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片月夜，两个世界。
就在那边咒术师们正在与咒灵搏斗的时候，东京另一个角落。
“……看阁下的表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加藤坐到四方桌前，平静地说道。
“是非常不好的消息。”
面前是一桌顶级的生鱼料理，双方却显然都没有动筷的意思。
男人说道：“关于您咒术总监的任命，被搁置了。”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啊。”
加藤惠美的笑容仿佛没有变过，但半边的阴影灰色，让这笑容染上未名的诡异味道。
“可以知道原因吗？”她问。
对方并没有拒绝，或者他们本来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您所做的事情，与我们的希望相符，都是在为了这个国家更好的未来。对于您在咒术界的一切行动，内阁给予了非常大的支持，而您之前取得的成就，都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一个让咒术界与普通人世界融合，让这个国家的发展得到更多支持和养分的希望。
“所以，不管是那位大人，还是我都对您的上位保持了非常大的期待。但不得不承认，在咒术世界与普通世界彻底融合之前，仍有许多不一致的意见，而我们又必须尊重咒术界的想法。
“……我想，加藤小姐或许还没有得到咒术界完全的认可。”
……
一直到对话结束，加藤惠美都保持了完美的微笑和礼仪，甚至最后在男人起身时，还对方带来的消息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男人当然没准备和加藤惠美这位咒术部次长翻脸，临走之时，他再次脱帽致意。
“加藤小姐，愿您一切顺利。”
随即转身离开。
一直到男人的影子彻底消失，加藤惠美才坐回自己尤有余温的座位。
推拉门被再次拉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还真是真没有想到啊。”加藤惠美叹曰。
她的面容依然平静，甚至伸手为来人倒了一杯新茶。
池田奈子：“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保持冷静。”
“冷静？”加藤惠美笑着反问，“我还不够冷静吗，奈子？”
她看向自己女秘书，池田奈子。
“但你不觉得，这个咒术界，让人‘惊喜’的存在未免太多了。”
池田奈子一顿，问：“是御三家吗？”
加藤惠美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未否认。
“在完成提名之前，内阁通常会与御三家进行一对一的通话，以做最后确认。现在看来，有人表示了否定的意见。内阁不愿意起冲突，所以以‘搁案留置’的方式暂缓了处置，同时告诉我，给我挽回的时间。”
他们还没有全然放弃她，否则不会来提醒，但显然提出否定意见的那一位也并不是没有分量。
加藤惠美：“在这个以强为尊的里世界，存在着连五条悟都没有意识到存在的势力……我有预感，这会是咒术界隐藏最深的、影响最大的秘密。”
“……一个在黑暗里发展了几百年的世界，很难没有自己的秘密。”池田奈子说道。
食指轻轻摩挲着瓷杯的边缘，加藤惠美没有说明自己更深的顾虑。
她的上位，就好比一个即将打开的盲盒，所有人都期待里面会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于内阁来说，无法拒绝通过她来吞并咒术界的诱惑；而对于御三家来说，也很难拒绝经由她去染指更广大的凡俗世界的权势。
这是她为自己上位选择的最好背书，并以此游说了咒术界和凡俗界两方，没有人能拒绝这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未来。欲望是驱使，是一切的开端。
但现在……
……
现在……
现在，正是高专一年级生们最危急的时刻！
钉崎几乎半边脸都是血，她喘着粗气，看着咒灵将他们布置的陷阱一一踏破。
她想起伏黑说的：“因为对女性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咒灵的外形非常类人，而除了普通咒灵的攻击手段，还有音波尖叫类的手段，会使听到的人神志收到影响，她的术式就是通过声音削弱对手的咒力。据五条老师说，是会使咒术师产生咒力的源泉——大脑变得麻木的术式。对普通咒术师来说，会非常麻烦……”
大脑产生咒力，身体承载术式。
钉崎感受着涌起的愤怒和哀伤情绪，身体都仿佛被这股情绪感染，但于此同时，转化咒力的关键时候负面情绪又被瞬间削弱。
