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奔驰V级平稳地行使在高速公路上，司机沉稳老练，专注着前面的路况，对身后越发嘈杂的声音丝毫不在意。

    “你等下给我盯紧他，别让他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不是，翊哥，你这活儿就很为难我了，我哪管得住他，都是他拿捏着我。”可怜他一个小小助理，本就是听命行事的人。

    “那要你来是白拿工资的？”周宏翊拿着手中的文件作势就要打过去，眼角却瞥见对面依旧老神在在，专心看着手中本子的俊逸男子，不由地收回了文件，轻叹一口气，心里暗叫一声苦：这兔崽子现在是越发管不住了，怕是之前作孽太多，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躲过被暴击的助理小杨连忙收回打算抵挡的双手，也哀怨地看了对面一眼，低声抱怨道：“反正翊哥你都跟来了，就亲自管教一下。你一定得好好说说皓哥，他最听你的了。”

    周宏翊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小杨一眼，随后微微躬身，双手相握，静静看了对面的郁皓一会儿，见对方依旧专注于本子上，他稍微抬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瞬间脑瓜有些嗡嗡作响，“看什么呢？”

    郁皓依旧无动于衷，好似根本没听到周宏翊的问话。

    小杨连忙铺设台阶：“新戏的人物小传，揣摩那个男主仇覆的心理，看如何刻画和演绎，皓哥可上心了，超认真……”

    在周宏翊的注视下，小杨连忙收声，脑袋慢慢转向车窗，腹意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嘴。

    周宏翊眉头一皱，连连叹了几口气，看着郁皓再度开口：“你先别看了，我们谈谈。”

    郁皓抬头看了周宏翊一眼，一脸无辜地笑了笑，手下却将人物小传的本子又翻了一页：“翊哥，你别这么严肃嘛！我害怕，你笑笑，轻松一点。”

    “郁皓，本子我可给你接了，附带的合同也签了。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小子也得有分寸，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说，明白吗？”

    “明白…吧！”郁皓咧嘴一笑，灿烂又耀眼，爽朗又治愈，一副处世未深的大男孩模样，亲切肆意，憨态可掬。

    “你小子给我严肃点，为了你这个小制作的本子，我可是推了好几个大导演和大制作，人都得罪了一圈。光公司内部就打算活剥了我，真的是，为你寿数都已经没了好几年。幸好这部拍摄周期不算长，也跟制片导演那边沟通好了，不影响你后续的商务活动。你给我听好了，后面的档期可都给你安排好了，你给我老老实实按照行程走。我们的合同你也签了，接下来的五年都必须按照公司的要求行事，完成公司给你的所有项目，不能拒绝，不能再有其它非分要求，你已经失去了任何话语权。”

    “你这非分要求指什么？具体有哪些？”郁皓玩世不恭地拍了拍手中的本子。

    “就你脑子里想得那些，都不行。”

    “翊哥，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意愿，你不能这样要求我，这过分了吧！”

    “不好意思，认清自己的位置，在我这，你不是人，你只是流量密码，赚钱工具。”周宏翊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是我余生身家性命的寄托和保障。

    “你这也太寒我的心了，咱们都六年的交情了，说话还这么伤人。”

    “咱们之间别提交情，提交情后面事儿都不好办，咱们就提利益和钱就行了。”周宏翊从包里拿出一个新剧本直接丢在了郁皓的身上，“这个是新的电影项目，大佬们很重视这个，你能否再冲击一下电影圈，巩固地位，获取更大的资源，可全靠它了。我那边已经在谈了，大导演，很是注重细腻的表演，也看重独特的表演风格，目前接触下来，导演对你还是很看重的，很有意向。你自己再好好琢磨一下剧本，到时候给我一举拿下，要不然老子生啃了你。”咬牙切齿地吼完，周宏翊心中方解气了一些。想到他之前像孙子一样被大老板训斥，他就觉得脸上发烫，想他入行也有十五年了，就第一年当过孙子，随后的十四年那绝对是大爷中的二爷，还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可为了这小子，唉……不过事后回味了下，他才发觉原来他的脸皮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厚，然后再想想，他莫名有些怀念初入行的那段时光，纯粹的为工作，是个通人性的正常人，身边还有许多交心的朋友，不像如今都是利益纽带，表面情谊……

