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突如其来的指责泽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他却不能忽略对方话里提到的名字。
“……夏油，大人？”
“夏油，杰？盘星教？”
一旁的岐宫寻显然也没有错过这熟悉的发音，镜框后的双眼倏尔染上阴郁的红，唇边的笑却越发夸张。
指尖轻轻一挑，盘子里的餐刀在他手中轻巧转了个圈，悄无声息地被他握住抵在了伽场菜菜子腰间，速度快得惊人。率先反应过来的伽场美美子脸色一变手中已经抓住了诡异的布娃娃下意识地想要发动咒术反抗。
“别乱动会比较好哦 ”
岐宫寻刻意歪头摆出一副无辜单纯的样子来，说出口的话却是完全与之不相符的威胁，
“这家店的餐刀虽然不算锋利，但我的力气姑且还算可以啦。”
“要来试试看吗？”
他笑着把刀握紧往里抵了几分，看向满脸怒色的美美子，眼神挑衅。
双方之间的气氛更加险恶，气氛也跟着越来越不妙，餐厅里已经有其他客人似乎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开始频频往这边投来探究的视线。
泽诺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餐具，金属的刀叉和瓷盘发出很轻微的一声脆响，不算明显，却被岐宫寻迅速捕捉到了。
“先生？”
他收起脸上的神情，侧头去看泽诺的反应以得到下一步的指令。瞄准时机的美美子眼神一动，没有放过岐宫寻转头的机会，迅速调动起全身的咒力就要发动术式先下手为强。作为孪生子的菜菜子心有灵犀，也配合着催动咒力要当场脱困重新掌握主动权。
得手了！
“——不是说了别轻举妄动吗?” 岐宫寻没有回头，全身也放的很松看不到一丝紧迫感，仿佛料定姐妹俩的攻击不会有什么用。
事实也的确如此，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手中已经凝聚出了咒力，但又默契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两柄小刀正对着两人的脖颈，分毫不差地抵在颈侧微微跳动的动脉边，与餐厅提供的尚且有些钝的餐刀不同，抵在两人颈侧的小刀体积更小也更纤细，锋利程度也高出好几个层次来。
“......混...蛋。”
努力克制着自己动作的菜菜子恶狠狠地瞪着岐宫寻，目光灼热得好像要从他的后脑勺上瞪出两个洞来。
“唔啊，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粗鲁吗？”
岐宫寻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半侧过脸来看着满脸愤愤不已的菜菜子，指尖一动，那柄小刀就顺从地跟着一动，刀刃在少女雪白的脖颈留下一道不长不短的血线，威胁震慑溢于言表。
“好了，寻，”泽诺开口阻止，“先弄清楚情况。”
“明白。”
岐宫寻从善如流收起小刀，却没有把它们重新放好，而是挑衅似的把其中一把插进餐点的肉糕里，剩下的则暗自拢在袖口下蓄势待发。毕竟，弄清楚情况后才更好根据具体情况动手不是吗？想到这里，岐宫寻抬头，对着姐妹俩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美美子脸色凝重，但还是依言坐在了餐桌对面，菜菜子咬着牙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满也坐了下来。
“要吃点什么吗？”泽诺将菜单重新抽出推到两人面前。
“呵，用不着你假惺惺。”菜菜子嗤笑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可不吃小偷的东西。”
泽诺面色如常，倒是岐宫寻难以克制似的皱了皱眉，收进袖口的小刀蠢蠢欲动。
“恕我直言，”
泽诺收回手，“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可以被叫做‘小偷’的事。”
“杀人犯还说自己没杀人呢，你一句话就能证明你不是？”
菜菜子语速很快，被威胁的怒气憋在一起全部通过语言发泄了出来，让她整个语气都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说得对。”泽诺慢慢悠悠地回话，“所以你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认为我就是你口中的‘小偷’不是吗。”
“......”
