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豪赌

    宫中明帝伤到了腿,这事对于京城的世家豪门来说,丝毫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全都在张罗怎么庆祝翌日的端午节。相国柳府亦不例外,正君梁子鸣从早上就坐在了处理家事的过厅中,一直忙到天快要午时,都还没能停下来。

    这过厅就在他住的正房前面,是个面阔三间进深三丈留有后门并且前后都带走廊的歇山顶琉璃瓦老房子。他端坐在正中间花梨木屏风前面的主位上,边服用滋补的汤品边听管家婢女仆侍们轮流奏报家事。今个儿的事情实在是多,但基本上都是关于怎么过节的。

    “史正君让小的过来禀告正君,明个儿菲大人奉相国之命去拜访一位大贤,不能与咱们一同过节了。”

    这史正君乃是柳笙的堂妹柳菲菲的正夫,柳菲菲虽然已经同柳笙分开过日子,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带着夫郞儿女到堂姐家里一同饮宴,也不光柳菲菲如此,柳家其他族人,包括前往西都出任留守的柳依依,甚至那个已经被圈禁在乡下农院中的柳青青,她们留在京城的夫郞和女儿,过年过节的时候,都要来柳笙府上一同用餐。

    这是柳笙作为柳氏大家主每年都要主动承揽的责任。虽然对于梁子鸣来说,负责这么一大家人的过节事宜,很有些烦累,但他也并不抱怨什么。柳笙是家主,他就是当家主父,本就是大家公子出身的他,很能理解这当家主父的职责。

    此刻他连柳菲菲要去见的那位大贤就是柳笙打算给柳家女儿聘请的西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听了管家奏报便让婢仆们抓紧时间整理小跨院,给小娃们准备书房用品,给将要入住的西席大贤布置起居室。

    原本小姐柳瑾瑜由他亲自教书识字,他的学问足够得好,小姐柳瑾瑜也还小,不需要另外聘请西席。可是这阵子他忙着迎接新生命,夜里同柳笙缠绵,白天还要负责家事,对柳瑾瑜的教导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柳笙瞧出来了,便同他讲,柳家的旁支女儿也都到了读书的年龄,正好趁此机会聘请个西席把家学开起来,以后他也能轻松一些。

    他想想也有道理,便没有反对。

    吩咐完有关西席的话,后院中伺候柳笙父亲的老仆进来禀报说,老院君想在女神像前供奉个小金人。

    他懂老人家的意思,凰朝的世家豪门夫郞有了身孕,为了让女神保佑平安诞育,会在女神像前供奉小金人,只是他这还没怀上呢,供小金人早了些。

    然而他刚一表达为时尚早的意思,那老仆人就转达老正君的话,道是“老院君说了,先把金人供上,女神瞧咱们一片赤诚,必会赐福的。”

    梁子鸣琢磨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小金人虽然要花费不少银子,但若真能给他带来一个亲生的小娃,那也是划算的。就算不能,宽慰一下老正君渴盼再得孙女的心,也是好的。

    这老仆满意离开,便有经常在前院书房中伺候柳笙笔墨的侍儿走上前来奏禀,却是这侍儿的父亲生了重病,这侍儿需回家去照料父亲,不得不临时请几日假。

    仆侍们家中有事,柳府历来是允许回去的,不光准他们的假,还会赏赐些银两药品。

    今日梁子鸣也是这样处置的,他细问这侍儿家中老父亲究竟得的什么病症,问明白了,赏了药品和五两银子,让这侍儿拿回去孝敬父亲。

    这侍儿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方才赶回家去。侍儿走后,管家请示要不要给相国书房挑选新的伺候的人。

    梁子鸣思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补人,这侍儿的父亲若是病势转好,不过十余日,必能重新回来当差。若是就此病重,那也不过是十数日的功夫。这阵子柳笙忙于朝政,根本没空暇去前面书房读书,书房里暂时没有专门伺候的侍儿倒也无大碍。

    又处置了几件事情,天色便要到正午了。

    正午是柳府用午膳的时间,梁子鸣料理了半日家务,也很累了,但他服用了滋补的汤品,就没什么胃口再用午膳了,吩咐管家道:“午膳直接摆到小姐房里。”

    柳瑾瑜养在他膝下,小时候就住在他房中小隔间里头,今年新年之后,柳瑾瑜稍微大了一点,做为女儿,不大适合住在父亲隔间里了,他便让乳父带着小姐住在他这院子的后堂中。此时他既没胃口用膳,女儿的午膳却是不能耽搁的,他索性让人把饭菜摆到女儿房中。

    管家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询问:“正君,您这多半是被滋补的汤品损了脾胃,老奴看着着实有点担心啊,以老奴看,您要不还是停了这汤品吧?”

    这管家是个老年女子,当初是柳笙母亲柳宜金的贴身婢女,到如今在柳家做事至少有四十年了,故而能够出入内宅协助梁子鸣治家理事。这老管家因梁子鸣是早年就嫁入柳府做正君的,同柳笙两个妻夫和睦,便拿梁子鸣当晚辈看,很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梁子鸣摆摆手,“多谢你关心,汤品是不能停的,爹爹已经等不及供奉小金人了,我哪能停汤品呢?”

