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避开村子中央刻着“水”字的椭圆形建筑,在浓雾笼罩的乌檐高墙间,白发少女接连不断的瞬身闪过,宛如鬼魅游走于晦暗阴影。

    时间一旦变得无足轻重,流逝的速度便会快得难以想象,也许是因为充裕到可以肆意挥霍,或是因为昨日与明日相差无几。

    八年过去,雾隐的建筑群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雪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方向,以她现在的身法速度,大部分人单凭肉眼无法察觉她的经过。

    月黑风高夜,方是杀人放火时,而现在,她想回家看看。

    心念微动,她自己都顿了一下,一座空荡荡的房子,也能称之为家吗?

    雪之前吩咐过安插进雾隐的间谍,把两地巡逻的任务揽下来,一是登岸之处,二是雪之一族的族地,曾因避祸迁址偏僻,坐落在人烟稀疏之处,除去巡逻人员,鲜少有人往来。

    时隔多年故地重临,原本银亮的大门锈迹斑斑,门扇上刻绘的六角冰晶家纹黯淡无光,朽烂的封条贴在紧闭的大门上,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封条刮飞。

    孑然一身,自然生不起什么近乡情怯,她轻轻笑了一声,一把扯断飘摇的封条。

    大门紧闭但没有上锁,多年未打开过,推动时发出沉闷的声音,红锈从关节连接处簌簌掉落。

    如她想象的一般,荒芜、萧条、杂草丛生,日光穿透雾气摔在破败不堪的街道上,家家户户空荡无人,不远处的池塘里泡着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

    踏上染满青苔的石阶,四下寂静,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

    停在熟悉的宅邸前,她推开家门,庭院里疏落投下斑驳的光点,当年父亲精心铺造的假山上爬满了青绿的藤蔓,几株山茶树无人修剪,层层叠叠的白花肆意颤了满枝。

    雪不由得恍惚了一瞬,似乎看见母亲坐在水井旁,眉目宛然,温柔沉静,无奈地给满身泥水的小女孩擦脸,

    “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父亲正在书房处理族内事务,闻言连忙把文件放下,拿着干净衣服过来,“琉璃,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要和爸爸妈妈说啊!”

    小女孩配合母亲给自己换衣服,歪着头想了想,那些抱团找事的孩子们这会比她惨多了,为首的那个,可是连腿都断了呢,那应该不算被欺负吧?

    他们推她下水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闹着玩。

    想到这些,小女孩弯了弯唇角,笑得又甜又狡黠,“没有啊,闹着玩罢了。”

    然后她被母亲揉进怀里,隐约听见父亲压得极低的叹息声。

    ……

    这些清晰的、生动的、锥心刺骨的记忆碎散成沸反盈天的纸页,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琉璃,无论身处何地,我们都爱着你。”

    泪意渐蓄,她昂着头睁大双眼,那汪无论何时都冰寒刺骨的冷泉,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哀怆,唇瓣微微颤抖起伏。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走向主屋的脚步突然一顿,雪敏锐地察觉到些微的动静。

    ——屋子里有人。

    “谁?”

    雪出手如电,查克拉瞬间运调而起,氤氲的雾气在她身边聚拢,刹那间凝结成无数剔透的冰刃,锋锐的尖端正向前飙射袭去,却又尽数停滞在空中。

    因为下一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门帘。

    雪睁大了眼睛。

    “——鼬?”

    幻觉?不对,没有发现查克拉的干扰,是真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鼬掀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停留在发红的眼尾上。

    女孩子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冷清幽艳,似乎缺了那么点烟火气,没有表情时,眉眼便是冷的。

    “……要抱吗?”鼬长睫微垂,神情温和又沉静,朝她张开了双臂。

    雪茫然地抬起头来,感觉自己绷得岌岌可危的神思,突然崩开了一个小口,情绪决堤的莫名其妙。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里交织,运调的查克拉顿时没了章法,冰刃噼里啪啦地扎了一地。

    积压的痛苦、惆怅、心酸翻滚着迸爆,发酵成泼天的委屈,她情不自禁地迈步,几乎是飞扑过去,然后被接了个满怀,手臂环上鼬的脖颈,哽咽着问:“你怎么来了?”

    不止一两个人说要陪她过来,都被雪以“私事”的理由坚决拒绝了,复仇绝不可假手于人,谁插手都不行。

    而且,她不想让大家看见自己脆弱又崩溃的一面。

    但令雪始料未及的是,鼬连问都没问,就提前在这等她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再大的事独自忍忍就过去了,可听到身边人一句关心就瞬间完败,冷漠没什么好怕的,怕的是潜移默化的温柔,细水长流的守护,足以让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熹微的天光漏过树荫,浇出一串细如浮萍的影子,流风飒飒拂过,庭院里下起一场哀艳的花雨,白山茶花掸在纱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鼬偏过头,手指轻轻地蹭过女孩子的脸,指尖沾上了一点水渍,另一只手安抚地拂过女孩子的脊背,

    “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

    他知道这是雪的私事,她要为血海深仇寻一个因果报应,不想让任何人插手,他也相信雪能独当一面。

    但这桩事不同寻常,陈年不愈的伤疤只要掀开一角,窒息一般的疼痛就会撕心裂肺地袭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所以实在放不下心。

