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掉落黝黑的沃土,刹那长出妖冶的彼岸花。
“我……”停霖痴痴地看着那朵小花,待要蹲下身子,却忽然一悚。
一道极纤细的线洞穿了停霖心口。古木参天,林子里光线并不好,那线时隐时现,像躲在幽微处蛰伏已久的猎人,骤然出手。
停霖不言语,顺着丝线的来处望去,对上了梧珉无波无澜的双眸。
她低低地笑起来。
“……久仰大名,‘蛛梢’。”
她抬起手指拨弄着那根穿透身躯的丝线,葱段般的指尖被割破,并没有淌出什么汩汩鲜血,而是渐趋透明,拨弄一回,消散一点。
停霖勾唇一笑:“请教梧少派主,这又是什么阵呢?”
“阴阳逆转之阵,和她当年给同族之人布下阵法,别无二致。”椿恒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椿久的脑袋,“难为你们,还没把我忘了。”
“怎么会忘?我一直在等哥回来。”椿久眼眶红红的。
椿恒宠溺一笑:“让你等到了。”
“停霖当年在山上布下类十八脉的术法,是为了动摇前辈为此山落下的封印,释放魑魅窟一战被囚禁的山魈魍魉。很巧,她选了我身后的这颗古树作为死门。”椿恒仿佛只是在娓娓道来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他转身,亲昵地拍了拍身后的树,“说‘很巧’其实也不对,这树是当年魑魅窟一战的留存,差不多是封印阵眼所在,选这棵树,也只能说她用心……考量缜密。
“不幸的是,当年梧派主为了维系我的命脉,选的也是这棵树。”椿恒耸耸肩,又叹道,“所以一来二去,我成了十八脉的死门。
“以我现在的实力,不一定能匹敌停霖。所以我把控制停霖这件大难事托付给了小攸……哦,梧少派主。”
“……椿恒让你做的?”停霖故作怨戚地望向梧珉,“他……就这样对我,赶尽杀绝么。”
邬一白的手摸上了腰间的符纸。
“我在玄派的时候读到一首诗:‘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停霖仿若无睹洞穿胸口的悬丝,足尖点地,小幅度地跳起顾影自怜的舞来,“山有木兮木有枝,翘首盼君兮不思归……你看,他终了都没打算来见我一面。”
停霖的身形渐渐变淡,淡得能隐约透过她望见身后幽色的深林,幽邃苍翠,缄默如初。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停霖哀怨地别过脸颊碎发,低眉而笑。她渐趋透明的身子骤然变暗,暗得失却了活人气。
“小心!”邬一白手中符纸接连飞出,稳当当落在了停霖身侧,定乾坤四方之位。
梧珉眉头一沉,紧了紧手间蛛梢,足尖轻点,掠过几棵参天古木,将蛛梢缚于其上。
与此同时,苍断山巅远远亮起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温和耀眼,在无形中划出了此山首尾光明与幽黯的分野。
“恒……”停霖痴痴地望着那道光,“你怎么总跟我对着干……总不遂我愿呢?”
梧珉手中长剑出鞘,将剑尖直指停霖而去,又借剑风撩动蛛梢。锋利的丝线微颤,不待停霖闷哼一声,长剑已抵上了她的咽喉。
她体内澎湃翻涌的灰暗之气凭空溃却,逐渐消弭。少女身躯单薄,面无血色,倒愈发楚楚可人。
梧珉错开眼,握剑的手稍一使劲,划破了停霖白皙的脖颈。
并没有常理中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伤口只是微微变了色,渗出些许暗红。
“呵呵……”停霖挑衅似的握住剑锋,将它别开,任由锋锐的剑刃割破她葱段般的手指,留下一道道黯淡的血痕。但与此同时,她脚下却亮起一道温润的光芒,缱缱绻绻地缚过停霖脚踝,搂住她纤细的腰。
梧珉收回蛛梢。
柔和的光晕轻盈而上,又温柔地捂住了少女的眼睛。停霖竭力睁开眼,透过朦胧的光影,看见了那道让她朝思暮想由爱生恨的身影——
椿恒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上前一步,搂住了少女行将消散的身形:“阿霖。”
停霖抬手,想拂上椿恒苍白的脸:“恒,你——”
先前还白皙娇嫩的手早已遍布暗沉的红痕,像碎裂后草草粘补的瓷器,顿在半空。
椿恒低头,神色晦莫地望向洞穿停霖胸口的短剑,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
梧珉隐约看到椿恒的唇角动了动,似乎很艰难地嗫嚅了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