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失望

    陈语陌是刚从宴席上下来,她长发披肩,发色乌黑闪亮宛如墨染,头戴一顶蓝色芍药绢质花冠,花冠两侧各配一支蓝宝石流苏步摇,略一偏头,那蓝宝石便在眼前晃啊晃,撩乱人的心曲。

    她肩膀上披一件浅灰色流烟纱衫,纱衫质地轻盈,又是对襟直领,完全隐藏不住光滑如瓷的细腻肌肤,下面穿一件蓝黑色绣孔雀兰的缎面百褶裙。胸口处围一条蓝紫色主腰,腰身纤细不盈一握,胸如雪山高耸,手如柔荑白晳。

    唇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自由与放荡。整个人看上去三分轻佻,两分无赖,还有五分精明强干,亦庄亦谐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属于男儿们看上一眼就要忍不住脸红心跳的人物。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魅力,手拿一枝芍药花,不时嗅上一口,吐麝吹香,还肆无忌惮地抛撇媚眼。那芍药花与她胸口上的胭脂痕宛如一体双生,迷人得紧。

    一身中规中矩的男子官服贺绯辞全然不受陈语陌这乖张邪肆的气质影响,他视若无睹地向陈语陌奏报,把所观察到的叶家正君的异常情形全都简述了一遍,“大人,属下可以断定他这一胎怀得蹊跷。”

    年轻的男子官员面无表情,他的语气也像他的人一样斩钉截铁。

    陈语陌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端正了坐姿,摆出侧耳倾听的架势。

    贺绯辞见陈语陌严肃起来了,也就不再拖拉,很简洁地讲出疑点之所在,“按理说他一个男子,怀胎不稳,那应该早早请男子医者诊视,可他竟是没让那位尚大夫诊过脉的,我随口问他,可请男子医者诊视过,他就坚决否认,说是他这阵子根本没见过尚然兮,家里诊脉的都是女子太医。大人,男子请男子医者看视脉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他这么急着否认作甚?可不是欲盖弥彰?”

    陈语陌频频点头,她的脑子飞速旋转,把叶家正君、柔仪观、体仁堂的尚然兮、顾家小璟,统统联系在一起,事情的轮廓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除了这个,你还观察到什么?”

    她不欲急着讲出自己的判断,继续询问贺绯辞。

    贺绯辞思量了一下,继续向她奏报,“席间属下得知,梁家少正君也怀上身孕了,那梁家少正君几年前生了个儿子,肚子就一直再没动静,这回有孕,说是也是去柔仪观拜神求来的。大人,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一拜神,神就赐他宝胎?而且属下问这梁家少正君是怎么知道有身孕的,可是尚大夫诊的脉?他也说没见过尚大夫,是太医院的史燕梦诊出来的。这虽说可能是巧合,可是巧合多了,就值得人深思。”

    事情越发清晰了,陈语陌欢喜得打了个响指,她的笑容得意,眼神慧黠,“本中丞这就让人盯着体仁堂。至于叶家正君和梁家少正君这边,你还要继续留心。事成之后,功劳你我一人一半,本中丞绝不昧你的功。”

    贺绯辞微微一笑,笑容多少有些不屑,他自视极高,并不看重同陈语陌的合作,但对着陈语陌这个小狐狸,他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向着陈语陌拱了拱手,淡淡地道:“好说,只是大人切莫打草惊蛇,若是跑了上下线,咱们这功劳就不够大了。”

    “嗯哼,本中丞做事,你只管放心。”陈语陌瞧出来贺绯辞自命不凡,把她这边当做可有可无的,她也不生气,很是自傲地笑笑,神态却颇为沉稳,一幅深藏不露城府谨严的官场小狐狸模样。

    她原本并不想让贺绯辞插手这件事,可是上次她去叶家探询,没问到一点有用的消息,连叶家正君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叶衡轰出来了,她就发现她在侦破这个案子上面是有着短板的,她是个女子,不方便直接接触男子。若是让她的夫郞帮着她探案倒也不是不行,但她并不想把夫郞牵涉进来,事情成与不成一旦世家豪门的贵夫们发现她的夫郞是她的耳目,那以后别人必然会对她的夫郞防范有加。她可不想夫郞好端端地遭人排挤。

