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0

    “等小伊芙有了喜欢的人,就送他一束白晶菊吧。”

    “母亲”哼着歌,对年幼的女孩这样说。

    “那一定会是位相当温柔纯洁的人。”

    ***

    伊芙从很早很早开始,就觉得主管是个很温柔的人。

    在她还是人类的过去,在她刚刚心怀忐忑地入职L公司的那一天起,她就这么觉得了。

    最初的伊芙,有金色的长发和灰色的眼睛。“父母”将她教养得很好,各种礼貌辞措使用得标准完美。但她只是一个刚刚踏入职场的新人,得知跟着前辈要去见公司的主管时,她只能慌张地整理身上崭新的制服,努力压下内心的无措。

    主管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紧张,笑着说不必过于拘谨,称自己和她一样,也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而已。

    伊芙将信将疑,但心中的紧张确实缓解了不少。

    “名字是……伊芙?”

    主管笑着,语调很温和。

    “你的头发……”

    是不能留长发吗?伊芙心中一惊,原本松缓下来的情绪被重新提起。

    “是,是需要我剪掉吗?”

    伊芙小心翼翼地试探,眼睛悄悄地盯着主管,不敢错过他每一种神色间细微的转变。

    但坐在桌后的主管依旧是轻轻地微笑,连同嗓音也维持着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柔和。

    “不,很好看,就留着长发吧,请务必好好保养它们。”

    这就是伊芙第一次见到主管的场景了。

    时隔许久,往事变迁。大概主管早就不记得当时的事了。但伊芙却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直到借助【异想体】的力量彻底舍弃了身为“人类”的现在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少女心底的白晶菊悄悄发了芽。

    一次又一次的镇压工作,一次又一次艰难的“考验”。伊芙得以开始了解到更多有关主管的事。

    她曾与主管一同分享过喜悦,也曾一同袒露伤痕相偎取暖。

    白晶菊在这每一次的交谈和对视间抽出枝条,长出新叶。

    伊芙也能够从那些过去零碎的片段和细节里捕捉到一位女性的身影。

    她知道那是主管疯狂的起始,是暴风诞生的开端,是划伤心脏的刀,是高悬头顶的利剑。

    但她想,

    这没关系。

    她很健康,她很厉害,她能活很久。而“父母”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等待。

    所以她习惯于等待,她能等很久很久。

    一直到蒙在主管心头的血色消退,她就拿出藏在背后的白晶菊,放到他手里。

    但世界不是总如她所愿的。

    跨过最后的考验,伊芙拄着剑半跪在废墟之上双目紧盯着眼前喷发的光束。

    这是能够改变一切的“光之种”。

    只要它能持续七天七夜,那些美好的东西就能被补全,人类将拥有反抗的可能。而威胁着人类和世界的“都市病”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但主管消失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

    整个公司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没有任何人知道主管去了哪里。

    主管没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自然也包括伊芙。

    少女怀里的白晶菊还未盛开就走入了枯萎。

    但伊芙不能任性地离开去追逐。

    作为最强的五级员工之一,伊芙身上仍然有着未尽的责任。

    “我必须保护‘光之种’的正常发射。”

    所以她提着刀站在这里,冷漠地挡在Angela面前。

    ——这也是主管留下的一部分。

    所以绝对不会让你过去。

    伊芙的目的一直都简单的要命,蓝发的Ai看着她,目光说不上来是怜悯还是厌恶的复杂。

    “……为什么你可以是那个例外。”

    “为什么你可以是不必修正的变数。”

    “为什么你可以……可以得到他的注视。”

    莫名其妙的问题,但丝毫不影响伊芙重新起身举刀。

    从一开始伊芙就能感觉到Angela对自己抱有敌意,只是在这不需要粉饰的终焉时刻抛弃了那点装模作样的伪装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而已。

    不重要。

    伊芙告诉自己。

    但显然Angela并不打算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她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一封信递给浑身戒备的伊芙。

    “你不应阻止我。”

