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翎做蛋糕的手艺很好。
不至于能成为火爆全国的程度，但在外面开蛋糕店肯定绰绰有余。
五条悟咬着草莓蛋糕，露出幸福的表情。
“好吃吗？”藤原翎有点紧张地问。
人民教师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超级赞！”
藤原翎哈哈笑了两声，把装了奶茶的马克杯推到他面前，“老师喜欢就好。”
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着还冒热气的咖喱。
“这个，没有小翎的份吗？”五条悟突然问。
“什么？”
“草莓蛋糕，硝子说你也喜欢吃耶？”
“啊……我吃过布丁了……等一下，我去给老师拿哦。”
藤原翎没有问他要不要，只是径直走到了冰箱面前，拿出一个焦糖布丁，放到五条悟面前。“这个也很好吃，老师喜欢甜品的话，肯定也会喜欢国王布丁的。”
说完，她坐回到座位上，继续吃咖喱。
五条悟拿起布丁，挖了一口。
恰到好处的牛奶鸡蛋的味道，还有很甜腻的奶油味。是布丁里偏甜的口味，很难不喜欢。
看老师再次露出大猫猫幸福表情，藤原翎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这家布丁会记在我甜品常购榜的前五名——”
藤原翎“诶”了一声，“至少也得前三名吧？”
“和最喜欢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比还差的远啦。”
“没吃过……”藤原翎有些失落地说。
“下次带伴手礼给你尝尝看，敬请期待啦！”
丧气的藤原翎又活了过来，期待地看着他，“真的？”
“五条老师从不骗人——”五条悟举着叉子说。
藤原翎笑着说：“嗯，好像真是这样呢。”
说帮她一起想办法，就把诗织控制到了不会再胡乱攻击人的地步，也没有拔除、也没有逼着她离开诗织，说要带她回家，拖着很累的身体早早地就来接她回家。
真的没有骗过她。
-
茶发少年放下了手里的弓。
远处的木靶上，只有两箭中在八环以内。
今天是阿翎离开的第几天……？
他垂下眼，看着手上因为用力拉弦而出现的红色压痕。
那天他们去玩试胆大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咒术界又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前天的新闻。
想起樱井诗织的死讯，藤原愁握紧了手掌。
“藤原前辈今天状态不太好呢，没关系吧？”
一位戴着眼镜的学弟担心地问道。
本来藤原前辈升上高三，按常理来说是可以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安心备考的，一方面藤原愁不排斥继续来弓道部陪练，另一方面是他们强烈地要求前辈在这里做指导示范。
最近听说藤原前辈家里还出了一点事情……弓道最忌心乱，藤原愁的弓拉成这个样子，眼镜学弟不会觉得这是因为前辈不厉害，只会觉得心疼前辈。
藤原愁回神，“没什么。”
他把弓收到背后，点头致意，“今天我状态不佳，就先到这里了。”
前天的新闻实在让他心烦意乱。
提早地结束弓道部的训练，藤原愁在回家的路上拿出手机，前天的头条已经不见了，不过在手机的浏览记录里还能找到。
黑字白底清楚地写着，藤原翎那天去找了樱井诗织。
之后，诗织死了。
那也是他认识了十年有余的青梅。
……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原来没有文学作品里面写的那么激烈。藤原愁心想。
他们三个从小在一起长大，一直念一样的学校，好像藤原愁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两个女孩一脸憧憬发誓要追上他的样子。
妹妹拿着两份桐先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来找他炫耀时，还笑着说，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个学校里啦。
他感觉只是一个眨眼。
一个眨眼，妹妹失踪了将近二十天，新闻报道了樱井诗织的死讯。
拉弓时根本静不下心来，父母每天回来同样沉默不语、一脸愁容，有穿着黑衣服的莫名其妙的几个人找上门来，告诉他们翎是很有天赋的咒术师，之后一段时间要归给他们管控，电话打不通，查银行卡的消费记录也查不到，他们却只说不用担心。
藤原愁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以前那两个女孩最喜欢吃的甜品店正在售卖限定产品。
不是隔了很久的记忆，翎和诗织一起分着不同口味的蛋糕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下意识进到了店里。
他看着手里精致的包装盒，喃喃自语道：“……我是在干什么啊。”
还买了两份。
也太魂不守舍了。
藤原愁看到家门口放了两双鞋的时候，本出神的脑子愣了下，他们今天下班的这么早吗？
……不对，母亲早上不是穿运动鞋出门的，父亲也没有昂贵到这个地步的牌子的皮靴。
藤原愁确认了一下，这里是自己家。
紧接着，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正传出什么科幻电影的音效。
