,而苏澈是江澄的好友,顾璟近来一直在给江澄做事,江澄那些个天心学堂,就是委托给顾璟打理的,那个颖儿更不用说,未嫁人之前乃是江澄的侍儿。

    只要扳倒了左相江澄,他不仅可以稳坐侍御史的官位,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取江澄而代之。退一步想,就算是不能成为左相,这事也比期待怡君出事来得容易。怡君出事不出事,这得看天意,不是他能决定的。可是扳倒江澄,是他可以努力的。

    想到此,他一脸高深莫测地给陈语陌出主意:“大人,永和皇子生病,以属下看,此事应当告知江相,还最好是由大人派人告知。”

    陈语陌有些不明白了,“这话何意?”

    贺绯辞神秘一笑:“大人,您想体仁堂给圣上服有害药物这事,江相知情不知情?苏澈几个可都是他的人,他说他不知情,大人您觉得有几分可信?”

    陈语陌迅速思考,“没有人指证,我们就只能当做他不知情,这也罢了,这事跟告诉他永和生病有何关系呢?”

    贺绯辞冷声道:“他明明知晓这药对圣上御体有损,可事先不阻止,事后不追究,待咱们把案子查了,他还躲在外面装没事人。他这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吧?这回永和皇子生病,他若是心疼儿子,就该回京,只要他回来,属下就有本事把这案子引到他身上,那时候他的左相之位就应该是大人的了。”

    他说着话,看向陈语陌,双眸犀利有神,像是发出信号的美男蛇,蛊惑面前的女子听他的。

    陈语陌蹙起黛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严词告诫他:“你莫往我身上攀扯,我没想过要做左相,是你想做左相吧?”

    贺绯辞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虚伪,并且不容她同自己分袍割席,“大人您怕了?大人您不会以为您把江澄的朋友、心腹全都关起来,把个体仁堂查封了,您以后还能同他井水不犯河水吧?”

    陈语陌也有此担忧,但她不想被贺绯辞牵着鼻子走,此刻淡声道:“我一心为朝廷,此事也是为朝廷除害,并非是与江相个人为难,他当谅解于我。”

    贺绯辞嗤地一笑,一双凌厉的眼眸眨呀眨,闪着狡黠的光,“大人,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就算是您真如您所说,毫无私心,那又怎样?您没私心,江相可不见得没有,谁不知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他入朝为官,排斥异己,打压政敌,谁与他过不去,谁就没有好下场。文官里头郑岚、高芷、仇远芳、白洁、杜方娜,武将里头梁桂文、仇远翠、史紫瑶、朱碧成,降臣里头水连空,听说以前内侍省还有个内侍都知欧阳丽珠,她们全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大人,他这么有仇必报,您伤了他的心腹,他还能放过您?”

    陈语陌沉默了,她不想相信江澄会报复她,但是顾璟和苏澈都是江澄的挚友,那个颖儿原是江澄的侍儿,江澄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当初为了几个男儿的死,就能封了云想衣,此刻她着实没有把握江澄回京之后会对此事淡然视之。

    贺绯辞见她沉默,便知这话说动了她,他继续拱火,“属下方才为什么说,要让您给江相送信呢?这事纸里包不住火,他做到左相的人,岂能没个心腹?您要是不派人告知,他也会从别人那里知晓,到时他一定会以为是您的兄长看您做了左都御史,得意忘形,薄待了他家儿子,就算是您想继续同他平安无事,只怕江相心里也恨毒了您。倒不如您先写信告诉他,让他承您的情,等他到了京城,属下再引他入彀,事成了,您能做左相,事不成,也与您没多大关碍。”

    陈语陌心头大为烦恼,她头一次觉得跟这个贺绯辞合谋共事,简直是在驱狼吞虎随时要小心这饿狼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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