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妖塔

    这是少女被困在昏暗的地牢的第三天,因为没有药治疗,少女身上的伤口很严重,脸上的血迹也早已经凝固。

    她有点好笑,怎么北冥宗的那些人还不采取动作将她绳之以法,用她来彰显正道之光,反倒是把她关在地牢,这着实有点不像他们的态度。少女躺在地上抬头望着仅仅能透出一点光的小洞,好像这是她能跟外界的唯一联系。

    牢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少女依旧是望着那个洞口没有理会来的人。她没有出声,旁边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小师妹,我带了药,你记得涂。”浮光站在一旁说道。

    江枝回转过视线看他,一身白衣干净的不惹尘埃和这里又脏又狼狈的她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盯着他,随即又撇开视线,她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商量出对策要如何将我处置了吗,却也在说完这句话的末尾仍然添加了一句“师兄”的称呼。

    江枝原以为师兄真的会和她决裂,毕竟连决一死战都说出来了,后来,她被关在地牢,更加认为师兄断然不会来看她,却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脸面放下,还一如既往的当做无事发生,去找她然后给她送药。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有一次,因为二师兄好胜心强,竟然在炼制草药的考核中借用魔力,尽管最后没有损害到任何浮光的利益,可是两人的关系也无缘无故的破裂。

    期间二师兄还找过浮光很多次,但是仍旧认错保证也没有用,后来江枝也才知道,浮光师兄自小就讨厌修魔之人,何况二师兄还在考核中作弊,一向清正的浮光是更加厌恶的。

    哪怕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也还没有缓解,可是也没有人知道大师兄为何会如此讨厌修魔的人,如果拿正道这个理由厌恶魔那还说的清,最主要二师兄已经保证了,他还不肯原谅,这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很多时候,像这种情况刚开始知道同门师弟因为好胜使用魔族妖术,肯定任何人都会有点隔应,但是如今二师兄被惩罚了,也亲自向师兄弟们保证了,甚至还赔罪了,一般的人都会接受并且关系会缓解不少,但大师兄非但没有原谅反倒是更加厌恶。

    如今是她已经入魔了,用那件事的理解他为什么愿意来看她,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但现在想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了。但是有一点值得提的是哪怕在江枝入魔后,浮光拔剑和她站在对立面,她也并未伤他,只是当着他的面把其他弟子困住在他眼前,因为在她的心里,仍然觉得师兄对她有恩,浮光是她值得尊敬的人。

    浮光看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江枝,她靠坐在墙壁上,手臂上的剑伤看着很严重,她却很自然。他拧眉说道:“我不知道这些。”他说话时眼神低垂看着她的伤口,却没看她的眼睛。

    江枝看着他,又是问了一句。

    “那师兄呢,可觉得我那日的行为有错,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处置我?”

    是否觉得她当日入魔有错,杀害同门有错,被欺骗有错。这些行为只要传出去一条,在修真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浮光仍旧是站着跟她说话,语气耐心却又在试探性的开口。

    “你觉得你自己有错吗。”

    “如果那日是我做了这些,你又会怎么做,那时候的心境又是怎样的,看着自己眼前最信任的人入魔,杀害宗门同胞,搅乱修真秩序,你又会怎样想。”

    江枝没有说话看着像是在思考着这些话,但不然,她是想起了以前师兄和她说的话。

    那时候的江枝才十三岁,却经常被罚,经常因为跪的腿疼,无法站起身来,有时候衣裙很脏,但是,她总是能看见一身正义的少年手里尽管抱着剑却依旧会用另一只手把她扶起来,然后教她道理,说出自己所认为的道理。

    他说:“小师妹,我觉得你并非有错,错的是他们,哪里可以仗着他们是师兄就欺负你,师傅也只会拿着宗门规矩压制你,你要相信你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理,你没有错。”

    他说,嵇泽师尊不让你去学习药理,自然是有他难言的苦衷,我知你心中有气,但不要过多去记恨于你师傅,修士最重要的就是要拥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

    他说,修士并不划分三六九等,倘若万物都有等级之分,那就不是他们心中所追求的大道。

    他说:下山历练,有一方面是要惩恶扬善,发扬正道之光,但我们都要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善心,不能被迂腐的规矩所束缚。