菜菜子被这话堵得一愣，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的颜色更加难看。
“我们的咒灵在这附近消失了，你们在，而且和我们有恩怨纠缠，嫌疑最大。”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美美子在此时接上了菜菜子的话，语气还勉强算得上是平和，但眼神却也是一样的警惕戒备。
“咒灵？笑话，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在这里消失了就是我们干的？我——”
“寻。”
泽诺淡声提醒，反应过来的岐宫寻及时消音，垂眸恢复到乖巧安静的模样，转而去摆弄餐盘里的食物，余光却始终死死盯着对面人的一举一动。
“......啧。”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菜菜子故意地大声咋舌，看着岐宫寻的目光溢满不屑，“再怎么嚣张，说到底也不过是只听话的狗而已。”
“请慎言，”
泽诺伸手敲了敲桌面，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希望至少能够弄清楚原因，两位应该也不想真的打起来吧。”
“这里可不是什么动手的好地方。”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店内的黄金用餐区，之前的交锋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菜菜子的音量不算小，语气也不太友善，引得附近几桌的食客频频往这边投来视线。
如果真的在这里动手，绝对会引起没必要的大骚动。这样的话我们偷偷跑出来替夏油大人调查就没意义了！
想到这里，菜菜子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愤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
“......”可恶——！！
看见小姑娘终于肯安静下来消停一会，泽诺才开口继续询问，
“你们所说的‘咒灵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你们御使的咒灵挣脱了？”
泽诺在被指挥着去处理各种报告和资料时也查阅过“夏油杰”的信息，但大部分都是这位特级咒术师还在高专时的资料。其生得术式【咒灵操术】似乎是可以将咒灵驯化收为己用，完成的各种任务评价都极高，但不知为何这位上传的所有的任务报告几乎都乱七八糟，根本无法从中得到什么准确的信息，自然也就无法总结出其咒术的具体强度，更别提自他叛逃之后，几乎是从咒术界视线中消失，根本得不到什么有关他现在的真实实力资料。
但既然叛逃前就获得了“特级”这个评定等级，想必现在也只会更强。
这样的人御使的咒灵消失了？如果真的是咒灵挣脱束缚，那这样的咒灵又该有多特殊？又能引起多大的麻烦？
泽诺不断延伸的思维很快就被打断，菜菜子像是被碰到什么逆鳞一样地提高音量干脆利落地否认了他的话。
“怎么可能？！”
这一声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远处的服务生投来视线踌躇着是否要过来了解情况。
自己也意识到不对的菜菜子抿唇，降低了音量，“......夏油大人收服的咒灵是绝对不可能被抢走的，更别提什么失控了。”
菜菜子停顿片刻，
“是消失，”
“突然就消失不见，连夏油大人都感知不到了，就像是.......”
“就像是被祓除了一样。”
美美子接着说了下去，随后敛目掩饰眼中的复杂。
“.......”
泽诺沉默，岐宫寻面上不显，心底也开始嘀咕。这段时间泽诺两人确实祓除了不少咒灵，数量多得令人瞠目结舌，保不齐其中可能会有对方要找的咒灵，但倘若真的有，那么盘星教的人又为什么要把咒灵派到泷川澪的公司里来？
咒灵无法被相机拍到，把目前为止祓除的所有咒灵都画下来显然也不太科学。
“......能描述一下你们要找的咒灵的样子吗？”
菜菜子一脸莫名其妙，但眼睛瞟到插在肉糕里的餐刀，和身边的美美子对视一眼，还是依言复述了消失的咒灵的大概特征。
泽诺反复在脑海中比对，得益于曾经管理众多异想体的经验，他倒是还记得这些咒灵的大致形状特点。拿着菜菜子提供的关键词在记忆里反复确认多次，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咒灵。
“不是你们？”
菜菜子半信半疑，“那还能是谁闲着没事祓除了？”
“这就是只三级咒灵，夏油大人只是因为它的特性才让它戒备可疑人员而已，它不会攻击人也没什么威胁，常理来说不会成为被祓除的对象才对。”
美美子捏着手里的娃娃，沉声开口，“况且，它原本的活动范围也不在这里。”但是最后的咒力反应却在这里消失了。
双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
泽诺突然起身，动作间有些匆忙，
“......寻，我们走。”
一头雾水的岐宫寻虽然疑惑，但也听话地拿起外套跟着一起站起来。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菜菜子也跟着刷的一声站起来。
“不然呢？”
岐宫寻急着跟上泽诺，自然没工夫也没心情陪着小姑娘耗，
“你该感谢先生赶时间，”
岐宫寻对着两人扬眉，抬起的袖口闪过一点银光，手腕轻转，一柄小刀示威似的从指间翻转随后干净利落地插在菜菜子面前的桌子上，刃口轻而易举扎进木质的餐桌，刀柄因受力还在细微地颤动。
“告诉你们的夏油大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岐宫寻扯出一抹夸张的笑，眸子里升起一点黯红。
“我赶时间，下次见面，就送你们一份大礼。”
语毕，岐宫寻转身，拉着衣服匆匆追上泽诺的背影，留菜菜子美美子站在原地气得牙痒痒。
“......疯子。”
****
泷川澪的助理正在大厅和前台沟通什么，见到去而复返的泽诺两人有些惊讶，很快又掩饰起来朝着两人露出极温和又疏离的笑容。
“您好，两位已经用完餐了吗？”
泽诺点点头，“毕竟很快就要到合约上的规定时间了，我们也有些紧张。”
助理小姐保持着微笑，“好的，那么还是由我来为两位带路。”
泷川澪行事相当谨慎，明明要求泽诺祓除公司所有的咒灵却没有给泽诺开放公司内部包括电梯在内的权限卡，以至于他想要到公司的其他楼层都必须在助理小姐的带领下前往，这也是为什么泷川澪一句话就能强制性叫停他们继续往上搜查的原因。
——没有通行的权限卡，他们甚至没办法进电梯。
这种近乎于极端的谨慎让向来也考虑周全的泽诺都感到有些怪异，但真要计较起来也说得过去，毕竟到泷川澪这样的高度，的确有很多东西都需要无比严密地保护。
“两位要接着去八楼吗？”助理微笑着询问。
泽诺点点头，刚想开口就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是公司的内线通讯，助理立刻接通，片刻后挂断通讯，脸上的笑容染上几分真切的歉意，
“抱歉，我现在要去为泷川女士准备茶点送过去。可能要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泽诺眼神一动，“不如请带上我们，”
“正好，我们也有一些关于合约的问题想和泷川女士协商。”
助理闻言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这......我需要先向泷川女士通报一声。”
“但现在应该是她的下午茶时间吧？”
来了几天算是了解了不少泷川澪“习惯”的泽诺指了指大厅的钟表。
“这个时候她应该不会接通讯？”
“.......”