    郁皓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身子，随意翻着剧本，一脸无辜地喊着：“翊哥，我知道你对我垂涎已久，但你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要保护好牙口，生啃怕不行，你这牙肯定都保不住了。”

    “你这臭小子，我今年也才不过而立之年又多那么几年，说谁上了年纪。”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升了起来，周宏翊感觉自己的寿命又无端减了几个月。

    “应该是差个两、三年就不惑之年了吧，你这四舍五入也要用对呀！”郁皓眼睛一眨，媚眼一抛，惹起周宏翊来从来都是毫无顾忌，多多益善。

    “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周宏翊感觉自己明显气短了，很想一拳揍过去，这内心积怨委实太多了，堵得难受。但眼前这个是公司的金疙瘩，宝贝中的王牌，又是靠脸吃饭，别说脸了，哪怕是身上有一丝伤痕，估计不用公司开口，他那近亿的粉丝一人一根头发丝都能将他彻底磨成粉末。何况，他现在将一切都赌在了他身上，自也是要奉为亲祖宗。

    “还有，今年的几场顶奢品牌晚宴，你都必须参加，给我乖乖地哄好那些老板，争取拿个销售冠军回来，证明你的带货能力，好为后面续约做好准备。”

    原本嬉皮笑脸的俊容瞬间黑了一片，郁皓闷声道：“不是，翊哥，我是真不喜欢那种晚宴……”

    “谁管你喜不喜欢，你是代言人，就必须去。那都是顶奢，多少人想去还没资格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何况每件最低都有几十万的提成，就那么几个小时，你就能赚一部戏的报酬，你还不乐意了，疯了吧，脑子有病。”

    “我宁愿拍一部戏。”

    “不就陪他们拍个照，聊个天。又没让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搞得跟把你推入苦海似的。”

    “你明明知道她们……”有些话难以说出口，光想就受不了，郁皓立刻换了话口，“我不喜欢那种应酬，又不是那圈里的人，总感觉格格不入的，难受的很。”

    “难受也得去，那就是你的本质工作。我提醒你，这几个代言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给你拿到的，公司要求明年都必须完成续约，要是少一个，那可都是没顶之灾。我严重警告你，你要是让我工作失了职，那我也不会对你客气。”从郁皓旁边的座椅上拿过写着《锦钰覆明辉（暂定）大纲》的本子，周宏翊语带威胁地说道，“这种本子，我能让你接，也有无数办法毁了它，更能决定你能不能顺利拍完它。”

    郁皓收起了玩笑之意，满眼怒色地看着周宏翊，助理小杨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郁皓一个冲动真上手跟周宏翊干起来，毕竟郁皓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本来也是一个很有血性和主见的人，很难真正地管束起来。

    看着郁皓如今的模样，周宏翊知道他动怒了，不过他倒是越发冷静了起来：“郁皓，收起你的脾气，这场交易之前便是谈好的，我做了我该做的，你也应该给我相应的回报。你也不是新人了，在这个圈里混了也将近五年了，很多事也见过，体验过，心里应该懂得，圈里的法则和生态就是这样，你的价值也是这一套体系赋予的，你要明白，你如今的价值是公司花费了巨大心力捧起来的，就该为公司创造效益。在公司面前，你只是商品，就该有商品的样子。这个圈子残酷的很，没有价值就没人会理你。而你跟我谈条件的本钱也在于你的价值，只有你不断提升你的价值，让公司看到无限前景，那我才会哄着你，跟你谈局限性的交易，给你一定的话语权。”

