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铭这天加班，忙碌到深夜才回来，在沙发上没坐多久就被杜耀明叫了上去。他的父亲拄着拐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他，面色铁青。杜泽铭直觉不妙，记忆中父亲从未如此严肃过。他在杜耀明的注视下走上楼梯，然而脚步一下比一下沉重。

    希望不是关于公司的事情。

    他在心里如此祈祷着。

    杜泽铭跟着杜耀明进入书房，而后看着他的父亲那佝偻的背影逐渐移动，面对着他时额上的发又增了一圈白，双眼如被针尖刺痛着。他想不出有什么还要让父亲如此操心，担心之余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失败。

    “一周前，你不在公司，去干了什么？”

    “公司没什么事，我可以自由处理我的时间吧。您何必关心我去了哪里呢？”

    杜泽铭感到了某种危机，下意识地掩盖起来，因为心虚语气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友好。

    “是去找小讳了吧！”

    杜泽铭低下头，他不否认，但同样地，他也没什么底气与父亲对峙。

    “我去给她过生日。”

    “过生日不能在家里过？小雅因为赶不回来所以叫人在客厅里搞的装饰都是摆设？需要你自己单独地给小讳过？”

    “我知道那天我们回得晚了，但是人我安全地送回来了。回到家，我们三个人生日歌也唱了，蛋糕也吃了，您在生气什么地方？既然生气，为什么又要等到现在才说呢？”

    杜耀明使劲用拐杖叩了几下地板，怒气很大的样子。木质的地板则发出“邦邦”的响声，听得杜泽铭直皱眉。

    “因为那时我还被你蒙在鼓里，现在闲话已经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你能做出这样丢自己脸面、丢杜家脸面的畜生之举！”

    杜泽铭听罢直起头与杜耀明对视，与父亲相比，他虽年轻，但因为经历了无数次商场的争斗，在气势上却也不输。

    “我做了什么，您倒是说啊。您说出来，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畜生。”

    “你对小讳，到底怀着什么心！”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可以大方承认了吧。

    “我爱她，不是亲人之间的爱，是恋人的情爱。”

    杜耀明瞬时转为暴怒，拄着拐杖的手不断发着抖。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你怎么敢肖想你的妹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是你的妹妹！

    “我杜耀明自认为在对子女的教育上没有太大的错处，但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实在太疏于管教，才让你变得那么禽兽。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懂什么叫做人的道德吗，杜泽铭！”

    杜耀明的脸因为怒气已经红透了，他一边深呼吸给自己顺气，一边又拿起拐杖朝自己的儿子挥过去。杜泽铭的胸膛一震，剧烈的疼痛在他胸口处散开蔓延到各处。但他咬牙忍着，任父亲宣泄。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我不否认。您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我爱她。我这个人没救了，您就这么打死我吧。”

    “跪下！”

    杜泽铭依言下跪，挥动的拐杖带着凶狠的力道落在他的背上。杜耀明恨自己没有在书房里备上一条鞭子，最好是一条可以见血的鞭子，一条能够打醒他这个逆子的鞭子。他儿子的心是丑陋的，是不堪的，是他无法忍受的。

    “你知道，你知道你这样会害了她吗！杜泽铭，我从来没想过你做事能如此不顾后果，自私自利，快三十的人心智与考量竟然连一个三岁小孩都不如！

    “你最好给我放弃你那恶心下流的念头，不要再对你妹妹动心思。”

    因为疼痛，杜泽铭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他跪得笔直，背部又因击打一下又一下地下陷着。

    “我说过了，您打死我吧。您把我打死了，我就不觊觎她了。”

    暖气太足了，许如讳被硬生生渴醒了。她费力地掀开被子，打算起来喝水。穿过走廊时，发现书房的灯还在亮，有些疑惑。这个点，按理说叔叔早该睡了。如果说杜泽铭办公，倒也不太可能，他今天忙到不能来接她，现在应该还在公司熬着吧。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去，又困又渴的她十分不清醒，甚至有些迷迷蒙蒙，却不想走到书房门口时，被连续不断的痛打声吓得睁眼。仔细听了一会儿后，许如讳扭转把手打开了门。许如讳的动作很轻，陷入火气中的杜耀明并未发现有人开门，手上的动作更是一下未停，而她站在门口处，看着杜泽铭被棍打，像十多年前那样，为他的执拗付出了代价。只是，上次是为了远离她，这是却是为了走向她。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走过去径直冲人跪了下来。