他家客厅很大，放着五六人座的沙发和几乎占满整片墙壁的液晶电视，所以藤原愁第一个看见的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白发男人。
对方眼睛上缠绕着绷带，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头和他招了招手。
坐在旁边双人沙发中间的少女回过头，眨了眨和他无比相似的眼睛。
藤原愁又瞥了眼电视上放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是《星际迷航3》？
“你好呀，藤原愁同学～”五条悟用只露出的下半张脸摆出了一个清爽的笑容。
藤原愁皱紧眉头，“……你是什么人？又是那什么咒术师吗？”
他现在对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藤原翎敏感地意识到哥哥对不认识的人的恶意，站起身来往五条悟的方向挡了一下。
“哥！这位是带我回来的五条老师，啊、嗯……也是咒术师。”
少年眉间的褶皱变得更深了一些。
“……阿翎，过来。”
“哥，老师他不是坏人……”看着他警备的神情，少女支支吾吾地说道。
藤原愁干脆几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俯视着陌生的白发男人。
“莫名其妙把你带走，还给你扣上杀人凶手那种头衔，咒术师真的都正常吗？”
“……”
五条悟没有反驳。
他从容地接受着来自少年迁怒的情绪，甚至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关于小翎的事，是我们没做到位——”
把人家抓起来，为了研究她到底有多厉害直接来了个拘役十二天套餐，好不容易同意人家外出，出了意外还又把人抓了回去，这回直接把人关进牢里，四个狱警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姑且不说……最后还没控制好社会媒体舆论、导致那种话题流露出去，这活被他们干的，真是怎么看怎么烂。
说实话，根本没把藤原翎当成人来对待。
只是在想【驯服】和【饲养】如此强大的人类的手段。
他安静地摩挲着手指，又慢慢将手攥紧。
所以说他才烦上面那群老橘子……傲慢又愚昧到他真想给他们全杀了。
“不是那样的！哥！”
藤原翎抓住他的袖子，“如果不是五条老师，我现在可能还在牢里关着呢！真的是老师救了我，还带我回家的。”
她用力拽了拽哥哥的袖子，让对方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来，露出乞求的表情。
“……别这样说五条老师，哥哥。”
藤原愁看着妹妹的面容，心中的烦躁感渐渐稳定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藤原愁放下蛋糕盒，牵着藤原翎坐下，这回他坐到了沙发中间，隔开两个人，握住妹妹的手没有放开。
“那麻烦这位五条先生解释一下，我妹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前天的新闻——她是杀害诗织的凶手的说法又是哪里来的。”
“唔哇，一上来就是重量级耶？”五条悟摊了摊手，“不过可惜，你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
藤原愁：？
什么啊，这个人在耍他玩吗？
少年好看的眉头再度狠狠皱起，声调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些，“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要被带走这么久，身为家人的我们是有知情权的吧？”
“哥哥……！但是五条老师真的不知道……”
“你先别说话！”
藤原愁回头看向妹妹，被这样一凶，她打了一个激灵，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使得藤原愁想要训斥她的话语变得难以说出来。
张口闭口都是五条老师，这才几天啊？
倒是考虑考虑他这二十天的心情啊？
藤原愁拧着眉头，语气软了下来，“……听话，阿翎，别去做什么咒术师了，这次回来就在家好好待着，这些家伙哪有靠谱的。”
藤原翎眨眨眼睛，面前少年的紫色眼眸里是自己的倒影，他皱着眉头，表情和语气里全都是对她的担心。
如果可以，她也想。
可是……诗织就在她的身体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吃够她的咒力、完全苏醒过来，然后逐渐变成偏执又恶劣的咒灵，会杀很多人——那是咒灵的本性，不管如何保有情感、如何保护她，诗织还是会杀人的咒灵。
她和诗织根本回不到普通人的世界里了。
她曾经差点让诗织杀死了四个人类——就算他们是咒术师，那也是人类啊。
藤原翎扁扁嘴，鼻子微微发酸。
她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好不容易回家来，哥哥却只知道凶人，不是凶五条老师，就是凶她。
虽然她知道，哥哥很担心她，一直以来肯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这股委屈的情绪混杂着愧疚感和卑劣感，真的很难压下去。
