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9

    被突然出现的人袭击扔到巷子里的泽诺实际上不怎么慌张。

    对方不再隐藏而是选择现身,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个好征兆。至少可以从这一行为中确定他们的目标不是伊芙。

    意识到这一点无疑让泽诺松了口气,虽然目前的境遇并没有任何变化,但前后心境却称得上是截然不同。

    摇摇欲坠的理智被重新稳固,神色回归于冷静,思维不再徘徊在既定的准绳之外。

    他甚至忍不住心生喜悦,

    对方脚下凭空燃起的火焰在此时的他看来更趋近于烟火。

    他当然意识到了自身的异常。他现在脑海中掠过的每一个想法以普遍观念来看都显得如此怪诞荒唐。

    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也许出现异常的,不仅仅只有伊芙一个。

    黑紫色的火焰迎面而来,像是要一口把人吞下。

    高温带去空气中的水分,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阵烧灼的痛感。

    捏着烟吸完最后一口,让香烟的味道浸透呼吸才缓缓吐出。

    男人扔掉燃尽的烟蒂,抬脚碾灭火星。

    他没有错过泽诺极其显眼的呆滞。

    但他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害怕。

    在他眼里,泽诺和顺平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恐惧惊慌。

    他自认不是什么怪胎,从来不喜欢“享受他人的惨叫”,“欣赏他人因绝望而扭曲的表情”……

    和那些极端虔诚的同事不一样,

    他只是为了钱。

    “……造孽。”

    男人轻轻叹气,手上动作却不含糊。

    极端的事物往往会滋养出扭曲的产物,一切纯黑或纯白都显得怪诞。

    但他不是故事的主角,

    他抬手,周身火焰再一次疯长。

    笔不在他手上,

    咒力以小腹为中心向四肢扩散。

    他不能,也没法改变既定的一切。

    术式发动。一切可燃的不可燃的都被火焰吞下,火花在旋转盘旋,一副要把所有东西都燃烧殆尽的架势。

    泽诺伸手把顺平护在身后,腾升的烈焰灼伤了他的手臂。

    回过神来的顺平惊慌失措,他却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微微抬起的眼睛里划过并不明显的红。

    泽诺有些疑惑。

    不管这位要来杀他们的人多么声势浩大,可最后事实上的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和顺平还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除了手臂上那点根本不算一回事的灼伤,他们可以说得上是毫发无损。

    这样的况在泽诺看来未免有些过于异常。

    他当然知道这些火焰绝不是虚张声势,

    高温使空气膨胀扭曲,他毫不怀疑火焰的危险,手臂的刺痛正在忠诚地提醒他这点。

    额角渗出细汗,但并非出于恐惧。

    未知全貌的特殊能力或多或少也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牌。

    他更在乎是男人做出这种行为的动机。

    理由不明,原因未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泽诺也不敢贸然行动。

    手中筹码有限,他只能做个吝啬的赌客,谨慎安排布置。

    而男人也没有再进一步,

    气势汹汹的烈火在两人相顾无言的对峙中竟然显得有些尴尬,哪怕是慌乱如顺平,此刻也微感到有些难言的复杂。

    怎么说呢,大概有种在野外撞到鳄鱼正慌忙准备逃跑结果发现这是只只啃旺旺雪饼的扬子鳄的感觉。

    心中的紧张虽然还未完全放下,但那份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产生的恐慌却顺平甚至能够稍微稳住心神开始反过来仔细打量男人。

    略有些浅薄的阅历并不能让他从男人的外形上看出什么东西来,但他依旧不愿意移开视线。

    他和泽诺一样疑惑于对方为何迟迟不动手。

    事实上男人同样难以理解,

    “我为什么在犹豫?”

    他维持着这个择人而嗜的架势太久了,

    他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完不成任务的下场,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承担风险。

    脚下的火焰摇曳不定,

    他自我告诫训导,

    可最终还是僵持在原地不发一言。

    ……也许是因为太像了。

    男人心想。

    倘若那个混蛋小子还活着,应该也和这小孩差不多大?

