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知道那五个字的意思了吗？」
咖啡馆裡，容颜精緻秀美的金髮青年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弯唇扯出一抹格式化的笑意。
那五个字，指的是染染日记裡，后半部分每一篇末尾都会重複出现的字。
讽刺的是，染染活着的时候，侠客并没有给她太多关注。到头来她死了，他却无法抑止的想瞭解关于她的一切。
她的日记全是用汉字写的，第一次翻开的时候，他终于懂得，当初她发现自己变成“文盲”那种打击的心情。
幸好，汉字虽然极其稀有，却勉强还算是传世文字之一，只是懂得的人如凤毛麟角。
他花了整整三年，才找到一个──眼前这个女人。
染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手中掌握了大量关于旅团的情报──这样身份写出来的日记，他当然不放心让人观看翻译。
其实，私心裡，他也不愿意和外人分享关于她的任何事。
她是他网裡的蝶，更是，他珍藏在袖中的宝物，不容任何人染指。
于是，他向面前女人提出了学习“汉字”的交易──这种文字并不好学，即使以侠客堪称卓越的学习能力，也花了好几个月才勉强看懂染染的日记。
但他越看，心情越複杂。
「不想说？是秘密？」女子双手托腮看着他，脸上写满“要听八卦”的神色。
那五个字，曾经让他无比好奇，现在却一想起来就心底酸涩。
侠客加深了唇畔笑意，对她眨了眨清透宛如宝石的绿眸，却依旧不发一语。
「好吧，我辛苦教了你这麽久，你该怎麽感谢我啊？」和他认识也快大半年了，大致明白侠客的性格，女子很聪明的不打算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伸手撩了下自己蓬鬆微捲的短髮，将几绺髮丝捲在指尖，红唇弯成略带诱惑的弧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妩媚。
「我们不是公平交易的关係吗？」侠客指了指桌上精緻包装的礼物盒，用无辜的圆润绿眸看着她，故作不解的反问。
女子闻言睁大了眼睛，随后愠怒中带着点沮丧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啧，侠客你这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她又恢復了原本懒洋洋撑着脸的模样，撇唇抱怨。
不解风情？这句话被一天到晚说他太撩的染染听到了，不知会做何评论？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面前的女人是个性感妩媚的美人，单论容貌甚至比染染美上几分。面对这种主动引诱他的美女，若是以往他可能就顺水推舟的接受了，但如今……
他并没有那个心情。
侠客垂下眼帘，淡色的纤长睫羽遮住眸中情绪，突如其来开口说了五个字。
「最后我爱你。」
他觉得，还是和这个女人说清楚，划清界线的好──她是他见过知识量最广博的语言学兼古文明学者，鉴于以后旅团任务可能会有的需要，他暂时还没有杀她的念头。
「咦？」女子一愣，随即意会过来他的意思。「原来是这样。留下那些日记的，是你的……心爱之人？」
侠客有多渴望看懂那几本日记，作为“老师”的她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她不禁有感而发。
「呵，心爱……吗。」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下，侠客露出一抹令人费解却印象深刻的複杂微笑。
「姑且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姑且啊？你这个男人真是糟糕！」女子看着他，神色不满的嘟囔着。
「那我还有事，先走了。」装作没听到她的评语，侠客将礼物盒朝她一推，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丝留恋的起身准备离去。「Bye啦。」
「欸欸，你要去哪？」
这个女人非常有才能，所学也十分实用，就是有点……话多。嗯，或许用“事多”来形容更贴切。
步伐一顿，侠客牵了牵唇角，头也不回的扔下两个字──
「扫墓。」
××××××××××
侠客并没有说谎，他真的来“扫墓”了。
睽违三年，他为染染造的那座小墓──儘管他未曾踏足，但打理得整齐乾淨的环境与墓碑显示，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并没有任由此地荒废。
「染染。」低头看着篆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他启唇轻声呼唤。
虽然这个名字时常徘徊在脑中，如同最顽固无法祛除的病根，但他确实，从那年离开后就再没有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呼唤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四周一片寂寥只有偶尔的虫声鸟语，他将手上捧着的盒子放在墓前，打开盒盖，裡面是满满一盒摺纸蝴蝶──一如当年他放了一只、收了一只的样式。
这些年，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养成了一个习惯。
这几年，侠客一次都没有梦到过染染──包括在她出现之前，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谜梦，彷彿她从来未曾走进他的生活，从未曾在他心上留下刻痕后又消失。
儘管如此，他却时常想起那个娇小纤细的柔美少女。
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摺一隻蝴蝶，彷彿这样就能舒缓心口的闷痛，到如今他连闭着眼都能完美熟练的摺出来。
之前在旅团基地，他还因为这个习惯被芬克斯和窝金嘲笑了一番，当然──除了团长和派克诺妲也许能猜出──没有人明白他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只是没想到，竟然累积了这麽多。
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其实这还不是全部，更多的，是他在外面摺完就随手放置了。
春末特有的阵风忽然吹起，将他的灿亮髮丝掀得如波浪起伏，也让那盒蝴蝶一隻隻飞起，随着气流在天际盘旋。
也许，这样能将他的心情传递一二分给她？儘管他不愿承认，但那一只只色彩斑斓的纸蝶，都承载了他对她的思念。
有那麽一瞬间，侠客忽有所感，勐然回过头却只看到空无一物──但他，确实感觉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属于染染的气息。
是错觉吧？他有些无奈自嘲的笑了笑。记忆彷彿从被钥匙开启的匣子流出──她的脸、她说过的话、她的喜怒哀乐──一帧帧一幕幕的闪现，最后定格在她宛如天使无忧无虑、不含一丝哀愁的烂漫笑颜。
她轻轻开口，向他说了一句话。
一句，她从来没有真的说出来，却已经向他倾诉了几百次的话。
最后，我爱你。
爱……吗？
原来她爱他。
原来她从那麽久以前，就那样默默无语的爱着他。
但她却，直到阖眼那一刻都没有将这份心意说出来。
理由……他其实也能猜到。
她恐怕，同时也是毫无指望的爱着他吧？
「妳果然……真的很傻。」
他低歎，在漫天飞舞的纸蝴蝶簇拥之中蹲下身，修长手指在那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碑表面、她的名字之侧，专注的、慢慢的，写出了三个笔画繁多的字。
那张昳丽精緻的容颜上，敛去笑意后竟显出异常的庄肃，彷彿在进行什麽神圣的仪式。
他一笔一划的描摹，一如他记忆裡的那个少女，在那两百多个夜裡反复写下的同样笔画。
她当年，到底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侠客已经无从知晓，他也至今并不理解“爱情”是什麽玩意。
但他觉得，如果非得要定义他对她，即使三载流年依旧未曾褪色、甚至在脑海裡胸臆间酿的越发鲜明璀璨的记忆──
也许，只有这三个字。
我。
爱。
你。
【最后，我爱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