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责

    泽见监督今年25岁。

    他从小就能看见奇怪的东西,什么电视机里的女鬼,头反着的男童,手里拴着铃铛结的狐狸……当然,这些都是受到诅咒的影响自己吓唬自己梦见的。

    不过现实里长得很抽象的咒灵,他是真没少见。

    在东京咒术高专上了几年学,毕业了因为能力不足改行当上辅助监督。

    辅助监督好啊,跟白领差不多的薪水,工作没有白领忙,还不危险,不用亲自面对咒灵。

    想当初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接了个三级任务,他差点没死在那里,当咒术师多吓人啊。

    这回来接任务的是他的学弟,人长的高,还有着奇怪的刘海,蛮温柔的一学弟。听说前段时间还是一级咒术师,这回来京都前两天已经被推荐晋升为特级了。

    特级啊,他真是想都想不出来,那得是什么级别啊?

    是他这种没天赋的人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地步吧。

    ……

    庞大的不详气息铺盖而来,如同浪潮一般翻涌席卷。

    五分钟后,一声巨响如同烟花般炸开,正在公寓楼下进行任务收尾的泽见监督抬眼看过去,一只两米五高左右的咒灵掀翻了公寓楼顶,正立在天台尖处甩尾巴。

    强烈的诅咒压制,常年的工作经验使他意识到,这是一只至少准一级的咒灵。

    恐惧使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瞳孔紧缩再涣散。

    在他找回理智拿出通讯工具,想要联系夏油杰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视线,回头与远在高空处的咒灵对上了眼。

    泽见监督的呼吸直接停住了。

    一双眼睛与四对眼睛对上的感觉,真的难以形容,他的双腿直接软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连布下【帐】的时间都没有了。

    大概,很快,他平淡无奇的人生就要结束在这里。

    泽见监督颤抖地从西服胸前的口袋里找出来了便笺纸和笔,打算写下简短的遗言。

    如果夏油同学有机会捡到的话,一定会帮他递给家人的。

    他按出圆珠笔的笔尖,刚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身后传来了少年低沉的声音。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尽数拔除。”

    身后黑色的帷幕缓慢布下,泽见监督一愣,手里握着笔,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黑发少年面容平静温和,正抬头朝着咒灵的方向看,没有被可怖的诅咒气息吓到一星半点。

    “夏油同学……”

    “嘘。”夏油杰竖起食指,“先不要说话。”

    泽见监督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顺着夏油杰的视线,朝公寓楼顶的咒灵看过去,愕然地瞪大了眼。

    站立在飞天咒灵背上的是一位少女。

    泽见心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风吹起少女茶色的长发,她抬起手臂,手中像是握着长刀一般朝怪物迅速一划,轻飘飘的、像极了过家家似的力道和动作。

    一切静止了两秒。

    咒灵对着少女发出嘲笑的声音,紧接着,它像是从中间被放进绞肉机,在空中迅速被压缩扭成怪异的形状,形成一个黑色的实心球,又“砰”地炸裂开来,宛如夏夜绽放的烟火。

    【帐】里的天空下起了血雨。

    腥臭味扑面刺鼻,泽见监督却仿佛闻不到。

    他只是愕然地、茫然地凝望空中的那个背影。

    普通人之间的差距能多大呢?

    金钱,地位,权力,只靠这些就能划分出来人与人之间的三六九等。

    而咒术师之间的差距,有时会让人难以接受。

    那是准一级的咒灵,甚至是一级,他只是被看了一眼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而那个女孩子,像在玩什么过家家游戏——甚至比那还要轻松,呼吸之间以无比暴力又荒诞的术式绞杀了咒灵。

    泽见监督咽了口口水。

    有些人,活着就是跟他吗的开挂一样。

    ……

    天上,藤原翎握着从咒灵身上掉下来的手指,翻来覆去观察了会儿。

    整根手指散发着强烈诅咒气息,表面看上去像腐烂的树干,表皮有被烧焦的痕迹,应该是特级咒物。

    这玩意才是支仓美雪的咒灵突然增强到特级的原因。

    虹龙驮着她降落,藤原翎看准夏油杰站的前方跳下去,他向前一步展臂,将人稳稳接住。

    藤原翎落到他怀里时有一瞬的茫然,又很快搂住夏油杰维持了一下平衡,站稳后对上另一边男人目瞪口呆的脸。

    藤原翎:……嗯?