    恰好贺绯辞从西境回来了,她就决定找贺绯辞联手。用贺绯辞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贺绯辞是柳笙的亲信,这事万一牵扯太大,得罪人太多,她正好把贺绯辞推前面顶刀剑,事成了分贺绯辞点功劳也就是了。

    贺绯辞和陈语陌盯上了体仁堂的医者尚然兮,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事别说尚然兮本人不知道,就连朝廷中也没人觉察到。明帝更是一无所知,她今个儿上午如常上朝理事,处理完了朝政,就奔薛恺悦的碧宇殿,陪薛恺悦和小儿子持盈皇子用午膳。

    “这孩子真乖。”小持盈已经会笑了,母父一逗,就笑得甜甜的,还能笑出声来,“咯咯咯”的,特别有趣。明帝坐在坐榻上,双手托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身体,乐此不疲地逗儿子笑,只觉人生所有的成功,都抵不上幼子这纯真的笑颜。

    持盈的长相在小男娃不算漂亮的,但生得肉嘟嘟的,性格也极好,能吃能睡,爱玩爱笑,基本上不怎么哭闹,算得上是个很让母父省心的宝贝。薛恺悦自然也是疼在骨子里,但对于明帝的反应,仍旧觉得有些过了。

    他坐在一个小锦墩上,拿着小团扇,边给儿子扇风,边笑着调侃明帝:“陛下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没有过皇子,哪能连午膳都不用了。”

    明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但她并不否认自己对小儿子的喜爱,“朕就是看着喜欢嘛,打心眼里喜欢嘛,多看一会儿怎么了?朕的皇子,朕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薛恺悦眼瞧着天子不讲理了,也就只能抿唇笑笑,由着她挥洒母爱。

    明帝对小持盈是越看越喜欢,她额头抵着小持盈的额头,同儿子几度亲昵,尽享天伦之乐。还由此及彼,想到她这阵子很是卖力地宠幸林从,不知道林从是否也能够有此幸运再给她一个小皇子。

    一想到有可能再得一个儿子,她的欢喜就难以克制,兴冲冲地问薛恺悦道:“悦儿你说,从儿要是再给朕生养个皇子,朕给个什么封号好?”

    她这话说的是那将来的小儿子要有个什么封号,她原本以为持盈就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眼下再得一个,她可拿什么封号给这新的小儿子呢?

    难不成叫保泰么?那听起来也太普通了。

    她正想着却听薛恺悦答道:“恩泽在天,陛下要如何封赏小从,臣侍可不敢多言,陛下应当圣心自断。”

    “唉?”明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薛恺悦的思路接话道:“那就叫永泰好了。陪着永乐、永和,旁人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兄弟。”

    薛恺悦这才意识到明帝说的封号并非是给林从的,他认真思量了一下,提醒明帝道:“小从不是去柔仪观拜神了吗?那没准会再得个小公主,陛下拟的这个皇子封号多半用不上。”

    明帝此刻想要再得一个可爱的小皇子的心占了上风,又且内心深处并不希望林从再得个公主,因而她很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谁说用不上?以朕看,从儿一定会给朕生个皇子的。悦儿不信,咱们打赌。”

    同这人今日是讲不得理了,薛恺悦识趣地笑笑,只管扇扇子,不再与她辩论。

    明帝又逗了好一会儿小持盈,直到小持盈撒起尿来,她才终于舍得把持盈交给乳父去打理,自己陪着薛恺悦用午膳。

    所谓饱暖有情思,儿子不在跟前,殿内只有妻夫二人,明帝瞧着比前丰腴了一些的皇贵君,心思就活泛了起来。才刚用过膳,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在了人的腰身上,隔着两层宫袍,揉弄人浅浅的腰窝。

    “悦儿比前胖了呢。”明帝随口言道,她记忆中薛恺悦的腰窝很大也很深,在那劲瘦的腰身上极为显眼,以往她很喜欢在情浓之时将人翻过身来,让人趴在锦被上,由着她尽情欣赏那健美躯体上的迷人弧线。

    薛恺悦自己也觉得自己这阵子长胖了,自打生养完持盈,他每日里山珍海味地滋养身体,又一直都没怎么练武,这身体营养过剩,想不长胖都很难。

    他对此也不讳言,很坦然地承认道:“臣侍这阵子没怎么练武,是比以前胖了些。”

