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日后,晓组织基地。

    明月初悬,夜幕低垂。

    挂着朱雀牌子的屋宇前,一个背着大刀的鲨鱼脸怪人敲响了门。

    “鼬先生,你在吗?”

    前天,组织给南朱组下发了新任务,但鼬这几天出门了,干柿鬼鲛便想着先等两天。

    索性不过是个刺杀一个小国大名的任务,若鼬迟迟未归,他就自己去好了。

    不过今晚路过时,他注意到这栋房子亮了灯,想来或许是鼬回来了,于是敲门问问。

    “鬼鲛大哥?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行。”

    不多时,一道话音有些含糊的女声回应了他。

    鬼鲛皱眉。

    是雪的声音。

    这么晚了,她怎么在这?

    他拧开门,穿过玄关走进客厅时,和趴在沙发床上的白发少女对上了视线。

    她端着一碗酸奶水果沙拉,这会嘴里还嚼着草莓,难怪说话含糊不清。

    没等他发问,雪用勺子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你找鼬吗?他在厨房呢。”

    鬼鲛这才注意到厨房里正传来水流声,他没说话,径自往厨房转了过去,见鼬这会正围着围裙,站在洗手台前刷碗,旁边还有好几个洗好的盘子叠在一起。

    他又回头看了眼客厅,饭桌还未收拾干净,零星沾着点饭菜渣。

    大晚上的,雪来蹭饭了?

    他可以肯定饭是鼬先生做的,雪又不会做饭。

    “找我有什么事?是有新任务了吗?”

    鼬注意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搭档,手上动作未停。

    “等一会,我洗完碗出去说。”

    鬼鲛神色复杂,应了一声,快走几步,在沙发床前蹲下来,压低了声音。

    “雪啊,咱不能这样。

    吃了白食,至少洗碗得搭把手吧?”

    小姑娘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也想帮忙来着,可是穿着一件深黑衬衣、下身则是一条灰色休闲裤的鼬,卷起衣袖、围着围裙做饭的模样实在是很养眼。

    更别提她还亲手给人用自己的浅蓝珍珠发带,在黑长发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劲瘦的身形在厨房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可太□□了,她差点扑人身上去。

    然后手里被塞了一大碗酸奶水果沙拉,叫不许再闹他。

    可这怎么和鬼鲛大哥说呢?

    于是她把沙拉碗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从沙发床上坐起来,露出一个文静的笑容,很是受教地附和。

    “下次一定。”

    见她乖乖巧巧应下了,鬼鲛也不再维持这个蹲着的姿势,拉了个藤编椅子坐下。

    他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九五,蹲下来团着,怪难受的。

    又问起她这次去雾隐的情况,雪也挑了些不惊险的事说了。

    鬼鲛没听出她隐瞒的意思来,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雾隐也只有照美冥有资格和她过两招,剩下都是一群废物,能有什么危险呢?

    水流声阻隔了他们低声说话的动静,鼬洗完碗筷,擦了桌子,将东西各归各位放好,又洗净了手擦干净了,直到厨房里恢复了纤尘不染的样子,他才重新出来。

    “怎么不吃了?”

    他坐在女孩身边,抽出一张无香纸巾,去擦她嘴角上残留的酸奶沙拉酱。

    鬼鲛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觉得现在这个氛围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是擦个嘴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雪却躲开了,像是没骨头似的,后颈软软向后靠,仰着头冲他微微一笑。

    鼬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看了鬼鲛一眼,不由得跟着笑了笑,无声地做出口型——

    你、哥、在、呢。

    女孩笑意更深,指节微曲,勾起了他衬衫的袖扣。

    自从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彻底无效以后,他便愈发受不了这种似有若无的引诱,心头一软,低头朝她唇角吻下去。

    本来应该是唇角的。

    可在阴影骤然覆盖下来一刹那,雪稍微侧了侧头,于是不偏不倚吻在了唇心。

    他只好探出舌头,舔掉了女孩唇角的奶白酱汁。

    干柿鬼鲛:“?!”

    瞳孔十级地震!!!

    妹妹背着他不声不响就交了男朋友,恋爱对象还是他搭档,而且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调情!