    郁皓慢慢靠回背椅中，低垂着眼睑，好似妥协了，也好似在沉思。不过这种状态反而让小杨更担心，他虽只跟了郁皓两年多，可他知道郁皓的脾性是那种爆发出来就没事，一声不吭反而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宏翊看着郁皓的模样，内心也有些发憷，当初发掘郁皓的时候，除了那堪为神颜的皮相和凛冽的骨貌，同样也被他那种勇往直前，大无畏以及无拘无束的张扬性子所吸引，动起来是大男孩般的爽朗和天真，静下来却自有一股忧郁和落寞的阴影。而郁皓也的确没让他失望，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总算让他松口签下合同，大半年的培训也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全面包装后直接送去了相熟平台的选秀节目，根本没花任何心思以及动用内部关系，郁皓自己就凭借着绝高人气一举拿下冠军而正式出道。也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便跻身顶流之列，如今更是一骑绝尘，成为公司王牌中的王牌，各品牌商和制作人争相抢夺的宠儿。圈内的后生小辈冒出的速度以日计算，顶流的寿命更是短的可怜，屁大点事也可能导致塌房，昙花一现的多，能撑个两、三年的已经是圈内楷模，而郁皓登顶巅峰已然盘踞了三年，自身价值还在不断累积上升，俨然有继续称霸的实力，他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神造之子，各方面都是顶尖，业务能力也是心领神会便通晓精髓，不仅有自己的风格，更能驾驭不同角色，除了演艺，唱跳也不懒，可以深度发展，打造成全方位艺人。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和模样在时尚圈也是备受荣宠，国际各个大品牌和主理人都对他很是看好，纷纷抛来了合作意向，进军国际那也是指日可待，他是绝对的可塑之才，未来可期。

    相对的，公司对他的期望值越高，对他的束缚也会越重，这次也正是为了跟他谈续约之事，才顺从了他的要求，推掉了众多大制作，为他接了这个小制作的本子。周宏翊从来都是善于精算的主儿，因以往顶流的寿命大多数只有两、三年，他与有意往这方面打造的人选都是只签两年或是三年的合同，投入没有预期便是直接弃用，而郁皓俨然是超过预期的人，未来五年那绝对是有巨利可图，公司也有意要留住这尊大佛，尤其是上层老板笃信问卦测算那一套，对郁皓进行过好几轮的测算，如今坚信不疑郁皓就是无限大宝藏，圈内信这套的资本家也不在少数，基本也都能玩到一起，私底下纷纷都对郁皓押宝加码，老板的底价一下就翻了几百倍，财源和人脉也是一通到底，源源不断，因此对郁皓更是青睐有加，势必要握在手里。这次的合同年限也想直接加码，公司异想天开想做他十年的主，目的就是将他彻底榨干，可周宏翊了解郁皓，他一直有自己的打算，进入这个圈子也有他的目的，五年已经是他的极限，十年怕是直接将他推向了对家，就算是五年的合约，周宏翊都还没把握拿下，除开那些郁皓并不是很在乎的优厚利益条件，怕只有对了他的心思才能让他考虑留下。

    为了给公司留住这尊金身大佛，同时也要完成自己的私心，周宏翊可真没少花心思。好不容易才让郁皓顺利签约，周宏翊现在也只敢在口头上放放狠话，内心里还是要将郁皓当祖宗供起来，免得真的惹恼了他，指不定后面要闯多少祸出来，施压过了，那便要再来点怀柔：“郁皓，你是天生要吃这碗饭的人，你现在的成就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不仅如此，你的未来也很明朗。你是有实力在这个圈里站稳脚跟的人，虽说如今还是以流量为主，但我有信心将你转成实力派，你也有这个能力，之前的作品已经获得很多大导演和大制作的青睐，等你将身上的流量密码沉淀成你自己无可被取代的价值，那么你将更有资本跟公司要求更多。自身更强，价值更高，才能让公司听你的，宠着你，真正为你服务，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郁皓的无动于衷，让周宏翊有些尴尬和后怕，自我反省后深觉自己是有些过了，内心里打鼓，考虑着该不该现在谈谈交情。

    “你不是回家待了几天，怎么样？跟家里人的关系缓和些了没？叔叔应该接受你了吧？”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宏翊才略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

