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你什么时候来的临安？”玉楠跑上前，又哭又笑的锤着孟远山的肩膀。

    “刚来。”孟远山闷闷说着，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乐辰，乐辰只是含笑看着二人，眼中却无笑意。

    看到孟远山扫向乐辰的目光，玉楠放开了手，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你怎么会来临安？呆几天？”玉楠坐定，含笑看着远山，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远山在军中过完春节，正值轮休，要回燕京，特意绕道过来，看看我们，明天就走，正好和鸿运来一起回燕京。”乐辰替远山答道。

    “明天就走？”玉楠有些吃惊，有几分失落。

    “我这个身份多呆在这里有些微妙，见到你们已经很开心了，心愿已了”，孟远山深深地看了乐辰一眼，“对了，听说了你们的喜事，祝你们百年好合，我要给你们一份大大的礼金。”

    玉楠笑颜如画地看了远山一眼，迅速垂下眼帘，甜甜说道，“谢谢。”

    说着将葡萄酒倒入高脚杯中，嘟囔着，“去年，你匆匆离开，没有喝到，这是又为你留的，以为你喝不到了，没想到还能重逢。”

    三人拿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折射出花灯的流光溢彩，光影中，三人将酒一饮而尽。

    玉楠一边笑着，一边喝着醇香浓郁的葡萄酒，“大个子，怎么走的这么匆忙，再等十多天，参加乐辰和我的婚礼可好？”

    “时间有些长，我必须如期赶回去，不能参加了，真的挺遗憾，不过，不管有没有我的参加，你们都会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孟远山柔声说道，剑眉微扬，目光却沉静地看向乐辰。

    乐辰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回视着远山。

    又一簇烟花绽放在天空中，远处的湖波荡漾，花灯闪烁，曾经的少年曾经的如意楼，多少次的相聚于此，在天水一色中挥洒着青春。此刻，花灯锦簇，夜色灿烂，终于弥补上了曾错过的那一次相聚，三人频频举杯，互相述说着襄阳别离后的种种，回忆着那些年少时光，仿佛如那个未能相聚的春日一般，但光阴已逝，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玉楠已是微醺，深深地看了孟远山片刻，“今天能相聚，真的好开心，”说着别转视线，看着乐辰笑，“哥，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干杯！”说着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玉楠摇摇欲坠，远山与乐辰同时站起身，乐辰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扶住玉楠，坐在玉楠身边，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孟远山重新坐回座位，缩回伸出的手。

    “为什么要叫上玉楠？”孟远山眼含怒气。

    “来都来了，为何不见？你怕什么？”乐辰看着孟远山。

    “我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不是不知道包叔他们葬在哪里，连你我都不会见。”远山有几分愤怒。

    “就那么恩断义绝？曾经的朋友，曾经携手并肩的作战，现在居然连面都不见一面吗？”

    孟远山语结，沉默片刻后说道，“乐辰，你想要证明什么？你在度谁的心？猜谁的意？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孟远山问道，言语中有一丝惆怅。

    说罢，孟远山起身走向门口，走在门口时站定，“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带包叔他们回燕京，就不和你们告别了。你曾说过，玉楠的幸福快乐，由你来守护，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不要辜负玉楠。”

    乐辰呆坐着，窗外是恍若梦境的灯火，身边是依偎着的玉楠，已经酒醉沉睡，全然不知两人的对话。看着玉楠，乐辰苦笑，“我在度谁的心？这样的结果我满意了吗？玉楠，我想要和你一起的幸福快乐，不是你因为感恩而来的，你心里还是当我是哥，还是没有放下他。”

    门口，小红怯怯地走进来，屋外停着一辆马车，乐辰笑了，“小红，我记得春日里的如意楼，你也是这样怯怯地走进来，告诉我们玉楠不能赴约。是不是每一次我一回头的时候，你都能站在那里。”

    小红点点头，“我会站在乐少爷需要的地方。”

    天亮了，已近中午，玉楠宿酒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恍惚记起昨日的如意楼，与远山的相聚，还有远山即将的远离，“这样，也好，反正日子要这样过下去的，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玉楠苦笑，收拾心神，起床梳洗，窗外，姑姑正匆匆赶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信是乐辰写给玉楠的：

    玉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带着小红，放你我一个自由。两边的老人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有交代。

    自小与你一起长大，记得咱们所有的点点滴滴，记得你所有的开心与伤心，顽劣与善解人意。小时候一直执拗地要当你的哥哥，保护你，但不知何时开始，你在我心中已不再是妹妹，依然想保护你，但却不是以哥哥的身份。即使你还一如既往地当我是哥哥，但我有信心去争取，我唯独不需要的是你因为感恩因为负疚而和我在一起。

    襄阳之战，感谢有你，因为有你的执着、聪慧、勇敢，还有姑姑、姑父、云叔、远山的携手同行，我们一起度过了难关。夜霜击向你的一掌，我毫不犹豫地挡在你面前，只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我的战友，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样做，我相信换做是你，也同样会这样做。

    我们定了婚，我很开心，终于可以和你长厢厮守，但也很担心，担心你是因为感恩因为负疚而和我在一起，担心你因此放弃了你的感情。这种担心一直折磨着我，我看到喧嚣街道中远山在你身后默默的跟随，繁灯满城中你漫无目的走向闹市中的小院，花灯之夜，特地约上你和远山一起，你与远山的刻意回避，我在猜度别人的心，也在猜度自己的心，我可以承受我追求你不得的失败，却不能承受这种因感恩负疚拱手相让的胜利。