    他不太确定,他太久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了。准确地说,是将近十几年?

    人的记忆总是很暧昧,

    他不记得离开时孩子的年纪,也许四五岁,也许八九岁。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源远流长的时间里被摩挲得有点模糊不清。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像样的丈夫。

    他当初是因为钱才独自离开那个狭窄的房子选择干这种活的。

    那天的事他理应记得很深刻才对,可真正回想起来,却发现关于那天的一切都有些混乱,只留下几个零碎的片段。

    有女人的尖叫,有被扫落摔碎的玻璃杯,有女人的歇斯底里和昏暗的灯,最后是孩子黝黑的眼睛和关上的门。

    他记得那天风很冷,冷得他几次都想转头回去。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然后是现在。

    现在,他面对着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踌躇着下不去手。

    ……还是小孩儿。

    他垂眸,空着的右手轻轻摩挲,顿时觉得口中少了点什么。

    衣襟口袋里的烟盒空空荡荡,他微微怔愣,只好按捺下复杂心情,把手重新插进裤兜。

    脚下的火焰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熄灭消失。

    没管两人惊疑不定的表情,男人侧身让开巷口。

    这动作包含的意思相当明显,

    “......为什么?”顺平忍不住出声询问。

    他不明白男人一系列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算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毕竟年纪不大,有时也的确没法控制住心中的疑惑。

    泽诺没说话,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男人。

    他能从男人沉默的神态里捕捉到一丝端倪,但他不在乎。

    或者说,从确认对方不会去找伊芙的那一刻开始,泽诺就不在乎一切的契机了。

    他克制警戒着一切可能会泄露伊芙存在的可能性。

    对外宣称的"家里人"是他那点可笑的私心。

    但他也注意着分寸,从未让井上以外人知道伊芙的消息。

    确认为敌方的人突然收手摆出一副似乎要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开的作态,

    多像个圈套。

    泽诺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自己能再一次发现他的尾随,更不可能带着隐患回去。

    ......处理掉。

    泽诺眸色渐深,所有的杂乱思绪都被强行压下,混乱的心音得到了统一。

    泽诺的想法来得突然,他的神色如常,没有人能发觉他在瞬间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抬起,行动力惊人。

    但有人比他更快。

    寒光一闪,刀刃从后贯穿男人的肩膀,

    利器插入□□的声音不免让人心惊。

    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趔趄几步。

    始作俑者却满不在乎利落收刀,顺手将鬓发别至耳后。

    “哎呀呀,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突然出现的女人一身黑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搭在刀柄上,红唇勾起弧度,刻意拉长的音调像是调情,眼神却阴郁冰冷。

    “......”

    男人捂着肩膀面色难看,但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幅样子显然让女人很满意,她眼中的寒意微微消退,唇边的笑意也更真实了一些。

    右手离开刀柄,女人抬手结印,粘稠得仿佛要化为实体的雾气腾升而起,迅速在女人身后凝结成实体。

    一条蛇形的巨型生物盘踞于她身侧,通体雪白,唯有额头一片鳞片是深到发黑的紫。

    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巨蛇在女人授意下张开嘴,特殊的结构让它的下颌骨可以开合到130度,吞下泽诺顺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深紫色的口腔内部令人心生恐惧,顺平想要拉着泽诺跑,却发现双脚好似被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这是蛇类特有的“势”的震慑,

    这次的敌人完全没有要留手的意思,完全释放的杀意与之前的男人的气势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顺平在这样浓厚的杀意下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却却来越快。

    切实体会到生命被威胁的感觉并不美妙。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过于超过。

    可现场没有人在乎这个。

    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这点。

    或许是幻觉,顺平似乎闻到了巨蛇口腔的腥气,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习惯疼痛了,可原来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

    “害怕?”