    雪这才发觉眼尾有泪珠漫溢而出,睫羽颤巍巍地抬了抬,水雾和天光一同落在清丽的眉眼间,像是掸落凝霜的白梅,有了几分烟火气的颜色。

    “太狡猾了,”雪张了张口,嗓音几乎是嘶哑的,“鼬实在是太狡猾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不会插手你要做的事。”鼬温声安慰,企图顺毛。

    晦涩的心绪在胸口激荡,深呼吸,再深呼吸,无数个呼吸的起伏后,雪终于勉强恢复了平静。

    她从鼬的怀里钻出来,神情复杂地抬起眼睫,“来都来了,正好,我们谈谈?”

    自从拼凑出部分宇智波一族的真相后,她就想找个机会和鼬单独聊聊,鼬心思深沉、多谋善虑,没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但这并不重要,她还可以尝试沟通,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谈什么?鼬隐约有点猜测,但又不太确定,目光有些游移,跟着雪坐在身侧回廊的石凳上。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青蔓细枝,浮岚软翠,一簇又一簇的野花肆无忌惮地开放,雪靠着镂空雕花的青灰栏杆,微微抿起樱红色的唇线。

    鼬专注地注视着她,抬手替她拂去一朵落在肩膀上的山茶花。

    “那天晚上我再次潜进木叶,其实是去查宇智波灭族的前因后果,临走的时候,阿飞也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雪开门见山地挑起了话头,在她看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之前鼬没问而已,顿了顿,她直白地问出自己的推测,

    “当年,宇智波一族准备政变,木叶高层得知后,要求你动手灭了宇智波一族,并答应会留佐助一条命,是这样吗?”

    “阿飞不可信,你别听他的。”

    鼬表情略有惊异,不躲不闪地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低垂的黑瞳里饮着澹澹的寒光,俨然一副无心多言、不欲回首的冷血模样,

    “有光就有影,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调查这样一桩被尘封的陈年旧案并非易事,他没想到雪竟然半查半猜地触及了真相,因为这对雪并无意义,她也并不喜欢反复揣测别人的事。

    那么她劳心费力地去探察,现在又直言不讳地谈起,只有一个原因,她非常非常关心自己。

    鼬寻味着其中的意味,像是被猫尾巴轻轻勾了一下,毛茸茸的喜悦在心头无声滋生;

    但他也有些头疼,雪就像裹在刀锋上的蜜糖,甜只在表面,实则又狠又坏又绝。

    如果他扯出留下佐助是当配件这种谎话,雪是真会把弟弟抢回来挖眼睛的,无论人在木叶还是音隐。

    况且雪此时语气言之凿凿,必然是掌握了一些证据,她向来思维缜密,想要三言两语将她骗过不太容易。

    鼬在心里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并没有正面回答,雪就当他默认了。

    “阿飞说,你之所以加入晓组织,是为了牵制他不对木叶出手。”

    雪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悄悄伸手,想去拉住鼬的袖子,

    “我不觉得这个是阿飞胡说的。”

    雪发现宇智波真奇怪,都没几个人了,他俩还互相看不惯,阿飞提醒她别太相信鼬,鼬同样说阿飞不可信,要不他俩先打一架?

    ……还是算了,别人战斗废精力,鼬战斗氪命。

    “这个是真的。”鼬不动声色地用手一捞,把女孩子温热的指尖捉在掌心里,轻飘飘地回复,眼神里分明带笑,“所以雪准备怎么处置我?”

    “……我在说正经事!”雪鼓起腮帮子,她发现鼬就是想敷衍过去,稍稍放缓了语气,意味深长、柔声细气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重要吗?”鼬就着她的话茬反问道:“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很重要,如果能让你找到活下去的支撑,无论是什么事我都支持你。”

    雪坚定地点头,耳尖微微发红,

    “无论是消弭纷争,还是守护弟弟,或者是退出组织隐居,什么都可以。”

    “找不到的,”鼬呼吸一窒,心头莫名地难过,“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

    “可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病人能活多久?”

    雪弯了弯唇角,却显出几分苦涩来,声音很轻,温柔又悲哀,

    “我不想你死,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鼬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他叹了口气,眸光又暗淡下去,语气有些无奈,

    “雪,你还会遇见许多人。等你走过许多路,看过许多风景,再回头时,我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罢了,实在不值得你耗费心力。”

    他这人,背负着滔天血海般的罪孽,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是注定要以死赎罪的,等弟弟哪天变强了寻上门,他就该去送死了。

    ……没必要耽误人家小姑娘。

    他行事一向果断干脆,但面对雪的立场从来就不坚定,优柔寡断,一味回避,做的决定总是翻来覆去:

    一边告诫自己应该保持距离,一边又舍不得真的疏远;觉得她值得最好的人,却只是想想就升起难忍的妒意,恨不得摁在怀里谁都不给。

    ——可他早就没有未来了。

    雪手指蜷了蜷,反握住了鼬的手,字字从齿缝里迸出来,

    “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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