    蓝发的Ai睁开那双与主管同色的眼睛,道。

    按理说,伊芙不该信的,更不应该打开信封,她本应坚定地挡住Angela前进的脚步,完成她的义务和使命。

    但伊芙不能。

    她心有预感,于是胸腔里的那块肉开始疯狂地泵入氧气,节奏快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吵闹。

    她手脚冰凉,不眠不休连续与异想体鏖战数日都冷静清醒的大脑此时居然开始出现眩晕感。

    她知道写这封信的人会是谁。

    但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从这个人手上得到这样一个近乎于残忍的答案。

    伊芙不记得信里具体写了什么,明明关于那天的记忆明明如此清晰,偏偏只有那一块被蒙上了雾,隔着一层始终看不清的布只隐隐约约能想起零星的一点。

    她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主管消失了。

    连同身体和一切,全部作为“光之种”的一部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主管笑着称赞她怀中的白晶菊美丽动人,最后却又轻轻抚摸着白晶菊的花瓣,柔声说让她送给别人。

    “相信我伊芙。”

    “在全新的世界里,你一定能遇见配得上这花的人,拥有美好的一切。”

    但伊芙怎么能接受?

    她的花为一人发芽,为一人开盛开。

    再不会有别人了。

    被鲜血浸湿的手甚至握不住剑柄,伊芙把那封字迹端秀的信小心地折好放进衬衣的口袋。

    再次抬眸时,她主动走进了【T-03-46】的收容室。

    她看着沉默的白色异想体,目光平静到死寂。

    “……我要找到他,”

    “既然认可了我的白晶菊,又为什么要回避。”

    “明明每一个词都有不舍。”

    “明明说过会活下来。”

    伊芙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却很平稳。

    “大家会实现那崇高的理想。”

    “光之种会完成一切夙愿。”

    “……那,他自己呢?”

    ……

    没有回答,【白夜】收拢巨大的羽翼,沉默不语。

    “……那么,由我来做前往冥界的俄尔普斯。”

    伊芙垂眸,

    “我来带他回来。”

    “所以,我需要一首歌。”

    “——”

    【白夜】轻轻挥动翅膀,难以辨别的语言在伊芙脑海里自动成了她能够理解的话语。

    “然——”

    “我给予你竖琴,给予你歌谣,给予你所需的一切。”

    “你应该信任我,将生命作为入场券奉献给我。”

    “然后,我自然会向你展示,”

    “——力量。”

    于是伊芙舍弃了身为人类的部分,换取了一张前往冥府的“单程票”。

    她用生疏的动作打捞属于主管的“残骸”,也越来越清晰地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的远离。

    视线内的发丝一寸一寸地褪成灰烬似的白。她随手擦干溢出的血,用鲜血淋漓的手指在流光里找碎成一片一片的金。

    ……这样就好。

    伊芙紧紧握着手心里的碎屑,闭上眼睛。

    对身体的掌控力在逐渐减弱直到消失,脱落的指甲连带着皮肉一起被这具身体舍弃。

    撕裂的肌肤蠕动着生长,白骨被新生的皮肉包裹。

    少女的生机迅速的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从肉/体深处散发的腐朽的味道。

    手中枯萎的白晶菊萎缩成一团,又迅速地长出藤条和枝叶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体上。

    争先恐后冒出的花苞在枝条上挨挨挤挤。不过停顿片刻,就炸开层层叠叠的花瓣,把这具新生的空洞躯体填满。

    甜到有些发腥的花香是唤醒她的铃声。

    于是这刚刚诞生的白色的“怪物”睁开了眼睛。

    她什么都没有,唯独胸腔里装着要送给谁的玫瑰。

    “……伊芙?”

    它听到面前的人这样称呼自己。

    ——漂亮的金色,

    它想。

    于是它遵循本能般的送出它唯一拥有的东西,于是它得以重新回到这人间。

    它再次为自己找回属于“伊芙”的东西。

    “它”靠在眼前人的怀中,终究抓住了身为“她”的部分。

    “主管......”