    这个人是叫泽见吧,为什么突然也能看见她?

    “……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她友好地搭话。

    泽见监督摇摇头。

    “哈哈哈,你是刚才看见我拔除咒灵了吗?”

    “……是、是的。”尊敬又惶恐的语气。

    “很暴力吗?”

    “呃!是的……”

    “哎呀,那你不怕我吗?”她清浅地笑着,“我也可以让你用那种死法死掉哦。”

    泽见监督沉默。

    说实话,本来是挺怕的,但是你和夏油杰的关系匪浅,我觉得你俩是同学。

    哈哈,现在的后生都这么可怕吗?

    “这位同学,你、你是和夏油同学一起来的吗?”

    “是啊。你和他每次见面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呢,泽见监督。”

    被准确叫出名字的男人露出“?”的表情。

    藤原翎蹲下来和他视线平视,笑眯眯地说:“因为我被诅咒了,现在是个幽灵小姐,除了夏油杰大家都看不见我。”

    泽见监督一脸懵。

    “你突然能看见我,大概是因为那只咒灵在吧——它和针对我的诅咒气息有些像呢。”

    夏油杰这时开了口:“像的是你手里的那个咒物吧。”

    “唔,夏油真聪明。”

    他接过藤原翎递过来的诡异手指。

    藤原翎有一种隐隐的猜测,这根古怪的手指有和鹤丸相同的能力——或许是能够跨越时空,或许是保留前世记忆,反正不是普通的咒物,不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因果味道。

    能抵抗岁月和空间变迁并且无比强大的东西,才有可能和现在的她产生共鸣。

    也就是说,在支仓美雪突然能看见她的那个夜晚,有人把这根烤焦的手指喂给了被封印在鬼童下面的咒灵,甚至是在夏油杰的眼皮下隐藏气息做好这一切。

    梦里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藤原翎想不出来用什么说法比较好,哑然张口,夏油杰先她一步出了声。

    夏油杰没有做梦buff,想不到支仓美雪是始作俑者很正常,但他其实也是个聪明人。

    普通的咒灵凭什么把气息藏得这么好,在那间公寓里这么久,【窗】没观察到先不说,他不可能连续住了两天没察觉,后面一定还有擅长隐匿气息的诅咒师。

    光明正大到在他的眼皮下给咒灵绑了个活人当祭祀品、还喂特级咒物。

    “那天晚上有人在……竟然连我都没发现。”语气里除了微妙的惊讶,还有一丝争强好胜的不甘。

    “我也没能发现,大概是和我身上差不多的术式。”藤原翎很懂这种刺客技能,“……不过那人应该还会出现的,没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是朝你来的?”

    “大概吧,就算之前不是,之后也会是的。”

    “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个东西——”她指指他手里的咒物,“能让我恢复HP啊。”

    或许因为上辈子是审神者,又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幽灵,藤原翎对命运有种该死的特定感知。她很确信,总有一天,她会和这根诡异手指的主人见面。

    是巧合,还是历史修正力的杰作?亦或者是想要她死的诅咒按耐不住了……

    面前的少女一副沉思的模样,夏油杰也盯着手中的咒物在思考什么。

    一副两个优等生在解题的光景。

    吗的,这世上的优等生怎么这么多!