    “那,请太医过来给您瞧一瞧?”

    “那也不用的,我自己觉着还好,明个儿过节,请太医过来会惊动得上下不安。”

    老管家不是很信他所谓的还好,但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管家,不能过于干涉主子的决定,只得带人下去给小姐安排午膳。梁子鸣见老管家也下去了,伸了伸酸软的后腰,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

    就在此时,颜可心的贴身侍儿进来奏禀说侧君要出门一趟,请正君安排车马仆侍。

    梁子鸣微微有些诧异,该用午膳了,颜可心怎得这个时间出去?

    但他也没有多问。

    凰朝虽然是允许男子自由行动的,世家豪门却各有规矩,在大多数人家,男儿们想要出门必得禀告家中主父,由主父派车马婢女侍儿跟随这男儿一起出外。重礼法的人家,在男儿回来之后,更是要再三盘问跟着出门的下人,务求对男儿的行踪了如指掌。

    但柳家对男儿们向来不怎么防闲,柳家作为名门望族,诗礼大家,历代家主都不屑对家中男眷防闲约束。柳笙性情风雅不拘小节,早前又只有梁子鸣一个正夫,彼此妻唱夫随伉俪情深,哪里用得着防闲这一说?后来纳了颜可心,柳笙对颜可心宠爱有加,也不会故意约束颜可心的行踪。

    妻主都不多问,他梁子鸣自然也不会多事。加之颜可心是个很守规矩的男儿,每回出门前都会主动向梁子鸣禀报,梁子鸣对颜可心也就极为放心,当下很爽快地吩咐婢女给侧君备车。考虑到正是该用午餐的时间,家里的下人们待会儿也要用餐的,他也就没有另外给颜可心安排跟车的婢仆,只让这前来奏禀的侍儿随着伺候。

    如此颜可心正大光明地乘车出府,轻松顺利地见到了太乐坊的歌舞师傅为他物色的人。

    是个容貌很清俊的小男儿,甚至可以说是个很美的男儿,只是这男儿的美同他颜可心的美不是一回事。他的五官艳丽妖娆,舞姿热情迷人,但不跳舞的时候,其实笑容偏甜美,神情也偏娇憨,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是个好相处的男儿。

    这个小男儿却是那种自带神秘感的美,虽然单论五官不算特别出众,可是个头很好,眼神清冷又迷离,身上那种神秘梦幻又具有异域风情的气质,很有惹人探寻的吸引力。

    若是这样的男儿到了柳笙面前,想来便是柳笙也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吧?

    只是这样的男儿,他真的能够驾驭吗?

    他那日在安澜的生辰宴上见到齐苗下了决心,当天便借口要去天心楼买首饰,没随着梁子鸣一同回府,自己绕道太乐坊见了昔日的同侪,当时这歌舞师傅就拒绝了他,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要从这太乐坊中找一个愿意服侍柳相国的男儿十分容易,随口一喊,就能冒出一群男儿争着抢着要去。可想要找一个愿意在服侍柳相国之后拿了银子离开的男儿,那就相当困难了。毕竟小男儿们都不傻,柳相国那样的身份地位才貌性情,简直就是男儿们梦寐以求的妻主,男儿们攀不上柳相国这个高枝也就罢了,已经有了瓜葛,那还有谁会傻到为了点银子,放弃这样的绝佳妻主呢?

    颜可心明白昔日同侪所说有理,只是他既已开了口,不好立刻打退堂鼓,他嘱咐这歌舞师傅,只管帮他多问问,若实在物色不到,他也就认了。回到柳府之后,他就不报什么希望地等待,到今日早上,他几乎都要放弃了。

    事情就在他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峰回路转了,歌舞师傅托人告诉他,有一个东境男儿因母父吃了官司,急需银子,愿意按他说的办。

    “你过后当真肯离开相国么?”颜可心不大有信心地询问。

    “只要公子按您所说的给够银子,奴家便肯。”小男儿的态度算得上不卑不亢。

    颜可心琢磨了一下,一千两是他能够给出的极限,但如果能用更少一点的银子解决问题,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他同这男儿谈判道:“我先给你二百两,你成功取得相国的恩宠,我再付你二百两。等你离开相国,我另外给你二百两。”

    太乐坊中偶有小男儿被女子看上却不愿纳回家,只能得一笔银子成为女子的临时外室,这笔银子据他所知通常是三百两。他将这数目翻倍,计算出这男儿最低也要拿到六百两,才肯如他所说的那般攀上柳笙再自愿离开。

    小男儿眨了几下有着纤长睫毛的眼睛,跟他讨价还价,“六百两只够让奴家服侍相国,想要奴家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您得给八百两。”

    颜可心琢磨了一下,认为男儿这要价不算离谱,当下也爽快答应,“八百两就八百两,我只要你把事情办妥。别的不说,你怎么赢得相国的恩宠,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相国没有纳新人的意思。”

    小男儿薄唇轻启,黛眉上挑,话说得十分自信,“只要侧君能把奴家带进府去,奴家自有办法,保侧君满意。”

    对方如此自信,颜可心便决定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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