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北山清风
李慕青本以为这山中客栈必定破旧不堪，待顾凛带她过去，才发现大错特错。占地非常大，背靠北山峰群，围成大大的一座院子，有三四层高，灯火辉煌。正前书写着“清风苑”几个字，笔力虬劲。两人一靠近，便有小厮过来牵马，并指引柜台去处。
大厅里是喝茶的地方，北山产花茶，大厅一侧摆放有两个柜台的花茶，可供游客购买。刚进大厅，就有小厮前来指引，一边介绍一边往柜台处带。
“两位，仙山出仙茶，这里可供品尝，二楼是雅间也是喝茶的好去处，三楼四楼是普通住宿，一个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茶桌可供暂歇。两边全是厢房，一应俱全，二位可以随意挑选。”
说着已经走到了柜台，顾凛要了一间厢房，付了三天的房费，小厮马上上前将两人往右边带去，并未出院子，通过连廊上了三楼第二间，房间确实布置的不错，简洁干净又不失风雅。
过来时李慕青注意到后面那栋楼里丝竹声声声入耳，推杯换盏的吵闹声也未停歇，一楼敞开着，间歇能看见有丫鬟端着食物进出。
“小哥，那后面是？”
“是饮食的地方，名饕餮楼，一楼是普通堂食，二楼是歌舞堂食，三四楼是包厢，也提供歌舞表演，会营业到亥时末，这会儿才戌时，两位稍作歇息后可以去看看。”
小厮走后，又来了一名丫鬟上了热茶。
“将军，戌时末就该宵禁了，这儿竟然营业到亥时末，官府不管吗？”
顾凛笑笑：“北山归江北县管，江北县土地贫瘠收成较少，就指望着北山缴赋税了，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县里不上报，山高皇帝远的谁会来管。说的是亥时，说不定更晚。”
李慕青好奇：“北山再富饶，这区区一间客栈又能创收多少？我看那些花茶虽比外面的贵些，也算不上天价。”
“这我也不清楚，不若我们出去转转看看？”
“好。”李慕青笑着站起身，跟着顾凛出去“探险”的心蠢蠢欲动。
两人先去茶楼那边转了一圈，一楼进来时就全部看清，两人直接去了二楼，二楼半遮掩式的雅间，用屏风挡着，一眼过去约莫四十来间，每间雅室前面还放置了案几，若有兴致高的文人墨客，便可从屏风出来，在那里写字作画。
两人过来时正有一间在作画一间在作诗，有些文人已闻着墨香凑过来看画，顾凛看了看，画的便是这背靠北山的清风苑，好不好也看不出来，诗也看不懂好坏。李慕青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听着大家相互品评，间或还插几句，这些文人也并不在意李慕青的女子身份，与她侃侃而谈，场面甚是得趣。
过了有一盏茶，李慕青才依依不舍的跟着顾凛离开茶楼。
“原以为不过是附庸风雅的地方，却不是，这些江湖墨客比起京都里的大夫们可有趣的多，畅游山水间，心思宽广坦荡，作画的人作诗的人围观的人无一不是自由之心自由之人，”李慕青说起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祖父书画高超，常有人来府里拜访，我有幸跟着看了好多名家大作，可惜我天赋浅，书画都只学了些皮毛，不然定要在这儿与他们画两幅一起赏玩赏玩哈哈哈哈”
“这么开心吗，要不我们多待一会儿？”
“哎呀，不了，我也不过是凑些热闹，你刚刚去晃了一圈有没有看出些名堂？”
“有几间在交易名贵的花茶和书画，听他们介绍，那些花茶来自北山深处，不易采摘，因而显得珍贵。还有几间在倒卖名贵的书画和古玩，清风苑里有专人给鉴定真假还配走镖人接货和送货，抽佣金，收入不菲。”
“这样厉害？真不知道这清风苑的背后老板是谁，这样聪明。”
顾凛想想，觉得还有些不对：“光靠这些远远不够，或许还有其他，那饕餮楼咱们还没去看呢，一起去看看。”
饕餮楼稍远，两人走过连廊穿过花园，便看到有丫鬟陆陆续续上菜，一楼多是江湖游客，三三两两饮酒作乐，桌上的菜色多是大鱼大肉看不出什么特色。上了二楼，便有了些意思，中间有舞台，有身着清凉的胡姬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桌子一圈一圈围着舞台散开，胡姬们一边跳一边走到桌边敬酒，惹的出来游玩的公子小姐们羞红了脸。二楼的客人们明显金贵许多，穿着打扮都不俗，酒菜也更精致，不过两人也只是赏玩了一圈便继续上去。
二楼往三楼的楼梯口有专人把守，两人一走过去，妖娆的掌柜便走了过来。
“少爷夫人要上楼吗？可有心仪的房间？”
“并无，第一次来好奇想上去看看。”顾凛牵着李慕青，那掌柜还算有分寸，并未动手动脚，看着两人紧牵的双手也只是乐呵呵的笑笑。
“不能上去？”李慕青问。
“那倒不是，”掌柜笑的爽朗，“只是三楼有些规矩，怕少爷夫人不耐烦听。”
“说说吧。”
“三楼均是雅间，共三十六间，今天还余十三间，如果两位有意我可以安排小哥带你们上去，要先交十银是为小哥的牵引费，上去后需选定包间，不可反悔不可胡乱行走，小哥会在门口保护二位，雅间饮食底价是二十金，两位想好。”