    可见对面的郁皓依旧不给回应，周宏翊心里叫苦却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聊着，“你说这都好几年了，自打你入圈，你爸就没跟你联系过，这既然主动开口让你回去了，应该是放下了吧，何况你现在混得这么好……父子俩说开也就行了，你跟他好好谈了没？”

    郁皓的沉默让周宏翊有些气馁，气氛越发地尴尬了起来……

    助理小杨见车内的气氛已然达到了死亡边缘，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动作迅速地从冰箱里拿出两杯冰咖啡分别递给两边：“哥，喝点咖啡，降降火气。”

    周宏翊拿过咖啡，给了小杨一个赞许的眼神，但看郁皓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好不断示意小杨加码去讨好，好化解目前的危机。

    小杨也是灵活的人，先从周宏翊手边将《锦钰覆明辉（暂定）大纲》拿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郁皓的腿上，说道：“皓哥，先喝杯咖啡提提神，然后再揣摩人物。要不，你可以睡一会儿，这还得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周宏翊听了，认真看了眼郁皓的脸，“怎么不好好休息？看着脸色是有些差，黑眼圈都出来了。”

    郁皓闻言，迅速拿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功能，透过镜像看着自己的脸：“很差吗？会不会看出来，会不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至于。”

    “小秦带着妆造的老师们已经过去了吗？让雷叔开快点，我过去先化个妆遮掩一下。”郁皓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脸色的确差，黑眼圈越来越重，“你有没有带粉底或是遮瑕之类的，先给我来点。”

    “皓哥，皓哥，你别急，你这是古装，过去直接上造型，一定帅，翩翩古装美男子。”

    听到小杨的安抚，郁皓总算安心地放下了手机，随后看了看车外，早些被强行压制的紧张感又疯狂地流窜心头，郁皓感觉自己手心开始不断冒汗，对着周宏翊和小杨问道：“是不是快到了？你们说，这第一次见面，我该说些什么好呢？我是不是该买礼物送她？我没买礼物，对呀，我怎么忘了买礼物了，天啊，我们要不要先绕道去…去哪买礼物好呢？要买什么好呢？”

    “差不多得了，醒醒，醒醒。”周宏翊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这是去工作，跟人家也是第一次合作，人家跟你就是陌生人，上去就送礼物，你不尴尬呀！”

    “哦，对，会吓到她的。那等下我该怎么做？”

    “正常工作对待。”周宏翊咬牙切齿地喊道，“你之前怎么做的，今天也怎么做。给我记好了，你这是去工作，只是工作，没有别的。她只是你的合作伙伴，还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合作伙伴，等下听摄影师的指示就好，别的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郁皓瞪了周宏翊一眼，深叹一口气，向后一躺，随手拿了一个本子打开覆盖在了脸上，嘴里喊着：“怎么办？好紧张……”

    周宏翊更担心了，对着小杨交代道：“等下一定给我看好了他。”

    小杨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望着周宏翊，无声地表达着：这活儿是真的做不到呀，本就是一匹野马，如今还打了一针兴奋剂，就是再多十个我，也是拖不住的。

    “那个，翊哥，你发掘皓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这么的难管。”

    “唉，都怪当初太自信。”周宏翊深叹一口气，“这就是报应了。”

    周宏翊看着郁皓越发心累，转头对小杨严肃交代道：“小秦来得时间不长，郁皓的事主要还是你负责，让他多做一些杂事之类的就好，在他面前你也注意一些，有些事还是别让他知道太多。”

    “哥是不放心他？不是都签了保密合同了！”

    “这圈子里根本没有什么能放心的人，合同也没啥大用。郁皓现在是树大招风，不能出一点事儿，狗仔和粉丝都盯着，而且对家也攒着损招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过去了，若是再有一张漏嘴，那就是大危机。所以还是小心些，提前未雨绸缪，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行，我明白了。”

    周宏翊拍了拍小杨的肩膀，以示安抚：“咱们是亲戚，你能力也强，咱们一起好好干，总会名利双收的。”

    小杨看了一眼郁皓，微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