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监狱门外，三人依次被狱警送出大门。
“はあ！（蛤啊）”
看到监狱外晴朗的天空，虎杖首先忍不住大大地感叹一声。
而随后走出来的古美门在不屑地瞥了一眼前面胸大无脑的高专生后，便看向远处即将消失在城市线的太阳。
他摸着下巴，渐渐露出深思的神色。
最后走出来的伏黑惠，听到了古美门律师对着夕阳发出的深沉感慨。
“和小鬼走在一起真是会破坏成熟男人的运势啊。”完成皱眉、叹气、沉声三件套，古美门说，“不过怎么看都完全没有办法与我媲美，就算肌肉再大也只是毛都没长齐小鬼罢……果然，安藤贵和这个女人的眼光还是有待提高啊！”
“……”
伏黑：会认真以为发现什么的他，完全输了呢。
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奇怪的气氛，虎杖悠仁回过头。
“せんせい！”他摸着脑袋，“安藤贵和女士好像真的对江川里美他们没有印象诶。如果可以确定江川里美她们进行了不公正的报道，是不是就能扭转舆论，帮助安藤贵和女士胜诉？”
虎杖是……完全已经进入律所实习生的思维了嘛？
伏黑默默想到。
对面的古美门闻言，则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小鬼。
片刻之后，
“果然是……”他一顿，抑扬顿挫地说道：“バカ（笨蛋）啊！”
莫名遭受人身攻击的虎杖一愣：“蛤？”
伸出手指划过油头刘海，以一个潇洒的弹指动作定格。
古美门：“一个只长着肌肉和热血，一个稍微有一点脑子但不多，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男人还是古美门我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监狱顶上乌鸦听到笑声，开始用更大的声音回复。
对着夕阳陶醉地笑完，古美门才再次用鄙夷的眼光看向身边的两个高专生。
“まぁまぁまぁ（嘛嘛嘛），难道你们以为，我找安藤贵和是为了她的事情吗——像这种案子不过只是小case罢了，只要安藤贵和这个女人在法庭上能闭嘴别认罪，那群检察官怎么会是我的对手？恐怕只能摇着尾巴向我祈求跪拜罢！”
虽然已经渡过了那段萎靡不振的时光，但古美门显然对那一次唯一的战败依旧耿耿于怀。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安藤贵和这个女人在法庭临时反水，直接承认“罪行”，他的全胜记录也不会染上污点。
不过，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对面前这两个小鬼实在不必细说。
古美门竖起一根手指，昂起下巴。
“感恩吧——用这个价格找到了全日本最宝贵的聪明大脑，还能近距离观看如何运用巅峰的智慧技巧，还真是大赚特赚了啊！”
不过在真正开始完成那个女人的委托，履行“带教老师”的“教导”职责之前，首先要做的是——
“真不知道是哪里的学校和老师，才会教出来你们这种笨蛋学生。不过咒术师本身就是一群脑袋里空空如也，在向大猩猩反向进化的存在吧——会用那种奇怪的异能力轰轰轰地展示暴力有什么用？就算能够把大地轰出一条缝有什么用？！把人吓尿了有什么用？！智慧、智慧！只有用智慧人类才能站在世界的顶峰啊！”
不知不觉，已经踩上一块石头。
男人居高临下看向面前的两个男高，咬牙切齿地诅咒道：“像那种嚣张得完全不知道遮掩的咒术师，恐怕已经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的憎恨和觊觎了吧。肆无忌惮地显示着超脱人类力量、把自己脱离普通人的定义，在日本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群生活在黑暗中和以政治为手段攫取利益为生的老头子恐怕已经闻着味道追上去了吧，利用着，等待着从高处坠落，干脆群起而攻，结局一定会很惨吧，碎尸万段也说不定啊哈哈哈！！”
“……”
——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诅咒了吧，怨念几乎都能看到咒胎的幻影了啊古美门律师。而且“把大地轰出一条缝”“嚣张得完全不知道遮掩”这种话，怎么看都指向明显吧。
伏黑惠额头掉下三条杠，但对后半段的评价还未来得及细想，那边暗戳戳挟私报复、在学生面前拉踩完某人之后的古美门已经一记跳下石头。
皮鞋落地，发出啪嗒的清脆响声。
“如果不是因为诉讼过程中当事人死亡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麻烦，才不会接受那额女人的委托。接触诅咒这种一听就让人恶心的东西，还要帮她带你们两个倒霉的小鬼……想想还真是倒霉啊。”
走到两个小鬼面前站定，一个很好的距离，正好可以平视甚至抬起脸后可以俯视。
“……咒术师、咒力、还有咒灵，因为人类恶意和扭曲的情感而诞生的怪物。”古美门目光直视，神情是少见的严肃，“你们这次要找的，是因为安藤贵和而产生的咒灵吧！”
虎杖配合地瞳孔地震：“古、古美门せんせい？！”
相比之下，之前一直隐隐有所感觉的伏黑惠此刻就要镇定许多。
他抿了抿唇，“古美门せんせい调查到了什么吗？”
“那是当然，毕竟是最强律师古美门出马，难道会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吗？”古美门挑眉，问道：“小鬼，你认为咒灵是什么？”
“是……是由普通人逸散出来负面情绪而聚合在一起而产生的怪物。”伏黑惠回答。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把目标放在安藤贵和的身上呢。”他抱臂。
伏黑惠皱起眉头：“当然是因为她是众人恶意的源头，也是恶意的承受者。”