    我想,送您一朵花的盛开。

    送给您它全部的美丽和绚烂,送给您它唯一的归属权。

    它就在这里,除您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归处。

    伊芙小心翼翼地牵着主管的手去触摸刺破她心口长出的玫瑰,连带着牵引他去触碰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她垂头,像从前一样听从主管的每一个安排。她始终相信主管作出的每一个决定,相信他的一切和全部。仿佛这样就能强行掩盖如今发生的一切改变,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伊芙”,就能......就能告诉自己,她依旧是主管最信任的“伊芙”。

    ......我要,忍耐。

    这具身体和从前别无二致,甚至比从前更盛。我能重新学会战斗、学会烹饪、学会曾经“伊芙”会的一切甚至能做得更好。

    人类的情感和感知我可以模拟,我足够乖巧,足够有用。我能完成主管所有的要求,交给我的一切我都能完成所以——

    ......所以主管不会再丢下我。

    所以她不会忤逆主管的话,她乖乖看着主管离开,等待着主管回来。

    胸腔里的情绪有点闷闷的,但没关系,她可以忍耐。

    她喜欢主管的拥抱,喜欢他的心跳,喜欢主管说话时看着她的眼睛,喜欢主管微笑时的弧度,喜欢他叫她名字时唇瓣的每一次开合。

    所以她忍耐了。

    非常、非常努力地忍耐了。

    偶尔的报复是主管允许的举动,她遵守规则,理应得到奖励。

    ......是我的错。

    伊芙想。

    手中握紧的镰刀上浮现红黑色的焰火。她轻轻举起又落下,挡在她身前的数只咒灵身形一滞,整齐划一地被成两半,随即变成灰烬消失在空气里。

    “......哈。”

    在空中调整身形躲开这一击的夏油杰表情有些无奈,眼里却盛满凝重。

    “刚刚是说话了吧?真稀奇……”

    回忆着刚刚伊芙的发言,夏油杰踩着咒灵在半空中不断移动以躲避伊芙的攻击。

    “可没人告诉我这咒灵这么强啊,真是……”

    微微俯视还站在这一片狼藉上的白发咒灵,夏油杰先是轻轻叹气,随后又蓦地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太好了。”

    随手从碎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上扯下布料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夏油杰确认着自己的伤势。

    嗯,左手和左腿都不能用了,胸口的疼痛感……应该是肋骨断了,腹部的伤口也需要尽快处理……

    “不得了。”

    近乎于冷漠地审时着自己的身体,开口时的语气依旧是带着些惊叹的感慨。

    “这种咒力质量,恐怕又是一个特级吧?”

    夏油杰的目光在那个被荆棘裹成一团的“球”上扫过,最后又回到伊芙身上。

    他当然能感受到对方投来的视线里那近乎实质化的杀意,但他本人对此似乎完全不在乎。

    真的,太棒了。

    “这样的话,达成目标的概率又会大大提升吧?”

    再次挥袖招来几只等级不算高却特殊的咒灵,他看向伊芙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拿下它吧。”

    于是伊芙的眼前突然暗下来,连带着听觉也开始模糊不清,像是墨汁在水中晕开的波纹,伊芙眼前的世界在水墨摇曳里开始重新塑造。

    一只手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落在她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轻轻的拥抱。

    “伊芙。”

    她听见身后有人这样叫她。

    伊芙拎着镰刀停在原地没有动。

    “……伊芙?”

    似乎是对她的冷漠感到疑惑,那人的声音里带上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在。”

    伊芙在无声的催促里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

    “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刚刚叫你都没反应。”

    抱着她的人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她微微侧头就能听到胸膛里那烂熟于心的心跳频率。

    “怎么了?要休息一下吗?”

    伊芙靠在来人的怀里,握着刀的手逐渐松懈下来。

    “……不用休息,刚刚——”

    “嗯?”

    伊芙垂眸,

    “……刚刚做了个不好的梦。”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伊芙甚至能感觉到发声时靠着的胸腔处的震动。

    “因为梦吗?”