掌柜说完，李慕青便扯扯顾凛的衣袖，小声说：“这也太贵了，京都五味轩一个雅间也才需十金，况且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啊。”
顾凛小声安抚：“大哥以前来过这里几回，临行前给我备了好多银票，你知道的顾家最是不缺钱，咱们不用白不用。”
“可是……”
“就当是大哥给你的诊费，别推迟了，走吧。”说完抬手从荷包里拿出一粒银锭递给掌柜，“安排吧。”
掌柜招手安排一个小哥过来将顾凛两人带上去，临走前，顾凛又问了一句：“听说这儿还有四楼，可以去吗？”
掌柜笑的妩媚并无丝毫不耐烦：“不行哦，那里只有在我们这儿消费满千金或是得了东家邀请的客人才能上去。”
顾凛也不纠缠，点点头牵着李慕青跟带路的小哥往三楼而去。
两人借口不满意将三楼空闲的雅间逛了个遍，期间路过已有客人的雅间，有的嬉笑声遮掩不住倾泻而出，靡靡之音不堪入耳。最后定了个靠近楼梯口的雅间落座，小哥招来女侍接待，自己走到门外守候。
女侍进出得体，谈吐清晰，简洁将菜品一一介绍完毕，定下菜单斟完茶缓步离开。
“将军，这里的菜与楼下那些完全不同，多是山中野味，还有好多是时下不吃的。”李慕青面露担忧，“我师父曾说过，深山最容易出毒物，切不可随意捕杀，他们吃这些山中野味容易出事。”
“他们售价这么高，总要搞些寻常酒楼搞不到的才能服众，靠山吃山皆是如此。”
李慕青摇摇头：“前朝时湖州发洪水，庄稼被淹颗粒无收，有百姓从神恩山猎得一活物，状似小犬，肉质鲜嫩，吃完不久便感染疫症，朝廷曾派太医前往，虽找出致病源头，但疫病传染太快无法及时对症下药，最终屠村制止疫病蔓延。”
“这么严重？便是由于那野物？我们曾连续在野外作战常吃林中活物，还没出过什么事。”
“略有不同，中原作战林中常见那些能食用的野物。但南方人烟罕至多沼泽瘴气，最易滋生毒物，有些深山没有资深的老猎手带路，是万万不能随意去的，老猎手最是懂这些山中规矩，越是稀奇古怪的活物，越是不能随便食用，轻则呕吐腹泻，重则疫病缠身。这北山以紫烟仙境出名，我怀疑便是有瘴气滋生，在阳光照射下才形成仙境。”
顾凛点头：“嗯北山有山峰数座，唯这紫烟峰最出名，有江湖游客心向往之试图攀登，往往有去无回，真有可能是瘴气所致。如你所说，这儿的老猎手岂会随意捕杀有毒的猎物，应该没问题吧？”
“就怕这儿有人猎奇心太重，我看那女侍的意思，除了这菜单上的野味，只要你开口他们都想办法弄来。若是有人大胆一试，恐有大祸。”
“那待会儿……我们是吃还是不吃？”
李慕青噗呲一笑：“到没这么严重，不过是寻常野味罢了，我只是担心那些猎奇心太重的人终害人害己。”
“想不到你对野味还有这些了解，你这些也是跟华神医学的？我听说他最擅长外伤。”
“师父常说，医药有百科，人心有限不能尽学。他老人家确实最擅长外伤，对骨骼经络研究最深，我师兄师姐便是得了师父真传，我却差了许多。但师父发现我于针灸有些天赋，便带我去岭南沈家拜会学习，野味这些便是那时听说的。”
“岭南沈家？那个两百年前因政党斗争全族被贬岭南的医药世家？”
“你知道？”
“知道一点点，江州陈家便是做医药生意的，小时候我跟在大哥和陈九娘身后听他们聊过一些，只知道沈家是非常厉害的医药世家，但其族人大多不世出，族中更有族规，不许任何族人北上。”
“嗯是有这么一说，沈家医药传承几百年，族内分学百科，沈家有位穴位大师，一手针灸出神入化，师父说要带我去拜会，我原以为会见到一位严肃古板的老头，结果不是。世间学医之人都向往又害怕的沈家，其实一点都不闭塞，他们身处岭南深山，但每年都会派族中子弟外出学习，愿意到沈家学习的同行他们也会虚心接待，沈家是一个温暖的大家族，传言并不可信。”李慕青回忆起在岭南的时候，开心不已，“我与祖父父母都是聚少离多，从小跟着师父也没见过寻常人家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是何模样，沈家是我最初感受到这些的地方，可惜我只在那儿待了两年不到，就因为沧州之战随师父北上沧州，这么多年了再没去过，这次来江州算是我离岭南最近的一次。”
李慕青嘻嘻笑起来，是真的很开心，沈家的一切都让她开心，那里的人都很温暖，虽也有争吵也有分歧，但就算争执的面红耳赤，转身他们也清楚自己是沈家人，那种纯粹的凝聚力让李慕青非常喜欢。
顾凛有些可惜，今天才知道李慕青这样想念岭南，想起前日收到京都的传信，中秋过后就得起身回京了，都没机会陪李慕青去岭南沈家看看。
“抱歉，我以前不知道，中秋后我们就得回京，我……”
“哎呀，没关系的，反正现在回去也看不到沈姐姐，等她回来我再去岭南找她也不迟，”李慕青真心不介意，“沈姐姐是我在沈家最好的玩伴，去年成婚我就给写信了，可惜是族人代回的，说沈姐姐外出了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给我回信，到时候我就去岭南，你可不许拦我啊。”
“当然，你开心最重要，做你想做的事。”摸摸李慕青得头，两人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