身体被情绪一轮一轮裹挟而感到疲倦，大脑想要产生咒力却每每被打断，无力感几乎席卷……
“可恶！”
钉崎野蔷薇看向身边的伏黑和虎杖。
他们确实顺利吸引了还未诞生的咒胎降临，但显然即便是还没有诞生的咒胎，对于术式的掌握也仿佛是天生的禀赋，远远超出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三级咒术师。
“哇——”
又是一声音波攻击，仿佛婴儿啼哭，如有实质，几乎要扭曲灵魂和身体。
伏黑再次摆出手影。
“脱！兔！”
无数的兔子飞上去，组成一堵兔子墙。
三个咒术师躲在墙垛后面，即便知道没用也依然摆出捂耳朵的姿势，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两重防备，也依然无法抵御这声波的攻击。
头发竖起，面目狰狞。
钉崎几乎能感觉到心跳都要和这音共鸣了。
……诶？共鸣？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身后的咒胎声音再次拔高。
伏黑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抬起头。
“要诞生了——咒胎！”
随着周围的咒力节节攀高，三人都不由感到毛骨悚然。
是……是特级，即将孵化诞生的特级。
然后下一秒，
一把长刀划破晦涩的空间。
似乎意识到支援来了。
在咒灵孵化的最后一刻，钉崎野蔷薇忽然暴起，她拿出钉子和锤子，重重敲击下去。
“嗡鸣”一声响，随着层层荡开的，同频的音波瞬间将对方的术式攻击劈出了一道隙缝
金发的男人压低眉头，没有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黑闪！
……
静室中。
鱼生摆在桌上，碎冰散发着凛冽而轻忽的寒气，就如同这一场谈话一般，轻悄、迅速。
“我们都错了。不是诅咒师那样的非官方团体，之前那股背后搅鬼的势力，与御三家关系匪浅。那是一个……隐藏在咒术部的幽灵。”
池田奈子：“您确定这与之前……是同一拨存在吗？”
“仿佛无处不在，行事举重若轻，事后又不留痕迹，”加藤惠美淡淡说道，“这种风格，很难让我不联想起IDU里消失的那具尸体。”
“您的意思是……”池田奈子皱眉。
“池田，”加藤惠美叫道，“我需要找到那个幽灵一样的存在。御三家存在的时间太久了，与咒术部的成立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咒术部并不能让我完全相信。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负责。”
池田奈子低头，“谨遵阁下命令。”
……
晚23:22分。
出现在东京某町住宅区的特级咒灵消失。
看到帐中心的那处房屋上面盘旋的那一个黑影收回、消散，伊地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但他没有直接解除帐，而是直到等到七海建人带着三个高专生出来，才迎上去。
“七海先生。”
“咒灵已经处理完毕了。”七海建人用低哑的、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这几个孩子阻缓了咒胎诞生，替我争取了很多时间。”
“好的。”伊地知说，“您的伤需要立刻处理，医生已经在旁边了。”
“……谢谢。”
忽然手中的呼叫机再次响起，七海建人冲伊地知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走到了旁边讲电话接起。
——一级咒术师果然非常忙碌啊。
伊地知如此想了一下，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三个年轻咒术师。
钉崎和虎杖合伙搀着伏黑，看到伊地知看过路，露出三张灿烂的笑脸。
“任务完成！”
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伊地知也不由收到感染，他嘴角微微牵动，但很快觉得不习惯，于是低下头去。
“恭喜诸位，平安回来！”依旧是极度沉静而谦卑的语气。
伏黑惠左右望，“伊地知先生，您有看到之前鵺带出来的人吗？”
伊地知说：“我们已经古美门先生安置好了，不过对方似乎有些受惊过度……”
“啊！”虎杖忽然指向对面，“那个是不是古美门律师？”
众人齐齐将目光望向角落。
“小姐，您是咒术师吗？”
已经完全被抚平惊恐的古美门浑身都洋溢着油油腻腻的单纯快乐，他身体前倾，伸出两只手手在身体后面摆摆摆。