“NONONO！”古美门摇着食指，纠正道：“让大家散发负面情绪的，可不是待在监狱里的那个女人了，而且‘安藤贵和’的形象，也不是由安藤贵和本身来塑造的。”
伏黑惠一愣。
“喂，”古美门指挥着另一个小鬼回答，“你觉得安藤贵和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诶诶，”忽然被点名的虎杖一愣，随即老实回忆道：“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和詹妮弗劳伦斯小姐非常相似，都是强大、自信的女士。不过第一次被这样有魅力的女士夸奖‘肌肉’和‘臂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诶……”
古美门额头青筋暴起。
“バカ，谁在问你这种问题，我是问你安藤贵和本人和你在此之前对她的印象。而且，肌肉才不是男人的必需品！！绝对不是！！”
古美门声嘶力竭。
“啊！”虎杖挠了挠脑袋，这才回忆着形容道，“和新闻里有一些相似，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会觉得，啊，不管是□□还是杀人，如果是面前的人做出来并不会让人惊讶。”
——是日本社会少见的具有着侵略感，且毫不掩饰欲望的女人。看着他的时候，即便在笑，眼里也是戏谑而又冷漠的。
如果世界是一本漫画，虎杖想，那么安藤贵和的底色应该是黑色或者灰色的吧，是绝对的冷硬派的hei道漫画啊。
“但感觉、感觉是不一样的。”
虎杖试图描述：“报道上的描述出来的安藤贵和是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趣，天生冰冷无情，残忍弑杀的魔女，已经摆脱了一切人性，完全向金钱看齐，没有任何情感，对人类社会也充斥着浓浓的恶意。是看到就会不舒服，讨厌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负担的人。可是我见到的安藤女士……会开玩笑，也会对古美门せんせい油腻的调情厌烦所以故意岔开话题，对于被判处的死刑也会感到愤怒和无力。”
“相比于先前报纸上、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的形象，本人竟然出乎意料的让人难以讨厌。所以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报纸上所描述的安藤贵和，会不会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他语气越来越低，似乎自己也陷入了这矛盾中，却不防旁边已经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铺垫。
——果然，只有踩着这些心智发育不完全的人，才能显示出他高大的智慧身影啊。
古美门满意地进入到自己的总结陈述环节：
“经由文字媒介进行记录和表达，称之为文学，而文学就是人类各种观念的承受者罢了。就算是以‘真实’来标榜，新闻报道说到底也只是文学的一种，区别只是报道者的视角在高还是低罢了，一切真相都是人类自欺欺人的选择相信罢了。”
——首先，要引入一个看似很有道理的概念解释。
然后，
“日本当代新闻报道者的素养和职业道德已经滑到最低坡了！——相比于挖掘真相，全力创造能煽动情绪创造收益的报道，才能够得到关注，带来切实的利益。对于安藤贵和的报道，与其说是在描述安藤贵和，倒不如说是在塑造一个自己想象中的恶女角色。用真实案件来制造耸人听闻的恐惧，并凭此演绎、塑造出自己想象中的、应该被全世界摈弃、唾骂的‘安藤贵和’！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安藤贵和本身是什么人重要吗？完全不呢。毕竟经济的不景气、社会的萧条、个人的失败都需要一场全民参与狂欢的情绪宣泄。”
古美门振臂高呼：“世纪恶女‘安藤贵和’应运而生！
“——一个骇人听闻的杀夫案件，一段可以被挖掘的经历、一个和世俗观念相违背的女人，正是现在日本记者们最爱的创作素材。你以为记者们在纪实吗？不，他们是最可怕的作家，用看似纪实的笔触来发表自己的观点，肆意侵犯隐私却不必支付赔偿，他们的目标只是在煽动情绪罢了，愤怒、恐惧，只有这种激烈的情绪才能创造话题、创造销量！而在这一个过程中，安藤贵和本人贡献的，不过就是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被文字和语言的媒介不断传播，‘她’再被不断演绎、不断刻画着，人们恐惧的安藤贵和怎么会是那个坐在监狱里面，连自由都得不到的女人呢？制造恐惧的、承受着负面情绪的，是那个在新闻里那个名为‘安藤贵和’的幻影罢了！
……
……
“所以……是假想吗？”
伏黑惠低语道：“……假想咒灵？”
但他的话已经无人在意了。
古美门在激情澎湃地发表完演讲之后，转过头——他终于感觉到刚刚有句话不对劲了。
“喂，小鬼！”依旧是不客气地叫法。
虎杖嚯得抬起头：“せんせい……？”
似乎还在消化古美门律师的讲话和理念，虎杖悠仁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呆愣的。
古美门却丝毫没有对未成年的宽容和爱护，他目光锐利，下巴急速抽动：
“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我的调情才没有油腻！！”声嘶力竭，“安藤贵和明明就非常享受好不好！这是成熟男女之间的推拉，是调情、是sexy！！你这个没见识的小鬼！！！”
“……”
“……”
所以其实古美门老师眼里的安藤贵和，也只是假想的、被演绎的安藤贵和吧。
伏黑惠无语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