    他听到了泽诺的声音。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顺平试探着睁开眼,

    泽诺就挡在他身前,半透明的蓝青色屏障将巨蛇包围,明明近在咫尺,却再也不能伤害他们一分一毫。

    翻天覆地的转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察觉,询问时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顺平一时有些失语,只能怔怔看着泽诺。

    在这方面也很像。

    泽诺暗想,

    顺平的样子就和当时的井上一模一样。

    不过显然他也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了,

    破空声已至,泽诺伸手拽着顺平的衣领迅速后退。

    但显然对方更快,即使泽诺反应很快也还是被刀刃划伤了手臂。

    一击未能得手的女人站定挑眉,反手振落手中打刀沾染上的血迹。

    “好厉害啊。”

    她笑着冲泽诺眨眼,状似随意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看过来的眼神却很严肃。

    自己的式神大蛇被泽诺轻松拦下的瞬间她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迅速将那份震惊掩藏起来,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余光瞥了一眼同样意料之外的同僚,女人心中暗骂一声,面上的笑却越发灿烂起来。

    持刀的动作微调成更顺手的姿势,被禁锢的巨蛇嘶吼一声,周身漫起深紫色的烟雾。

    巨蛇开始用力撞向半透明的屏障,女人也身形微动,举刀向泽诺劈去。

    体质不过是普通人水平的两人自然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别提还手,就连躲避都显得无比艰难。

    不过即使泽诺对于女人的进攻显得应接不暇,困住大蛇的屏障却固若金汤,不见一丝裂痕。

    躲避不及的泽诺又一次被砍伤,

    这次是小腿,

    而一直执着于想要破除禁锢的大蛇终于撼动了屏障,半透明的空间微微颤动。

    泽诺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陡然升上来的烦躁。

    ......令人感到厌烦了。

    在看不到的地方,那双金色的眼眸闪烁,眼神冰冷。

    半透明的屏障燃起蓝青色的焰火,

    大蛇发出刺耳的尖锐嘶鸣。

    穷追不舍的女人身形一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讶然。

    她和式神之间的关联被切断了。

    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的女人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的式神,

    身躯庞大的巨蛇此时被缩小成半人高,褪去原本的狂躁,安静下来的巨蛇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

    它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存在,慢吞吞把自己盘成一个圈,翘起的尾巴尖甚至悠闲地晃悠。它看上去和家养的宠物蛇没什么两样。

    “什......”女人咬牙,将刀柄握得更紧,脸上头一次褪下平日惯用的伪装,露出真实的阴郁。

    “你做了什么。”

    泽诺对女人的疑问置若罔闻,

    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淹没他的神经,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从那只被困住的大蛇身上逐渐剥离转而流动到他手中,凭着直觉,他牵引着这股不知名的东西聚集、交汇、显现。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指引他开始重塑这些无形的东西。

    但显然被忽视的女人不会乖乖地等待。

    刀锋再一次逼上两人命脉,女人的表情狠厉,手下动作越发刁钻。破空声迎面而来。

    这一击,避无可避。

    无论如何计算都不可能带着顺平安然离开,

    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本能给予的只有最简单的肢体反应——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那团还未完全成型的光正面迎上女人的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光团猛然炸开,刺激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等到视线重新恢复时,原地已经没有了泽诺和顺平的身影。

    “......啧。”

    女人刀尖点地,嘴角扯起狰狞的弧度。

    “有点意思。”

    干净利落收刀入鞘,女人伸手整理好衣摆,转头往巷子外走。

    受伤的男人紧随其后。

    “这还是我第一次失手。”

    女人边走边笑,搭在刀柄上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

    “那小帅哥有点意思。”

新书推荐: 花样仙游记 爱情骗子她玩脱了 社恐穿越绑定人淡如菊系统 雁书 两面的我们 岁离歌 [*******违 [综漫]事与愿违 [倚天]鹤越孤山 [铠甲勇士刑天]妈咪来救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