“我是日本最强的古美门研介，你一定早就听过我的大名了吧！说起来我和你们的咒术部次长也认识哦，她爸爸之前的案子就是我代理的呢。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您这周六的晚上，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参观我的私人飞机，从高空俯瞰下去的霓虹东京可是非常美丽的……”
“是给安藤贵和辩护失败，同时名誉扫地的那个律师吗？”对面穿着衬衫西裙的职业女性显然丝毫不感冒，“至于您说的前代理案，是指目前已经在服刑的富坚逸雄吗？”
“……”
古美门眨巴眼睛。
女人不屑地说道：“像您这样的恶棍律师，居然能从里面活着出来，还真是这个世界的不幸啊。”
语罢，她收回听诊器，对一旁的负责人说道：“检查完成，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皮肉伤也没有，完全不必要做出任何的补偿事宜。不过以这位男性如此不洁的生活习惯，我很担心会有一些传染性疾病。为了公众安全，我建议让他再做一下血尿常规。”
负责人抹了抹汗：“麻烦医师了。”
“……”
古美门眨巴眨巴眼睛。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不可置信地看向旁边，“这个女人在说我有传染性疾病吗？”
伊地知：“……”
伏黑&虎杖：“……”
钉崎：“切！”
“！！！”
“你们咒术部完蛋了，准备迎接我的诉讼吧！”古美门狂怒，“把普通人拉到危险事件，而且还侮辱受害者！我要立刻维护我的生命权、名誉权！！！准备接受世纪初最强律师古美门的怒火吧”
伊地知抹汗。
半个小时后，受尽□□和精神摧残、却被强制签署保密协议的古美门面无表情地走向伊地知准备的黑车。
但就在即将上车的时候，他被伏黑和虎杖拦下。
两个男高对视一眼，一同鞠躬。
“多谢您这段时间的教导！”
古美门面无表情：“果然遇到男人就是不行的开始，尤其是和你们这群男高待在一起，运势简直就是直降啊。”
早已习惯古美门言辞伤害的的伏黑和虎杖毫无波动。
“古美门三三，”虎杖挠了挠头，“您之前说过丹生谷由美小姐和大田原和夫先生早就认识，甚至……您是觉得其实是丹生谷由美小姐谋杀了江川里美吗？”
……“丹生谷由美厌恶着安藤贵和这样背离世俗对女人要求的女人，但同时对于也厌恶着看似正常的自己。她受到女性应该具备忍耐、顺从、娴静的品质。基于此，她对江川里美的暴力给予了妻子对丈夫家暴的宽容，甚至在长大后，以德报怨给予江川里美事业上的帮助。不邀功，不显露，默默无声地立在事业有成的男人身边——这与要求女性主内、低调的一贯性向没有不同。
“渴慕着江川里美的‘强大’，也深深地被安藤贵和的‘叛逆’所吸引。她复仇江川里美，又支持她变得更加强大，她厌恶安藤贵和，也厌恶着自己。
“但——丹生谷由美选择站在后面，不是丈夫，而是曾经校园暴力过自己的女性。她服从于江川里美的‘强大’，但同时也可以称之为操纵和报复。她并不是那种真正被社会驯服的女人，相反，她有着连自己都厌恶的、不应该在女性身上出现的‘超强的控制欲’‘报复欲’。所以当江川里美准备离开《明道新闻》之后，她死了。
虎杖悠仁：“所以真的是丹生谷由美小姐教唆杀人吗！”
伏黑也不由陷入深思。
但目前丹生谷由美已经在咒灵事件中死去……
“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
伏黑&虎杖瞬间：！！
古美门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毫不负责。
“探究真相这种事情是侦探和警察的事情，我可没有要给警察提供破案思路的责任和义务。况且即便丹生谷由美和江川里美的死亡有关又如何，大田原和夫才是真正杀人的人，他如果没有谋杀的犯意，谁又能强迫他呢？”
“不过……”摸了摸下巴，律师思考着，“确实是一条辩护的好思路，如果对方花五千万叫我来辩护的话说不定可以帮他逃罪呢，不过看那个穷鬼老师的样子也不想有这个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虎杖挠挠头，古美门律师还真是……
“——真是毫无道德的讼棍啊！”
悠仁震惊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钉崎正在缓步走来，身上还缠着绷带，显然已经处理好了伤口。
古美门：“！！喂，你这个女人小鬼有没有礼貌啊，对前辈和老师都没有尊重的吗？”
“礼貌也要看人吧，像你这种的讼棍律师完全不配得到尊重呢。”
“——把火发在无关的人身上可不是成熟大人应该做的事情哦。”
钉崎：“！！”