助理的表情更加为难，泽诺趁热打铁，“请放心，这是我们自己的要求，我们的合约里也包括了可以向她申请协商这一条，”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自己负责。”
“拜托了。”
“......”
或许是被泽诺的诚恳神情打动，也可能是不愿再和泽诺磨蹭浪费时间，助理最终还是同意了泽诺的要求。
“......希望您能信守承诺。，”助理在茶水间准备泷川澪专属的下午茶，“我承担不起泷川女士的愤怒。”
“当然，感谢您的善意。”
泽诺微微颔首，助理则叹息一声，转身去翻装着方糖的盒子。
“嗯？”
助理皱了皱眉，
“用完了？”
岐宫寻凑过去看，“这不还有一块吗？”
“一块不够的，”
助理转身从橱柜里翻找新的方糖，
“泷川女士的习惯是放三块方糖。”
岐宫寻眼角抽了抽，“这么多？不齁吗？”
莫名想起那杯甜度达到致死量的“五条特调”的泽诺心尖一颤，一时有些沉默。
“泷川女士比较爱好甜食。”助理费力地翻找柜子里的东西，
“......奇怪，公司最近的方糖用得太快了吧，我记得不是前段时间刚采购了一批吗.......”
一连打开几个都是空盒子的助理表情不太好看，
“怎么把空盒子扔在柜子里，不是强调过很多次了吗.....还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撕开盒子......”
在一旁等待的泽诺看着助理略忙碌的背影，缓缓开口，
“一定要咖啡吗？这里不是还有很多红茶吗？你准备的点心其实和茶更搭吧。”
“啊，泷川小姐不这么喜欢红茶的味道，”助理头也不回，“毕竟她喜欢甜食嘛。”
“没想到您对这方面这么了解，”
助理有些惊讶，
“您看上去不像是喜好甜食的类型。”
岐宫寻立刻抬头看向泽诺，没有错过泽诺神色的变化。
“......身边有人喜好点心而已。”
“这样啊，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一盒方糖的助理松了口气，随口回答，自然也没注意到泽诺的神情。
“......嗯，是非常重要的人。”
****
“两位请跟我来吧。”
端着茶点的助理带着泽诺和岐宫寻出了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一间看上去就和其他门风格完全不同的门前。
“请稍等片刻，我去和泷川女士通报一声。”
“劳驾。”
助理点点头，转身正要打开门走进办公室，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岐宫寻却突然痛呼一声，
“等等，”
助理皱眉，俯身查看岐宫寻的情况，
“您怎么了？”
“.......抱歉，我突然有点肚子疼。”
岐宫寻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都有点颤，
“可能是中午吃得有点辣，肠胃不太好......能不能麻烦您先替我们说一声，等会处理好再来。”
助理眼见着岐宫寻疼得脸色发白，连额角都有点湿润，确实不像作假，于是只得点点头，“那请两位尽量快一些。”
“多谢。”
亲眼看着助理进了门的岐宫寻立刻直起身，完全看不出一点刚才虚弱的样子。
“搞定。”
“演技不错。”
泽诺拍了拍岐宫寻的肩膀，语带赞赏。
“感谢先生的称赞，我收下了。”
岐宫寻歪头，笑容灿烂。泽诺转身往走廊另一侧走，
“那么，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