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清晨，清风徐徐，还有些凉意。这里荒芜人间，连鸟兽都稀少，怎么看，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他真的会来？”秦若明开口。

    陆千凝淡淡道：“应该担心会不会来的不是我们，是他。”

    语毕，便有一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那人一袭白袍，宽大的袍子遮住了身形，也遮住了面目，陆千凝心中有些不安，眼皮直跳。

    “你要的东西。”那人一甩手，飞来一个盒子，被陆千凝接下。

    “价钱呢？或者说是……条件？”陆千凝迟疑地问道。

    “我要的，你怕是不愿给，”白袍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取。”

    忽然，白袍男子周身灵力暴涨，而陆千凝手上的盒子，也在一瞬间炸开，变成两个一大一小的白色骷髅头骨，一道繁复的符文从男子手中窜出，贴在了白骨上，空荡凹陷的眼眶中淬了火，子母髑髅！

    又是哪个不知名的魔宗吗？陆千凝向后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撞击。

    鬼火擦过手臂，陆千凝感到一阵恶寒，随之而来的是灼伤感，竟然不是燥热，而是一股阴冷的风，像是从裂缝最底处扶摇直上，穿越风雪而至。

    秦若明见机立刻挡在她身前，一大一小的头骨撞上他的剑，似乎是被灼伤了，迸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

    “那个姓柳的商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秦若明神情严肃道。

    “死了，你们不会再见到他了。”没得手，男人也不恼，反倒有些惊讶，转而又对陆千凝说道，“陆二小姐，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叫陆千凝忘了躲闪，被撂倒在地。子髑髅不知何时来到陆千凝身后，给她重重一击。

    “你到底是谁！”她愤恨地看着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简而言之，是一张死人的脸。但是这张脸对陆千凝来说是陌生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人，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恨意如此之重。

    随之而来的是一缕幽蓝色鬼火，陆千凝反手挡下，灵力与之碰撞爆发出巨大气流，掀开眼前的发丝，露出一双含着杀意的眼睛。

    陆千凝知道今日不是他死便是己亡，要想活命，就得杀了这个人。

    “杀了他。”陆千凝在秦若明耳边沉声道，右手捏诀，左手掌符，服用过青葙子的灵脉变得富有弹性，灵力运转畅通无阻，爆发的瞬间比以往更快，铺天盖地的招式往白衣男子那边砸了去。

    那人倒也没想到陆千凝出了杀招，措手不及，被一道嗜血符缠上。奇怪的却是，嗜血符只短暂被引爆了一瞬，其真正的嗜血作用并没有发挥出来，仅仅留下一道焦黑在白袍上。

    陆千凝此时心中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她不敢确认，因为如果这个猜测正确，她今日怕是走不掉了。

    杀招过后，潜藏其中的陆千凝挥动短刀，垄断了白袍男子的后路。秦若明顺势舞动长剑，剑身点燃伏魔之火，朝那人袭去。

    腹背受敌的男人并没有乱了脚步，控制子母髑髅应对陆千凝的攻击，转身用同样惨白的双手接下了秦若明的伏魔剑。

    伏魔之火被扑灭，一拳打到剑身，秦若明虎口一阵发麻。

    男子转头，对着陆千凝伸出一指，阴森诡异的笑脸上，陆千凝恍惚间看见了炼狱的景象。

    没有实质性的攻击，但陆千凝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恐惧感和压迫感萦绕在心头，呼吸变得急促，背脊发凉。

    场景天翻地覆，后山变成悬崖，一眼望不到底，陆千凝就站在崖边不到十尺距离。

    只见对方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块令牌，上古神木所制，古朴瑰丽的纹路印刻其上，却又不失厚重，正中间是一只深邃的竖眼，鲜红色花纹组成，看上去极为妖异。

    男子将法力灌注其中，随着纹路逐渐汇聚到竖眼之中，蒙上一层迷离的色彩，陆千凝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要被吸走一般，赶紧别开了视线。

    几乎在一瞬间，红色的竖眼迸发出一道瑰丽的光芒，陆千凝汇聚灵力在身前形成护罩，却起不到一丝作用，那道光芒穿过屏障，甚至穿过陆千凝的身体，没有丝毫碰撞。

    一道细微的碎裂声从陆千凝手中发出，玄月佩碎了。

    这下陆千凝可以明确确定来者的身份了。

    阴阳令！他用的是阴阳令！居然用冥界神器来对付我，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冥界重臣擅自来人界，不是为了带走亡魂，而是来杀人，这算不算失职呢，白无常？”陆千凝冷冷地看着他，恨不得将他斩于剑下。