古美门勾起嘴角，“如果丹生谷由美是痛苦的沉沦者，她目光追随的安藤贵和也不过是沉默的叛逆者，没有人可以摆脱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人可以抵御现实观念的集合。女人啊……还是接受现实，等待下一个世纪到来吧！”
古美门再次蔑视地看了看面前的几个未成年。
“果然还是小孩啊，完全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被卖了也只会给大人数钱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伏黑惠身上。
“看在你这个小鬼把我提前送出来的份上，给你一个来自最强律师古美门的意见吧——正常情况下我可是按秒收的律师费，这种建议咨询收费更是千万计的哦。”
古美门眯着眼睛，竖起食指。
“不要离那个女人太近了，……政客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被野心和欲望扭曲的怪物。因为只要一旦有利益冲突，政客就会立刻把没有用的东西牺牲掉的。努力活下来吧，只有证明自己能活下来的牌，才能让政客侧目。”
三个高专生集体愣住。
包括后来的伊地知。
对方说的是……是加藤惠美次长吗？
“哎呀呀~”
不知道是从哪里染上的口头禅，古美门潇洒地一甩刘海，“果然这种侦探和恐怖世界的画风和我不是很搭呀，幸好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桀桀桀桀桀！！”
……
夜已经深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女人拿起手机，翻看着伊地知发来的住宅区咒灵事件的处理报告，一直到最后，确定安藤贵和的事件确实已经完美处理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报告后附着的咒术师签名上。
……
“五百年一次的星浆体任务，消失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还有，吞下宿傩手指却依然活着的少年，”
女人平静地总结：“我还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来的炸弹被“嘣”得一声引爆，把一切都给炸毁。
食指习惯性在手机上轻轻敲打两下，漫不经心地将所有可以联系的思考完。
女人点开手机页面，开始编辑：
“恢复针对宿傩受肉虎杖悠仁的原定处理计划，尽快执行！”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女人起身，离开了房间。
……
2018年7月，少年院发现咒胎（名称未确定），5名普通人被困。因情况紧急，咒术部分派高专三名一年级咒术师进入营救。
……
宿傩受肉、虎杖悠仁在本次任务中死亡。
*
一天后，
咒术高专。
“……所以真的是，同伴死掉了啊。”
真希僵硬地转头。
胖达深沉地点了点头。
真希抓狂：“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我就变成了没心没肺的恶魔了吗……
“刚才就是这个样子啊……”
看着二年级前辈吵吵闹闹的样子，伏黑和钉崎无奈又好笑，甚至连悲伤氛围都被冲淡了一些。
总是会死的，作为咒术师。
咒术师在任何一刻死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加藤惠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伏黑忽然开口。
钉崎“啊”了一声，转头看向伏黑，“是咒术部的次长……非常厉害的女人吧。”
二年级的前辈忽然僵住。
胖达：“你们……你们在……说谁？”
“咒术部的代理总监，加藤惠美。”伏黑起身：“胖达前辈你们认识吗？”
“……木鱼花。”
狗卷棘双手比叉，是显然抗拒的表情。
胖达欲言又止，他挠了挠下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
禅院真希一棍劈下，神情冰冷。
等看到旁边熊猫和狗卷担忧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旁边平复情绪。
钉崎意识到不对，拍了拍屁股也站了起来。
“你们认识她？”她问。
胖达犹豫着说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差点杀死忧太呢！”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