她已经很努力在压抑了，真的很难——可是不能哭，如果哭了的话，哥哥会更担心。
看见妹妹眼眶里的泪水，藤原愁愣了一下。
接着，他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泪。
“……是哥哥不好。”
五条悟支着下巴看这对兄妹互动，心里下好了定义，这就是典型兄控和典型妹控。
藤原翎卡巴卡巴泪眼汪汪的眼睛，用压的有点紧的声音说：“……我来替老师解释啦，哥哥你不准再凶老师了。”
藤原愁：？
“我哪里凶他了？”
少女好看的眉毛一竖，“哪里都有！五条老师真说起来是我的救命恩人耶！哥哥你语气最好放尊重点！”
五条悟叹为观止，从委屈到不讲理再到占理，转变的也太自然了，换作谁是藤原愁都不会继续和她吵下去的。
果不其然，听到她这样说，藤原愁愣了一下，歉意地看向五条悟。
“……原来您是阿翎的救命恩人，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五条悟摆摆手，“没关系啦，换作谁是她的家人都会生气啦——我理解的。”
他这样大度，藤原愁更感觉到自己方才因为妹妹的事情有些过于激动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之前的事情太过分了？他的妹妹莫名地被抓走了十几天，还出现新闻上写的事。
“所以，阿翎，在五条先生带你回来之前，你都经历了什么？”
“嗯……”
她思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指，认真地问道：“在那之前，哥哥看得到这里有什么吗？”
五条悟可以清楚地看见在她的指尖上，咒力一瞬间的聚集。
她的咒力存在感很强，加上高精度的操作，暗金色的咒力变化成了点燃的蜡烛上的火光一般的形状。
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能做到这种地步——真的是天才。
按照常理来说，像她这样有天赋的孩子不可能没有血脉继承，天赋是决定咒术上限的最根本原因，可是五条悟早在之前就调查过，藤原家祖代没有一个咒术师，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家庭。
藤原翎是唯一的特例。
作为普通人的藤原愁看着她的手指。
他知道妹妹没有这么无厘头，玩的不是“这是数字几”的益智游戏，低声地说道：“……看不见。”
藤原翎露出幸运和失望交织的复杂表情。
哥哥可以安全地生活在普通世界里，她松了口气，同时又为要和哥哥走上不同的道路、要自己背负诗织的事情感到失落。
她抿唇勉强地笑了一下。
“那就没法和哥哥说了呢，总之，是有关于非科学的世界的另一面……太危险啦，哥哥不要问了。”
藤原愁看着她的笑脸，莫名觉得心里微微发紧。
他的妹妹好像，在这短短的离开他的日子里，背负了很多东西。
咒术界那种东西，早就听过官方的晦涩解释了，可是真当阿翎从那一面回到他身边时，不得不承认一条沟壑横在了他和她之间。
这条沟壑，因为他看不见，所以绝无被跨越的可能。
他垂下眼，问道：“你要隐瞒的事情，和诗织的死有关，对吗？”
“是，哥哥。”
她用非常认真地眼神看着他。
“不仅是诗织，或许哪一天我也会突然地死去，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请告诉爸爸妈妈，一起为我哭泣吧，但我没办法再用普通人的身份回到你们身边了。”
藤原愁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即便如此，听见她这样说，心里那股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涨，几乎要攥住他整颗跳动的心脏。
什么叫“或许哪一天我也会死”？
“没有办法用普通人的身份回来”？
少年沉默着一言不发的时候，五条悟也为她直白的说法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其实咒术师可以自由选择想要在哪面的世界生活，虽然她现在是被那群烂橘子盯得紧紧，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但还有他在呢？
而且这说法听起来太决绝了，好像如果活下去就只能成为咒术师一样。
嗯……或许对她来说，这是唯一能够保护小诗织一起活下去的方法？
他没打算让咒灵在她身体里待太久就是啦？
藤原愁听完这些话，感觉喉咙发涩。
他哑声问：“当咒术师，是不是很危险？”
肯定很危险，十几天前那场试胆大会死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学弟，重伤的四个人中樱井诗织以奇怪的方式失踪在医院里，病房满监控都没有找见她的尸体。
“……是啊，哥哥，很危险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被他这样问，少女愣了一下，之后——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因为，我没有选择啦，哥哥。”
她杀了诗织，又差点杀了四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