    玉楠，我愿意宠溺任性胡闹，无法无天的你，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懂事隐忍的你，我不需要用你的快乐来换取我的幸福。所以，离开，是对我们双方是最好的解脱。原谅我的自私，我的懦弱。

    愿你真正的幸福快乐！

    哥哥  乐辰

    玉楠抱住丹阳，潸然泪下，“姑姑，远山走了，乐辰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二月十八，乐沈两家的婚礼在推迟了十天后举行，婚礼盛大隆重，只是，沈家出嫁的姑娘由沈家二小姐沈玉楠变成了沈玉枫，据说是沈家认的义女。而据传二小姐忽然染疾，外出疗伤，婚礼也未能参加。这场婚礼再一次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已是阳春三月，玉楠坐在秋千上轻轻摇着，看着面前的竹林，一只夹杂着灰毛的大狼狗悄悄走近玉楠，凶狠狰狞的面孔中闪现出期许，腻腻歪歪地将头靠在玉楠的膝边，漆黑的眼睛斜睨着玉楠。

    “富贵，吃饱了？”玉楠笑着，摸着大黑狗硕大的脑袋。

    富贵漆黑的眼睛望向玉楠，发出惬意的哼哼唧唧的呜咽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你来了琅琊山一个月，跟富贵，吉祥他们倒是成了好朋友。”丹阳走到玉楠面前，看着她，“打算长居于此吗？”

    玉楠笑着，一脸的平静，“还是要回去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身上还有沈家的责任，也不能枉费了姑姑的培养。只是，这样的生活真好，什么也不用想，可以恣意任性。”

    “可以面对乐辰，面对小红了？不对，现在应该叫玉枫。沈家认了小红做义女，总不能委屈了乐辰。”丹阳席地而坐，直视着玉楠。

    玉楠点点头，“嗯，本就没有怨过他们，只不过当时是有些激动，现在平静下来，是真心的祝福，就像祝福自己的大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如今反倒有些替乐辰担心，担心他为了解脱我，而将就自己。”

    “姑姑相信乐辰的决定是对的，他们会幸福的。与其猜忌着去爱别人，不如接受别人全部的爱自己。小红对乐辰一心一意的付出与崇拜一定会获得乐辰真心实意的相待，这种爱更纯粹。”

    “真的吗，姑姑？”玉楠眼中放出光彩，看丹阳点点头，玉楠轻轻晃着秋千，“那就好。不过姑姑，我想再呆一些日子再回去，再偷懒几天。”玉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行，呆多久都可以。”丹阳宠溺地看着玉楠。

    莫离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二人，又望向远方，“已经一个月了。”

    又过了二十多天，玉楠在琅琊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挣扎了数日去留的纠结后，玉楠向姑姑辞行，“再过十日，我就下山回去了，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担心再呆下去就真有长居于此的想法了。”玉楠收拾起了万般留恋与懈怠。

    “好，去与留，姑姑都尊重你的想法。”

    莫离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夹杂着几丝失望。

    又过了两日，归期已越来越近，这一日的黄昏后，已经吃过了晚饭，玉楠在后厨中忙碌。忽然，富贵与吉祥狂吠着，冲向门口，大门被撞开，一个衣着褴褛的魁梧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立于园中的莫离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而冲上前的富贵与吉祥闻到来人的气息，忽然萎缩不前，停下脚步。

    莫离一展这月余来的沉思与愁眉，露出满意的笑容，“终于来了，不枉我两个月前跑一趟。”

    那时的孟远山，带着舍弃感情的决绝，自以为成全了乐辰与玉楠，返回燕京，不曾想却看到了赶过来的莫离。

    莫离问了孟远山两个问题，

    “你以为的成全是将玉楠推给乐辰，但是否想到过玉楠真正的心许何处？”

    “你以为的责任与情感不能两全，但孰轻孰重？”

    给远山讲了一个故事，那是莫离年轻时，在责任与情感之间选择了前者而痛失挚爱，悔恨千年直到遇到丹阳才得偿所愿的故事。

    临走时，莫离说道，

    “即使，人类与吸血鬼不同，人类的一生之于吸血鬼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亘古不变的是真情是人心，所有的繁华、喧嚣、荣辱过尽，剩下的便只剩情感。你，考虑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远山看着莫离的背影，陷入沉思。

    “另外，乐辰已经离开玉楠，放彼此一个自由。你们既然都看得清彼此的心，何不顺从自己的心。”莫离飘然远去，声音远远传来。

    丹阳看着莫离如狐狸偷到鸡的狡猾笑容，“难道，你失踪的那一日，是去找了远山？”莫离但笑不语。

    忽然，传来一阵碟子摔碎的声音，莫离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我劝远山回来，不是为了摔碎我珍藏多年的唐朝越窑白瓷、那么珍贵的瓷器，保存了那么久，竟毁于今日。”

    玉楠站在厨房门口，脚下是碎落一地的碎片。

    来人张开手臂，“玉楠，我来了！”玉楠看着来人片刻，奔跑着冲向来人，门口魁梧的身影紧紧抱住奔跑而来的玉楠，大声说到，“往后余生，只要有你。”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