    “叔叔，是我先说喜欢他的。你要打，也该先打我。”

    “小讳！你起来！”

    杜耀明的拐杖被举在半空，许如讳突然的下跪让他措手不及，他打不行放不甘。杜泽铭板直的背卸了几分，他看着跪在自己旁边的人，小心地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有甩开，他便变得更为大胆，直接与她十指相扣。许如讳同样没有反抗，任由他动作，脸上没有一丝不愿。杜泽铭笑了，他的心里此刻正在放着烟花。

    他得到她的回应了。

    杜耀明最终还是把拐杖放下了，他看着十指紧握的两人，又深吸了几口气后对许如讳劝道：

    “小讳，你听话，别让叔叔难做好吗？你这样，你妈妈在天上得多伤心。你起来，好不好？”

    “叔叔，他起来我就起。”

    “跟这个畜生在一块儿，你一个女孩子以后都要面对这样的非议，一辈子遭人议论。别人会怎么说你呢，你受不了的。小讳，你的未来还很长，你们两个怎么想都不可能长久。要是事情闹大了，你以后的婆家要怎么看你，你只能受委屈啊！

    “小讳，你乖，你听叔叔的话，叔叔送你出国，你在国外好好生活，躲了这阵子风波，两个人感情没了再回来。或者，我让这个畜生出国，这辈子都不许回国。”

    杜耀明越说越是难过，眼泪从眼眶里不断地流出来，一颗一颗地滑过那早已布满皱纹的眼尾处。许如讳看得心痛，泪也跟着流出来。她缓了声音，朝那伤心的长辈央求着：

    “叔叔别这样，求您了。”

    他沉默了很久，摇晃的身子借助拐杖才得以撑住，到最后又不得不妥协。

    “罢了，罢了，随你们去，随你们去。”

    杜耀明说完，又突然间想起什么，而后补充道：

    “你们将来要是结婚，户口还是得迁出去的。小讳，你得好好想想，万一你们要是结婚了，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办？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碎嘴话，你们就得自己担。毕竟就算是我，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你不听我的话，那我也不会再管你们了。”

    最后一句话，杜耀明说得极为痛苦，甚至别过头去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会结婚的，叔叔你别费心了。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小讳！”

    “我不结婚，我也不需要。”

    杜泽铭看了眼身旁坚定的人，而后将手扣得更紧。许如讳没有看他，她仰视着杜耀明，一张脸既忧又怕，生怕叔叔倒下去。

    “你这样让我死后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啊！小讳！”

    “叔叔，就算妈妈还在，有没有杜泽铭，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不结婚，我不需要。”

    杜耀明仿佛变得更为苍老了，他转身慢慢地走回座椅处，一边走一边抹泪。等到坐定又朝他们挥挥手，让两个人赶紧离开，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许如讳把杜泽铭搀扶起来，陪着他走出去，转身时还往杜耀明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最后才关上门。她把人扶回房间，看着不断□□着的人，许如讳开了口：

    “杜泽铭，我刚刚说的不是假话。我的名字，永远都只会在杜家的户口本上。我，不会成为你杜泽铭的所有物，不会成为你的妻子，不会成为任何一个孩子的母亲。我们甚至没有未来可言，即使是这样，你也要爱我吗？

    “跟我在一起，你将永无妻儿，而且还要被人唾骂，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爱我吗？”

    “嗯，义无反顾。”

    许如讳叹口气，把医药箱拿了过来给他涂药。杜泽铭乖巧地趴在床上，虽然疼痛，人却得意地笑着。她看着他身上各种的淤青红痕，有些已经深到成了黑紫色，她每涂一下，他的皮肤就颤抖一下。许如讳涂着涂着便抑制不住地哭出来，眼泪有些甚至打在了他的背上。杜泽铭听到了她压抑着的啜泣声，立马挣扎着坐起来。

    “别哭了，看看，都哭成花猫了。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哭得跟个小孩儿似的。早知道你会哭的话，我就在爸他举拐杖的时候，反手就抓住拐杖不放好了。”

    他用指腹抹着她的眼泪，许如讳听完破涕为笑。

    “叔叔会气晕过去的。”

    “好嘛，不哭了好不好？”

    “嗯。”

    她又不是小孩了，不用这么哄她。

    杜泽铭见她不哭了，于是紧紧抱住她不撒手。他蹭着许如讳的头发，一脸满足。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谢谢你。”

    许如讳回抱着，温暖的触感，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