    “冥界？”秦若明感叹自己居然见到活的了。

    “对不住，陆二小姐，来杀你纯属个人行为，希望不要怪罪到那位大人身上。”白无常也不否认。

    按理说冥界需按命簿行事，不可擅自篡改凡人寿命，白无常此时出现在这里，于情于理皆是不公，甚至荒谬，陆千凝眉头紧皱，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宁可冒着神罚的危险，来杀她呢？

    若是魔界那些小宗小派弄些杂碎来杀她，她还觉得情有可原，但是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冥界。

    在她愣神的瞬间，秦若明与白无常扭打在一起，冥界二把手的实力不容小觑，秦若明又怎会是对手，不出三招便被打倒在地。

    魂丝织成天罗地网，往白无常身上缠绕，只可惜仅仅束缚了他一瞬，破开的瞬间，陆千凝被牵扯过去，右手成拳，与他硬碰了一记。

    她握着短刀，想要找到那人的破绽，几个回合下来也没能接近，全部被挡了回来。

    “好了，就到这吧。”白无常无情地给她下了死令。

    他手心燃烧起幽蓝色鬼火，子母髑髅膨胀了两倍，他的白袍在狂风肆虐中翻飞，一股巨大的威压涌来，陆千凝抬不起手抵挡。

    轰——

    她落在离崖边不到一尺的位置，抬头，便是子髑髅狰狞的面庞。

    这时，一柄长剑飞来，竖在地面，还淬着火，隔开了她与子髑髅。

    “凡人生死，皆有天定，你凭什么剥夺她的生命？”秦若明正声道，“我管你是黑无常白无常，就算神仙来了，也不作数。她的命，谁都不能插手。”

    “小子，我劝你别不识好歹，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为一个将死之人搭上性命。”

    “冥界的人，哦不，鬼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死了还得被你们这群鬼管着，真是作孽。”秦若明愤恨不平。

    “都说了这是我的意愿，与冥界无关。你今日想保她，就是你最大的错误。”白无常动了，他二指作剑，劈在秦若明的剑上。

    陆千凝从侧面想要袭击，被他背在身后的一手挡住，二者实力悬殊，加上白无常本就不打算让她活着，对了几招后，陆千凝被打飞到崖边，脚下的石头刚好松动，整个人坠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秦若明飞身一扑，抓紧了她的手，陆千凝两脚悬空，胸脯上下起伏，心跳到了嗓子眼。

    “抓紧我！”秦若明全然不顾身后的白无常，只是死死抓住她。

    陆千凝冷静下来后寻求自救之法，努力用刀去够手边的岩石，几次都没能把短刀插进去。

    “不行，这岩石太坚硬了，我的刀进不去。”

    骨节用力到发白，陆千凝渐渐脱力，而这时，白无常走过来，冷眼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羔羊。

    “别白费力气了，她是注定要死的，你做的都是无用功。”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他的利刃，一步一步逼近，刺入秦若明的腿，鲜血浸湿了布料，疼痛直逼大脑，秦若明的手松了一瞬又紧紧握住。

    陆千凝听着一刀一刀刺入血肉的声音，闭上了眼，声音沙哑：“太疼了，放手吧。”

    “不行，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满脸的汗水与通红的眼眶暴露出他在强忍剧痛的事实。

    而陆千凝的手在一步步卸了力。

    从开始的奋力挣扎、求生，到实力悬殊被撵着打，陆千凝知道自己今日的胜算几乎为零。这个时候，反倒平静下来，她想起了小时候，她想家了。

    眼里的光逐渐熄灭，她有些自暴自弃想着，人人都希望我死，那我便死去，还你们所谓的“安宁”。

    对不住了秦若明，连累你了。

    “我不值得的，我们才认识了多久，不值得你这样拼命。”

    眼看着最外层的石块要断裂，陆千凝主动挣脱了他，“再见了……”

    失重感挤压着她的耳膜，已经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了。她听不到秦若明喊她的名字，听不到鸟雀从谷底飞起，听不到母亲再唤她乳名。

    眼眶酸得厉害，但也没有力气去眨。

    她的故事应该就到此结束了，除了秦若明，没有人会知道，死了一个陆千凝。

    不起眼的人啊，在哪里都只是蜉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