    他再理智也受不住这种突然的冲击,何况他还是个重度妹控,无比震惊过后,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片刻反应过来,他一把将鼬拽开,咬牙切齿怒斥:

    “臭小子你干什么!你跟我出来!”

    满是威胁意味。

    鼬眼神柔和,不慌不忙先把茶几上的沙拉碗端给女孩子,然后顺从地跟着人家大哥出去了。

    雪捧着沙拉碗叹气。

    刚才还是鼬先生,这会就成臭小子了。

    哥哥这种生物真是善变。

    她火上浇油:“鬼鲛大哥,不可以难为鼬哥哥啊!”

    鬼鲛瞬间暴跳如雷。

    这就叫上“鼬哥哥”了?

    果然女生外向,现在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了!

    这会都走到门口了,他骤然回头:“一会再教育你!”

    雪一勺勺挖水果吃,隔着玻璃窗看屋外的庭院。

    妹控发疯,搞不好会血溅当场,但鼬的语言技巧她还是很相信的。

    更何况鼬本来就身体不好,鬼鲛平时都多有提醒,想必就算暴怒也会留有分寸。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黑发少年微微侧过脸,朝着她一笑,无声地说,没事的。

    他本以为她或许不愿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变化,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

    怎能不喜欢她呢?

    果然,鬼鲛数次抽刀,最后也没拔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恨恨放下拳头,臭着脸独自进了屋。

    他咬牙折返,雪坐在沙发床上,和他无辜对望。

    “坐人床上干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在这过夜啊?还不快起来回你房间去!”

    妹妹乖乖往下爬。

    鬼鲛低头看她的脚,是光秃秃的,又气又心疼,他只能快走几步,把散在茶几边上的鞋拎起来。

    “抬脚!这么大人了,还光着脚满处走!”

    他一边说她,一边蹲下身给她套上鞋子。

    雪并不配合,晃着脚,控诉道:“鬼鲛大哥,你居然凶我!”

    “……大哥不是凶你,别闹了。”

    鬼鲛缓和了语气,捏住她乱晃的脚踝,深深叹气。

    他自然不可能教训她的,那怎么说也是他妹。

    常人眼里,发生这种事都是女方吃亏。

    何况发生都发生了,他再骂她也是无济于事。

    他现在是恨不得把使劲晃她脑袋,最好把进的水全倒出来,却又舍不得。

    她平时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和宇智波鼬搞到一起啊?

    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吗?

    她从一丁点大就坐在他肩膀上玩,吃个红豆糕能落他一头碎渣,发现以后还用小手扒拉头发,试图把渣子摘出来。

    实在可爱极了,纯白的发,冰蓝的瞳,五官精致,像雪团一样,脸颊还有婴儿肥,让人很想捏捏看,又疑心或许手掌捧着都会化掉。

    那么孱弱的生命,笨拙地给她扎辫子的时候,他都怕手指稍一用力,把小孩的颈骨折断。

    妹妹七岁的时候他还把人弄丢了,后来阴差阳错再遇见,鲨鱼最宝贝的明珠失而复得,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其实特别高兴。

    干柿鬼鲛没什么亲人朋友,就这么一个小妹妹,平时无论什么事,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他在血雾接受的教导全是如何高效谨慎的杀死一个人,鲨鱼没有同伴,自己在海里摸爬滚打,也没有人告诉他怎样照顾一个人,更别提小孩了。

    他仅凭本能去对她好,却不确定自己做得好不好。

    但鼬不一样,他有一个弟弟,自然知道怎么看顾孩子,所以当鼬也表现出对雪的照顾时,他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邀请一头黄鼠狼和他共同护卫庄园,然后小白兔终于长大了,也被黄鼠狼叼跑了。

    当哥最怕的是什么?