    他还说:尽管我们药修持剑没有专门修剑的修士厉害,但是你仍然可以右手持剑,左手修药,并不要紧。

    右手持剑,可以护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左手修药,可以救赎众生。

    所以师兄才会这般,不仅会剑还能用药,尽管后来也有很多药修学着浮光的行为,但是仍旧没有他厉害。

    那时候有人在嘲讽浮光,说一个药修根本不配修习剑,说一个药修好好修药就行,弄那么多的花里胡哨给谁看,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被其他宗门耻笑,他告诉江枝:任何道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你从其他角度去看他们所说的道理,明显有些东西早已经不符合这个修真世界了,

    所以如果你有想要坚持真理,就必须承担一切不好的过程,但结果或许不会很坏。

    可是如今,师兄好像变了,他变得和他们一样,不再如从前那般,更像是个傀儡,没有朝气。

    江枝双眼一抬,和他对视,浮光偏转头没看她,她嘴边勾起浅浅的弧度。

    “我早就说过,我无六识,向来不会感同身受。”

    浮光袖子一拂,竟然有点气愤和无奈,眸子里渐渐晦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江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你也休想用没有六识这个荒唐的借口去逃脱罪责,你要是还不悔过,用珠壳弥补过错,等明日刑罚来临,有你好受。”

    江枝扯了扯嘴角,兴致缺缺的说道:“这些话我早已经听厌了,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单纯的看我,何必多费口舌。”

    他们想要江枝让珠壳带他们入空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究竟空境里有什么?

    他们有求于她。

    而江枝也觉得眼前的师兄自从一年前历练回来之后她就觉得他变了。

    *

    明日,所谓的刑罚来了,少女双眼被蒙住,带去了一处地方,她没有六识,却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妖魔的气息浓重,她双腿被人踢了一下,屈躬在地上,她那如薄薄白纸般的肩膀被人用力按住,无法起身。

    她低着头,屈着瘦弱的身体,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耳旁有风声还有无比厌恶的人的声音。

    “江枝,现在你要是肯将珠壳转让出来,重新认主,我便酌情放你一条生路。”

    真水继续说。

    “若你不识好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手中已经有了两颗成形的炼钉悬在手心。

    江枝扯了扯嘴角,轻声笑了笑,像是无形中对真水的嘲笑,像他这样的人,有怎么不会觊觎珠壳,表面说是帮助逍遥宗拿回珠壳,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心思,不然为何又会有把她偷偷带到这一处地方来。

    她已经猜想到接下来她拒绝的后果,无非就是把她杀之后快,然后又声称她被人刺杀死亡,珠壳被盗,留下的仅仅只是她的一具死尸,她弯了下薄唇。

    她不怕死,但却想知道到底是谁会是这个可怜的替身鬼。

    “好,我答应你。”江枝扬声说道。

    黑布被揭开,视线一下清晰起来,她沉默了一小会,

    “倘若你骗我,我做鬼都会让你在人世间活的不安生。”

    真水并不害怕她会耍花招,看她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逃不掉,何况哪怕她真的耍花招想要作死,他也不介意送她一程。

    真水把炼钉拿在手上,然后威胁的说道,你最好给我好好学,否则炼妖塔里的怪物可等着你。

    只见她接过了浮光递过来的小刀,然后在手心轻轻一划,血液在手心蔓延,然后把一滴血滴入像贝壳一样镶有珍珠点缀的灵器上面。

    金光一闪,照耀在少女身上,坐落在旁边的绿树随着滚烈的风吹动,天边的云散开像是一簇烟花绽放。金光靠拢在少女身上。珠壳形成半壳的模样缠绕在少女身上。

    真水一看,察觉到不好,这哪里是什么解契,更像是结契,难道当时道瀛给她的时候并未让它直接认主。

    原来像珠壳这种上等灵器认主,器灵认主是需要割血认魂,解契约并不是像平常法器一般结印画符便可,而且每一种高等灵器都会有主人自己设置的认主方式,灵器认灵的方式也随之改变,所以刚开始真水才会求她。