    明帝感受着掌下温软的肌肤,只觉这软弹如绵的手感同以往的劲健紧实相比,别是一番滋味,灿亮的凤眸渐渐转暗,终于一个忍不住,拉着人向内殿走,“朕陪悦儿歇个午。”

    她说这话的时候气息已经有些不稳,这让薛恺悦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真正意图。

    “陛下”,尽管自己也是热血激荡,尽管从生养了持盈之后,还没能够真正承宠,身与心都极为渴盼恩宠,但薛恺悦还是拦住了她,“大白天,日头明晃晃的,不宜如此。”

    日头的确是明晃晃的,碧宇殿外殿正上方的位置有个天窗,天窗上安设的是透明琉璃瓦,日光照在琉璃瓦上,形成七彩光束洒向殿内,把殿内照得斑斓耀目。想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天色已晚都不行。

    “悦儿”,明帝有些失望,她深吸了口气,替自己寻找面子,“朕只是想要歇个午,你想哪去了。”

    薛恺悦并不妥协,他显然不信她这蹩脚的说辞。

    他的小鹿眼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智慧,那眼神又是如此的真率,仿佛是一只初入人间不染世俗的小白鹿。

    明帝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朕去瞧瞧从儿,悦儿自己休息会儿吧。”明帝尽量用温柔的语调讲话,然而她急着去找林从纾散内心的热意,说完之后不等薛恺悦反应,便自行匆匆离去。这在薛恺悦看来,多少有些生硬。

    他不愿意白昼承恩,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去找别人?

    之前是谁同他说他是她心坎上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董云飞过来碧宇殿的时候,正看见明帝的玉辇离开,他进得殿来,瞧见的便是薛恺悦略有些惆怅的神色。

    “哥瞧着心情不好呢,刚才同陛下怎么了吗?”董嘉君很是贴心地走过去,关切地询问。

    薛恺悦不欲谈这些,只问董云飞,“这么热的天,你不在殿里歇午,可是有什么事?”

    “哥,我想来想去,得弄几只捕兽夹子。”董云飞立刻就被他带转了思维,开始兴冲冲地给他讲自己的谋划,“任她再强大的贼人,也敌不过捕兽夹子。有了这捕兽夹子,咱们今晚就不用过去守一宿了,早上去收夹子就行。”

    薛恺悦对此倒是无所谓,但他也不愿意让董云飞再被蚊虫叮咬一夜,“也行,把夹子连着放上两三夜,要是什么都捕不到,咱们也就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正抱着林从绸缪缠绵的明帝根本想不到董云飞和薛恺悦正在安排捕兽夹子捉捕她呢,她这会儿正同林从谈论她新想到的皇子封号,“朕想好了,皇儿就叫永泰,永保太平,富贵康泰。”

    林从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他有些好奇明帝怎得就笃定会是个皇子呢,“陛下怎知是个皇子呢,倘若是个公主呢?”

    明帝随口答道:“不会是个公主的,姚天女神最是明白朕,一定会给从儿个皇子的。”

    陛下这意思是只想他再生个皇子,不想让他再生个公主?林从的神情冷了下来,他用自己听着都有些紧张的声音问明帝道:“陛下不想让臣侍再生养个公主吗?”

    明帝此时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但她已然无法改口,因为改口更加欲盖弥彰,她只能尴尬地笑笑,解释道:“皇子多可爱啊,从儿不想要个皇子吗?从儿已有公主,再得个皇子,可就女男双全了。”

    这些话都是有道理的,然而它不能够否定明帝不欲他再得个公主的事实,林从叹了口气,只觉一颗火热的心浸到了冰水里。他双臂用力,把明帝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从儿?”明帝诧异地看他。

    林从也懒得敷衍明帝,径直言道:“臣侍累了,陛下请回吧。”

    明帝张了张嘴巴,她想解释,想哄人,但又觉得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她不想让林从再得个公主,这是实情,她说些别的,倒有哄骗人的嫌疑。

    林从见她张口结舌,最终沉默不语,心头越发失望。她居然连骗骗他,都懒得骗了。

    明帝从剑星殿出来,细想今日发生的两桩事,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她想她今日也当真不走运,怎得到谁那里就惹谁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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