    是怕自己辛辛苦苦呵护的妹妹遭罪,他没什么多大的期望,就盼她一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最好半点波澜也不起,哪怕普通到淹没人群里。

    可一眨眼,她就长这么大了,美丽、蓬勃、闪耀夺目,注定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于是退而求其次,盼她日日欢喜,所愿皆偿,得到世上最好的。

    可现在他这点期望就像风里的纸灯笼,摇摇欲坠。

    他气愤又忧虑重重,更懊恼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把鞋给人穿上了,鬼鲛大步往外走,路过站在院子里的黑发少年时,压着情绪说起任务。

    “杀山之国大名的任务都耽误好几天了,你既然回来了,那明天早上出发吧。”

    明天就走,省得男狐狸精在这勾引我妹妹。

    鼬淡淡应下了。

    出了门,雪回头看时,月凉如水,夜风潇潇,清俊秀美的黑发少年站在门口含笑望着她,柏树般笔挺利落,容色端丽,眉眼温柔,幽蓝流萤在他身边飞舞。

    她悄悄抬手,在胸前比了个心。

    不再回头。

    路上,鬼鲛好半天没说话。

    他向来不善言辞,想把好坏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宇智波鼬这个人,作为忍者自己尊敬他,但若是感情方面,他是真的信不过,那是个捉摸不定的人。

    虽然鼬对他诚恳承诺,可他还是担忧鼬只是一时兴起,贪图妹妹的美色,和人玩玩,过段时间就厌倦了,那妹妹得多伤心?

    他陡然停步,雪本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此时一个不注意撞在他后背上了。

    女孩子揉着鼻子,说话带了点气音:“怎么突然停下来啦?”

    鬼鲛却没如以往一般哄她,转身弯腰,与她平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雪歪头问:“你指什么?鼬吗?”

    “你选谁不好啊,偏偏选宇智波鼬!”鬼鲛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

    “没谈。”

    雪冷静地反驳。

    鬼鲛额头青筋突突跳动,圆圆的鲨鱼眼第一次瞪这么大。

    “没谈?你们没谈恋爱,那还、还……”

    雪利落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音:“为什么要谈恋爱才能接吻?上床的也不都是夫妻啊!”

    鬼鲛当场呆滞。

    宛如五雷轰顶,三观被天雷轰成堙粉。

    他一把捂住妹妹的嘴,防止她再说出什么更碎三观的话来。

    “快住嘴!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鬼鲛对她加了十层滤镜,觉得肯定是别人教的,把他乖巧可爱的妹妹带坏了,骂出来又怕把妹妹带得更坏,只能在心里激烈辱骂那个假想出来的背锅侠。

    雪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哒哒哒径自往前走,很是不满。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说了?”

    她就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她什么都不懂呢?

    这些年,她仗剑行走忍界,偏爱接杀戮任务,目标鱼龙混杂,杀过万人之上的一国大名,杀过赏金高昂的落魄逃犯,杀过银鞍白马的青年俊彦,也杀过春衫轻薄的纨绔子弟。

    有时,她会选在任务目标最无防备心的时候摸进去,旋即下了杀手,提颅领赏。

    也总有不知死的觊觎她这张漂亮皮囊,嘴上花花甚至上手,被她随手斩于剑下。

    所谓风月之事,她有意无意间,也听过许多,见得不少。

    怎么都算不上无知少女吧?

    是因为她平时在他们面前多是撒娇卖乖,表现得太好了吗?

    啧。

    鬼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相差过大,所以他理解不了年轻人的脑回路,整个人显得无奈极了,快走几步追上去。

    “我的小公主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他,就这么简单。”

    凄惘月色下,白发少女缓缓回头,清艳面孔少了人气,给人以妖诡之感,冰蓝眼瞳似琉璃通透,映出瑰丽却冷薄的光,贪婪与掠夺暴露无遗。

    鬼鲛表情逐渐空白:“……什么?”

    她再次重复一遍,字字笃定。

    “宇智波鼬。我想要他。”

    “你……”

    鬼鲛脑溢血都要犯了。

    现在的年轻人难道都这么离谱吗?还是只有妹妹不正常啊?

    良久的死寂过后,他总算找回理智,颤颤巍巍憋出两句话。

    “你既然喜欢,那就这样吧。

    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就来找大哥。”

    雪点点头,语气有点玩味:“好啊。”

    怎么会呢?

    明明是她先招惹人家的。

    挂着空陈牌子的屋宇已然走近,鬼鲛揉了揉她的发顶。

    “回去吧,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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