    泽见监督忍不住弱弱地说:“你这样插手夏油同学的任务,也拿不到报酬的……”

    藤原翎愣了一下。

    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我真的是幽灵啊,泽见先生。”

    -

    【帐】消失后,泽见监督果然忘记了。

    历史的修正力在某些时候好用得很,不管出现什么bug都可以合理化,在泽见的记忆里,是夏油杰的鸟型咒灵拔除了忽然冒出来的诅咒。

    藤原翎站在夏油杰身后,看他和泽见监督避重就轻地汇报任务过程,将支仓美雪过去做的事情隐了过去,只说她是被其他还没现身的诅咒师咒杀身亡。

    她忍不住朝夏油杰看。

    支仓美雪的尸体,和被咒杀的死法一点边都不沾。

    赶来这里前,她和夏油杰因为如何处理支仓美雪的尸体而吵了两分钟的架。

    就这样把没了呼吸的支仓美雪放在店里,最后和她独处的夏油杰会成为第一嫌疑人。藤原翎想让他把人抱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咒灵放出来将女人的尸体吃干净。

    不想夏油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管支仓小姐其实是个怎样坏的人,她不应该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夏油杰哑声说,“那是咒灵和诅咒师才会做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别忘了支仓美雪是委托人,有心人想查她的死亡情况,你马上就会成为嫌犯。”

    “……有人查也没关系。”

    她看来支仓美雪和杀人犯没差,藤原翎觉得他不可理喻:“……多余的善良什么用都没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摆在眼前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做的话,我们和诅咒师又有什么区别呢?!”

    藤原翎心想你十年后还真他娘的是个诅咒师,语气讽刺:“什么人都想给个善终那叫多管闲事!”

    夏油杰不置可否。

    他所接触到的支仓美雪是一个温柔又热情的女性,会在夜晚和早晨送便当给他们吃,会担心高中生的睡眠问题,是独自一人努力在大城市里打拼生活的坚强的人。

    她是个普通人,手里拿过最凶残的东西估计是菜刀,说过最恶毒的话也只是女人的争风吃醋。

    她应该是真的有不想五十岚圆好过的想法,可她本质不过是一个痛苦的、为情所困的女人,和她一样的迷信犯无数,怎么只有支仓美雪成了杀人犯?

    难道普通人心生恶念就是罪吗?

    藤原翎说她罪有应得。

    可是凭什么要由她来定罪?凭什么她觉得支仓美雪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必要留下,他就要按照她的说法做?

    支仓美雪只是个没有咒杀别人能力的、弱小的普通人而已啊。

    ——咒术师的职责,是保护普通人。

    夏油杰的声音很轻:“……或许从一开始,罪不可赦的人,是出轨的西山健人先生。”

    “你在说什么?养出杀害他的咒灵的人是支仓美雪。”

    “可让她变成那样的是西山健人——”

    根本说不通!藤原翎做了个深呼吸,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和他吵下去。

    但凡夏油杰不偏执,他也不会变成十几年后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少女的声音隐带担忧。

    夏油杰语气也缓和了些:“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处理好……”藤原翎嘀咕道。

    夏油杰侧眸,站在他身边的少女低头咬着嘴唇,怎么看都是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不论他受到谁的怀疑,她都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咒术师的行事很难靠善恶定义,就算真是他杀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的反应大得不正常。

    ……他好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就算上面的那群老头子怀疑我杀了人,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藤原翎抬眼看他,“……嗯?”

    “我会和他们说清楚,这次的委托还没结束,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这样就可以把支仓小姐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没有人会因为她的死因和我的说法不一致就来找麻烦。”

    藤原翎抿起唇。

    是啊,这是十二年前的夏油杰,他有着独天得厚的【咒灵操术】,是能靠实力恣意张扬、又心怀温柔的少年。

    没有一堆人把他当做一个好利用的兵器,也没有人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听从命令,更没有人逼他杀害孩子来摧毁自己的良知。

    换作是她,绝不可能将有关于自己的嫌疑送到上面那群人的手里。

    ……他和她的处境和经历都不一样。

    夏油杰召唤出长相酷似飞鱼的咒灵,一步跃起踏上去,回身朝着藤原翎弯腰伸手。

    一阵风吹过,少年的面容俊朗,唇边的笑意淡且温柔,藤原翎怔然凝望着他,脑海里浮现出十二年后那个一身黑衣袈裟、面若菩萨的修罗。

    藤原翎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酸胀。

    眼前的少年人,在未来会把普通人视作牲畜、会亲自杀了父母,成为失去良知的极恶诅咒师。

    老天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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