    简单的说,珠壳解契则是与认契的方式相反,只要把自己的魂灵引出,滴两滴血确认即可。

    而同样的,在高等灵器认主的时候会形成强大的磁场,任何人都绝对靠近不了,所以这一次是江枝唯一的活路,而出口就是——炼妖塔。

    按照她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可能是又进入炼妖塔去收妖,她要做的是在她最虚弱也是最强的时候强行破开炼妖塔的封印,万妖横行。

    江枝黑色的眼瞳里满是阴沉的戾气,周身的黑气映衬在她眼底,邪气横生,莫名透露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她手掌凝集团团黑气,狠重的砸在结界上,结界并未破裂,她的内心一跳。

    眼眶内闪过一丝惊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今磁场消失,她好像在寒冷的冬日,心脏被雪重重冰封,半点温度都不再有。

    等待她的是死局,一场永远都无法破解的死局。

    真水知道江枝耍了他,本来就气的想杀她,如今罪加一等,还把炼妖塔的结界损坏,她可能连尸体都不会有了。

    她被打成重伤,炼钉钉入身体,躺在地上的她吐了一口血,血丝滴在石板上悄然晕开一层。

    可是这样还不够泄愤,真水竟然把她的一双眼珠子亲自摘了下来,原本江枝想想,她没有六识,自然他如何折磨都不会让她有任何感觉,哪怕眼睛被摘了又如何。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真水竟然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可以让她一瞬间有了六识,

    刹那,她的身体颤了颤,她能感知到身体撕心裂肺的疼,是那种连接着呼吸的疼。在她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道剑光划过她的双眼,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枝只记得在那一刻,她剧烈的翻滚着,双手想要去触碰缓解疼痛却仍旧举措,痛苦的惨叫声让她眼里的血泪从眼角滴到下颌。

    这是她第一次能那么清晰的感知到疼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鳄鱼撕咬在身上,它敞开它的嘴巴尽情的撕扯你的身体。疼痛感钻心刻骨。

    但是她哪怕再疼,却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死注定逃不过。

    那时候太疼,没有注意到真水跟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因为炼妖塔的结界被损坏,北冥宗的警钟响彻耳边,真水着急需要去稳固局势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浮光。

    少女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眼里是无尽的黑暗和深不见底的深渊。她能清楚的听见浮光跟她说。

    “江枝,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一条活路给你选,你却非但不走还偏偏想惹出祸端遭人嫌,你可真是连要死都不让人安生。”

    他的脚狠狠踢在她的身上,江枝闷哼一声,嘴里尽是嘲讽的语气。

    “怎么,师兄平日里可最是不会嫌弃我事多的人,如今说出这番话着实让我有点不适应。”

    浮光被她厌生的语气与满脸平淡不怕死的神情给惹恼了。他又是走近了她几分,可是仍旧白衣未沾一点血色。

    “你要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只看江枝循着他的声音猛的抓住他的衣角卖惨的说道:“师兄,你可要救我。”

    “你这个贱人,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浮光把她踢翻撞在有结界的炼妖塔上,语气里满是想要杀人的戾气。江枝已经能想到他被气死的表情。

    她吐了一口血,身上的疼痛让她轻轻的“嘶”了声,可嘴角却是笑意。江枝知道,死期来临,仿佛在这一刻,心脏也跟着不会跳动了。

    此刻想必是乌云遮掩着微光,新生的绿叶被来势汹汹的冷风吹落,落在沾满血的青阶石上,她缩了下眸,寒风刺骨的吹在少女身上,她感受到了一道凛冽的剑气向自己靠近,一寸又一寸。

    她淡淡的笑了,右手轻轻往天空上方抬,好像这样就能感知到光照。

    这是她死前的愿望——要是在死的时候能感受一下光影的温度那就好了。

    轰隆一声,身体已经不能感知到外界任何事情,但凭着些微意识,她能感知到剑气在空气中强烈的碰撞。

    是要死了吗?

    那一刻,冰冷的心脏有了跳动的声音。

    乌云被强势的寒风吹散,带来了阵阵光明,新生的绿叶并不甘愿从此陨落,它靠着风力又盘旋在半空,它知道,它会在未来的某一秒掉落,但还是依旧不愿放弃。

    她本不报任何希望

    满身是血的少女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却突然往上升,猝然落入一人温热的怀里,熟悉的檀木香刺鼻尖。

    她的心头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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