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

    晚间傅宁榕同谢渝见了面。

    谢渝摘了一捧带着露水的、新鲜的花,她只是伸伸手他就主动抱过去,把藏在身后的花送给她。

    他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太好。因为她整个埋在他怀里,无意识抵在他颈窝,而后笨拙地蹭了蹭,抱他抱得很紧。

    这是她感到不安时一贯的小动作。

    有时候自己都不曾察觉。

    但谢渝却能及时发现。

    于是谢渝抱她抱得更紧,下巴靠在她头顶,亲亲她的发,嘴角的笑从见到她就未曾消失过。在哄她,但也带了点调侃:“一会儿不见就那么想我啊?”

    不好反驳。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声音瓮声瓮气,带了点雾蒙蒙的羞怯,可又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确实也有点想他。

    就这么抱了会儿,仿佛全身都温暖起来。

    风声掠过耳边,连同傅宁榕的话一起落入他耳中。

    心跳慢了一拍,他听到她深呼了一口气,而后对他说:“谢渝,其实我最近都在查刘充的事情。”

    “我以前在卷宗阁看过的,他的卷宗同旁人不一样。”

    “对他生疑,觉得事情是因他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觉得从他身上下手是一个突破口,我想选择继续查下去,但父亲屡次警告我让我不要再管,说这次被污蔑的是我二叔,下次保不齐就是我。”

    “可我还是想查。”

    “你觉得我选择继续查下去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傅宁榕偏头问过他。

    她的发丝掠过他脸,好像也已经擦过他的唇。

    谢渝眸色深深,目光尽数被怀里的人吸引。

    捧着一束花,花却比人逊色,眸中似有星辰闪烁,她眼底映出的是他的倒影,低头沉思,不真切的恍惚感让他觉得,究其一生也找不到能有什么胜过她。

    四目相对,目光相接。

    他在一字一句、很认真的回答着她方才的话,“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只会觉得傅宗那么多年都算白活了。”

    “他又懂得什么?如若不是全靠你撑着,傅家哪还会有他说话的份?”

    “我看他连你万分之一眼界都不及。”

    青年说起旁人来还是那般不留情面,怕是傅宗在他面前都能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有时也在纳闷傅家上下一大家子的迂腐怯弱,怎么能生出傅宁榕那么坚强恣意又有风骨的人?

    但也还好有了她。

    将她送到他身边,也算傅家做的唯一一件像样事情了。

    “刘充这边有我的人。冯府,谢凛府上,连同刘皇贵妃那边,我的人也一直在盯着,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谢渝手指在傅宁榕下巴上摩挲,她的唇被他蹭得一片绯红,比手中的花束还要艳丽。

    偏偏她还用一副黏糊糊的眼神看他,红唇微张,开开合合,求知欲旺盛,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十分乖觉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发现了什么啊?”

    不该是他多想,但这种眼神实在诱人。

    喉结动了动。

    谢渝忍不住,伸手去遮了她的眼睛,这才告诉她:“这四人联系甚密。”

    “冯弓滨也帮了刘充很多。”

    “朝中每每要举荐人才,冯弓滨总是提及刘充最多。旁人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尽心提拔,他们之间必有蹊跷,算算年纪,刘充若是冯弓滨以前在外做官的私生子也说不准。”

    “再者,刘充姓刘,多年前似乎是刘皇贵妃母家的家仆,你说刘皇贵妃要是为了谢凛做些什么,会不会假手于他?”

    一个刘充而已,加上冯尚书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敢做出这种事的,必定是有权势更大的在背后给他撑腰。

    “你不必担心什么。”

    “虽模模糊糊线索不足,但我心里也已经有了个大概。”

    “军械案和官银案本就是有关联的,我会同你一起查下去。你想做的事尽管放心去做,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在后头给你兜底。”

    目光坚定。

    言之凿凿。

    他在改了,所有不该的脾气也在收敛起来,不只是说说,他的行为也在证明着,全然相信傅宁榕,是他抛却一切也会做到的事情。

    这种全心全意被人信任着的感觉很好。

    似乎做什么都有了底气。

    他这样待她,她也愿意更加接近他,真情流露下,唇角擦过耳廓,气息都喷洒在耳畔。

    他听见她说:“谢谢你愿意陪我。”

    谢渝对她说了那么多,不加遮掩地将一颗赤诚之心给她,她又何尝不感谢谢渝对她理解和认同?纵使心中忐忑不安,她也终于鼓足勇气,放任自己沉进他的怀抱:“谢渝,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事情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也就只告诉你。”

    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好,就只告诉我,我也只听你说。”眸中仿佛浸入了一整片的星空。仅听到这些话,就能令谢渝乐不思蜀了。

    夜风漾起,吹得他的发丝摇摇晃晃。

    傅宁榕突然有些兴起的想,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或许也会翘得如同这样一般。

    她将他的发丝抚平。

    谢渝静静地听傅宁榕对他倾其所有:“我并非傅家大房嫡出的公子。”

    “我父亲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我母亲是傅家的表小姐。”

    “如若追溯到我的身世,其实我最多也只能算半个傅家人。九岁那年,我的父亲遭人陷害被冤至死,母亲也因悲伤过度离世。举目无亲,又碰上傅家出了别的事,我这才只能被傅家从南川接回来,充作男儿来宫中做这个伴读。”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骗你,不想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要坦诚。”

    说完后,她小心翼翼去看谢渝的表情。

    原以为会在他眼中看到别的,然而那双凤眸里涌现的只有心疼。

    “那又有什么?”

    “你觉得我同你这么多年患难与共,图得难道是你的身份吗?”

    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比起她遭遇的这些,他的那些又算的了什么?

    只笃定傅宁榕当初的一切都是真心的,她在那个雪夜对他说的话,大概也曾无数次对自己反复提及过。

    他也算世间另一个她。

    他们天生契合。

    合该永永远远在一起。

    不想让她心情总是那么低落,谢渝主动问她:“你从前的家乡在南川吗?”

    “嗯。”

    他接着又问:“南川有皇城景色雅致吗?”

    “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现在也有些记不清了。”傅宁榕想了想,“只记得南川的夜晚很美丽,漫天都是星辰。”

    她说,“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

    “好,那说定了。”伸手手指,谢渝的跟她的牵在一起。

    谢渝靠傅宁榕很近。

    目光流转,他唇边带着笑,一双凤眸扬着,眼神里也全然都是笑。

    南川的……夜晚吗?

    她想。他似乎比星辰还要璀璨。

    一直以来都是谢渝主动,她以往总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对她亲吻。

    而现在,似乎隐约摸清了这个道理。

    因为她也突然很想亲亲他。

    从谢渝送给她的那捧花里抽出两束,一枝送给他,一枝凑到唇边。

    她隔着花瓣送给他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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