    “意外的很有孩子气啊。”

    来人这样调侃,安慰似的拍拍伊芙的肩膀。刻意压低声线柔声道,

    “太可爱了。”

    他凑得更近,仿佛吐息都要贴着她耳边起伏。

    “嗯,更喜欢了,伊芙。”

    “……别叫我伊芙。”

    她毫无征兆地开口,生硬地破坏了所有的温情和难言的暧昧。

    连身后的人都愣住了,揽着她肩膀的手有些僵硬,沉默片刻才开口,

    “怎么了?”

    伊芙没有回答,沉默得仿佛天生不会说话。

    于是身后的人只能暗自揣摩着少女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给出回答。

    “那么,您希望我如何称呼您呢?”

    记忆被拉远。

    自醒来开始经历的全部在脑海里轮番上演。白发的少女垂眸敛目。所有的细节被逐一翻阅。

    主管说,事情结束了。

    主管说,以后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主管说——

    “谢谢你送我的玫瑰,伊芙。”

    “我喜欢你。”

    ……

    令人作呕。

    手中的镰刀被再次握紧,伊芙毫不犹豫地抬手旋身将身后之人拦腰斩断。

    远处传来隐约的尖锐嘶鸣。

    周遭一切如水雾般消逝,眼前的场景先是模糊又逐渐清晰。

    “……果然困不住你啊。”

    手持咒具的夏油杰此刻就在伊芙面前,手中的刀刃正对着心脏不过十公分的位置。在发现伊芙清醒过来的瞬间就驱使着咒灵飞快远离。

    “作为咒灵,你未免太过特殊了。”

    伊芙不在乎莫名其妙的人的评价。

    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手腕一转,伊芙调整身形,单膝半跪身体前倾。手中的镰刀在身侧已然蓄势待发。

    脚下用力,铺着方砖的路面被踩得四分五裂。伊芙就借着这股力一跃而起,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冲向夏油杰,右手的镰刀下压,蓄力后猛地抬起上扬,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冗杂。

    夏油杰堪堪闪身避开,带着他移动的咒灵却没能完全躲过,被这一击斩去了半边身子。

    黑紫色的□□飞出溅了两人一身,顺势迅速放弃咒灵的夏油杰挥手控制着其他咒灵干扰伊芙,自己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跃,凭着过分的身体素质成功落地。

    伊芙并不着急追,视线扫过叫嚣着冲过来的咒灵,伊芙伸手轻描淡写的一抓,提着咒灵奇形怪状的脑袋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别碍事。”

    红色刀芒一闪而逝,挣扎着要反击逃离的咒灵在伊芙手中□□脆利落的袚除。

    喷出的液体很快随着它的尸体一同消失,伊芙轻巧落地,双眸再次锁定地面上的夏油杰。

    ……烦躁。

    我浪费了太多时间。

    伊芙失去了耐心,澎湃的杀意无处发泄于是只能沉淀在她的眼里,黯红的双眸此刻浸在浓厚的戾气里变成了锐利的血红。

    这些人必须接受审判付出代价。

    于是伊芙闭上眼睛,庞大的咒力平等地震慑在场每一个人。

    红黑色的咒力燃烧着以她为中心顷刻间席卷而来,幻化成无数把镰刀高高悬起,对准的正是在场所有人的头颅。

    “?等等,伊芙小姐!”

    同样被锁定不得动弹的还有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岐宫寻和伏黑惠。

    “这不对吧?我们不是敌人啊?”

    岐宫寻极力的劝阻,额头上沁出冷汗。

    伊芙不为所动。

    “我听到了。”

    “主管的愿望。”

    唇齿相贴时,伊芙曾窥探到属于主管的零碎的心声。

    尽管杂乱不堪,但伊芙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主管心音里曾想要杀掉在场所有人。

    我会完成主管的愿望。

    伊芙无视岐宫寻惨白的脸色,继续开始她的“处决”。

    “等等!伊芙小姐!”

