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然地向后方的王座缓缓靠去：“当初释迦成道之时，我就说过，千年以后末法时代，我定让我的魔子魔孙遍及释迦教法的僧团之中，让他的僧团蒙受污名。让沽名钓誉、心怀贪吝者横行于世，受人敬仰；教导世人寻欢作乐，不修正法。”

    薛宇辰轻蔑地对护一抬起下巴，“你们看啊，现在的世界是多么美妙啊！”

    他一挥宽大的衣袖哈哈大笑：“苦修和道德被视为落后，纵欲和自私视为成功。像你们这些白法护法神多么可悲啊！因为世间的人心善念微弱而日渐衰落，力量逐渐衰竭，根本不是我等的对手。”

    “这样腐烂的世道，也值得你们守护吗？”他神情嘲弄而狂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这女子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她想要的也只有我可以给她。”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苏安：“小姑娘，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希望这次你和我的化身玩耍得还算愉快。”

    男子狂笑着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护一的手按在刀柄上，始终没有出手。

    苏安从认识护一那天起，他就是一副冷淡持重、凛然优雅的样子。这一瞬间她竟从他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深刻的落寞和孤独。

    护一转过身来，冷肃的脸庞有些开裂：“你哭什么？”

    苏安用手一摸，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流泪了。她摇摇头：“他欺负你，你为什么不砍他。”

    护一道：“我现在的力量杀不了他。”他淡然地一甩手，长刃再次化为长簪。

    他走上前为苏安一点点盘起奔跑时散乱的长发，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这仿佛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退开一步，又恢复了平日里疏离的样子。

    “苏安，”护一轻轻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人类。”他停顿了一下，“我不可能和你做人间的伴侣，你不要喜欢我。”

    苏安又承受了一次失恋的痛苦。

    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她可以和对方断联，拉黑所有的联系方式，可以彻底从对方的人际圈消失，然后躲起来慢慢疗伤。这次她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甚至不能要求对方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小命还靠护一保护呢。

    苏安带着深深的黑眼圈坐在工位上，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模样。

    有人敲敲她的桌面，苏安抬头，映入眼眶的是薛宇辰那张英俊的脸。

    要说这玩意的脸皮也真的厚，第二天跟没事的人一样出现在办公室里。看到苏安还是那副温和亲近的模样，往后数天一切如常，正常的好像那只是苏安的一场荒唐的梦。

    薛宇辰笑眯眯地示意苏安来自己的办公室。

    “苏安，你来公司也挺长一段时间了，”薛宇辰带着鼓励的微笑看着苏安：“你的表现我已经向经理汇报了，公司打算在我升职以后就提拔你做主管，你要好好努力啊。”

    光看薛宇辰这副阳光开朗的模样，谁能知道他壳子里不是个人呢？苏安的世界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她看到的更多，想的也更多：“非常感谢领导的栽培，但是过阵子我可能要辞职。辜负了您的深情厚谊，感觉非常抱歉。”

    说完，她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苏安，”薛宇辰好脾气地叫住她，“你只是个普通人，那个世界是你看不到的世界。现实世界里，有钱有权就能过上所有人都梦想的生活。”他循循善诱地开解她：“只要你愿意，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知道你的同龄的人都在干什么吗？如果我说的没错，隔壁销售部的王选是和你一起来公司的吧？人家已经做到了公司的中层，你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员工，随时能被人开掉。苏安，你觉得深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有意义吗？”

    苏安本来无意和他多说，毕竟他连人都不是，但是他似乎对自己挺感兴趣的，有点锲而不舍。

    苏安盯着他看了半天：“我说真心话会被报复吗？”

    薛宇辰举起双手，有点痛心疾首：“小苏，好歹也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这点信任度都没有吗？我是这样的人吗？”

    苏安干笑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薛宇辰绅士地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苏安：“……好叭。”

    “没有人不爱权利和金钱，我也一样。”苏安平静地回答，“你可能不做人太久了，或者你做人的时候也不怎么用心。不是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欲望和利益。”

    “你想说是因为爱情吗？”薛宇辰的笑容里有着某种冷冰冰的东西，仿佛在寻找猎物的猎人，看见猎物出现在狙击范围内悄无声息地亮出了黑洞洞的枪管。

    “如果你想诱惑我，为了爱情就困住护一就免了。”苏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阴暗的用意，“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就去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即使他只能出现在梦里，不能给你任何的现实庇护和帮助吗？”他问。

    “是。”苏安缓缓地、很郑重地回答，“如果护一的心里只有众生，那么我也只会帮实现他的愿望。”苏安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变得坚定起来。“即使你的语言再精妙我也不会上当。我知道你是谁，第六天主、八十万魔众之主、魔王波旬。”

    薛宇辰的笑容消失了，他不笑的时候，那个坐在黑色王座上睥睨众生的王者影子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你说得不太准确。”他摘下自己的蓝光眼镜，唇边又浮起了苏安熟悉的轻蔑的冷意：“现在早就远远不止八十万了。”

    苏安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够聪明，没有美貌，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果决的毅力，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她只是一个有点懦弱，平凡到尘埃里面的普通人。

    在遇到护一之前，她过着得过且过、被亲友环绕、充满幸福感的小日子。在遇到他以后，在他的保护下，延续着这种生活。

    本来她可以继续过这种生活直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她心里没有住进一个人的话。

    但是没有如果，她一点一滴、卑微地、犹犹豫豫地、自我拉扯地喜欢上了他，让自己心里住进了一朵圣洁的冰山雪莲。

    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暗恋，他屹立在雪山之巅独自承受暴风骤雪，而她在尘世中仰望着他的凛然身影。

    阴暗的念头从她的心底一点一滴地浮现在意识里，她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走到他的身边去，成为和他一样强大的存在。

    也许是这样阴暗的心思被魔王所窥视，因此才有了前面诱惑她的那一幕。

    但魔王波旬也许很了解人性的阴暗面，却并不了解苏安是怎样的人，她的性格底色注定她不会采取任何会伤到护一的方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在上次对决以后，苏安也曾问过护一，薛宇辰的真身到底是谁。护一避而不谈。她知道护一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直接杀到了图书馆去查资料。

    她一本又一本地看书，锲而不舍，从中国神话开始，甚至把各个宗教的传说和历史都借阅了一遍。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