    高悬头顶的镰刀终究落下,岐宫寻忍不住闭上眼睛。

    “好像好险,差点没赶上。”

    不知何时到来的五条悟拦下处决的镰刀,夸张地摆出一副松口气了模样。墨镜后的双眼直直对上伊芙看过来的眼睛。

    “啊,这位就是泽诺先生的‘同伴’吧?”

    五条悟摊开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呢。”

    伊芙没有理会五条悟的话。她认识这个人的脸,主管告诉过她的。

    “伊芙,等过段时间,这个人会和你面谈。”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会在你身边。”

    理智稍稍回归,确定来人身份的伊芙没有再举刀。甚至没有再关注过被救下的岐宫寻和伏黑惠。

    伊芙无视在场的所有人,缓步走向那团被荆棘包裹起来的球。

    “五条老师……”

    伏黑惠忍着伤势挣扎着站起来,走近白发的男人。踌躇片刻,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惠想知道什么?”

    五条悟笑嘻嘻地揉了揉自家孩子的头发,面色如常

    “啊,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要报答的话不如以身相许怎么样啊惠酱~”

    “请认真一点五条老师!”

    伏黑惠气急,顿了片刻,迟疑着开口,

    “您其实知道的吧,关于那个咒……那位小姐。”

    “啊,不愧是我们家冰雪聪明的小惠,老师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哦。”

    五条悟伸出右手比了个大拇指,附赠一个wink。

    “是哦,老师很早就知道了呢。”

    “说起来惠酱你其实差一点就能提前和他们遇见了哦。”

    不过可能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友善的相处就是了。

    “?”

    伏黑惠没听懂五条悟话里的意思,正想追问,就被伊芙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伊芙拂开缠绕在泽诺周身的荆棘,轻轻抱住他有些冰冷的身体。

    “没有生命体征了。”

    五条悟推了推脸上的墨镜。

    “很遗憾,他死了。”

    岐宫寻浑身一僵,最终还是压下了暴起攻击的念头,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住短刀。连连颤抖的眼睫暴露他此刻不平静的心绪。

    伊芙没心思理会这些旁人的行动,她低头,用目光仔细描摹主管的面容。

    我,想要什么?

    她知道刚刚的“主管”只是个冒牌货,却还是想要再次聆听熟悉的心跳,想要听主管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所以她任由自己沉浸在那场环境里。

    可到最后,她终究还是无法忍受。

    不一样。

    明明音色相同、声调一致,但伊芙就是没法欺骗自己这就是主管。

    我要什么?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思考。

    不同于最初的扭曲纯粹,她在主管的教导下逐渐找到了曾经为人时的碎片。

    所以也理所应当的滋生出更多的渴望。

    伊芙轻轻摩挲着主管的脸侧,一遍又一遍生疏地思考自己的渴望。

    胸口溢满陌生的情感,滋养着玫瑰越开越茂盛。连带着胃部也涌现出空虚的渴望。

    ……想要。

    口腔内开始分泌津液,喉管也生出一点轻微的麻痒。

    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机械地往胃里填充没必要的东西的伊芙猛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她遗失已久的进食的渴望。

    ——她想吃掉他,

    ——但也想亲吻他。

    食欲被揉乱编织进繁复的欲望里,只让她的眸色越来越深。

    伊芙盯着怀里安静得不像话的人,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垂下头,白色的长发挡住她的表情,披在泽诺身上像一个拥抱。

    “我会带您回来的。”

    伊芙在他耳边轻轻地呢喃,

    “无论多少次。”

    伊芙举起手边的镰刀,只是这次对准的目标是她自己。

    血红的刀刃切开肌肤,红色的花瓣洒落,有一片落在泽诺的眼角。伊芙从胸口捧出一朵漂亮的玫瑰,柔嫩的花瓣仿佛会呼吸一般轻轻地颤动。

    它美丽得像是何人的生命一般惊心动魄。

    而伊芙捧着它,露出一个属于很久以前的伊芙的笑容。

    “主管,我想送您一朵花。”

    “送给您它全部的美丽和绚烂,”

    “除您以外,它没有其他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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