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端

    初二那会,很多小学妹会偷偷在八(1)班门口或者窗外好奇地看。她们会悄悄地害羞地拍拍你的肩膀,然后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问道:“请问孟弋翮坐哪?”

    李竹个就是作为这样一个常常被问到的倒霉蛋,冷着脸无比熟练地说道:“四组第三排。”

    李竹个郁闷地想,我上学期期末还年级第三呢,长得也不差,怎么没人来看看我。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人往,却没人记得李竹个。但有时,人们又会在一些奇妙的话题上又会想起她来。

    季子怡一边用勺子搅碎煮得软烂的南瓜与米饭拌着,一边睁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李竹个,听说你喜欢孟弋翮?”

    李竹个被那土黄土黄的颜色咽不下饭,她放下筷子,一字一板答道:“不,你听错了,我是非常、非常讨厌他。”

    季子怡思路不同寻常,一副十分了解的模样:“我懂,爱之深恨之切。”

    李竹个:“??”

    什么爱之深恨之切?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李竹个还没有遇到对一个人又爱又恨的情况。

    所以她干脆果断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懂,有种恨叫羡慕嫉妒恨。”

    季子怡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李竹个道:“那你就没有喜欢过的人吗?”

    在李竹个旁吃饭的李静也一脸好奇地竖起耳朵。

    李竹个不愿露出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纠结说道:“有。”

    这回李静都坐不住了,带着隐隐八卦的兴奋劲问道:“谁呀?”

    季子怡更是扒着桌子激动追问:“长什么样子。”

    李竹个苦恼地皱皱眉,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长什么样子。”

    “切!就这?”两人皆露出失望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憋着笑意不想伤害了李竹个的一片“春心”。

    李竹个没料到她们压根就不信,连忙急着证明道:“我之前真的喜欢过他,他叫田忻宇,就是不在这个学校里…好吧,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读书,可能在一中?”

    季子怡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说:“我知道的,你喜欢的那个人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许是在梦中见到的,怎么还有名有姓哈哈哈。”

    李静实在忍不住笑起来,捂着嘴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李竹个不知道她们竟然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极力为自己申辩道:“不是,你们好像搞错了。”

    季子怡深沉地点点头,说:“我懂我懂,那是我们李竹哒的梦中情人、完美初恋,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懂了什么?!

    李竹个愣了片刻,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说道:“你怎么也叫我李竹哒!!!”

    初恋是个很奇怪的词,李竹个认为她虽然短暂地喜欢过田忻宇,但这词并不适用于她和他之间。

    这词最近也常常从父母的嘴中听到,每一次都让李竹个倍感焦虑。

    “呦,你那个什么初恋小情人不是约你吃饭吗?怎么不去呢?”不同于搂着自己叫个个和怒气冲冲喊自己李竹个的语调,但可以听出这着实也不是什么好语气。

    “我不是说了我和她早就没有联系了吗?”爸爸似乎很疲惫,声音哑哑的。

    妈妈背过身去,并不想听到这个解释:“你初恋她当初可是从乡下一路追到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找你李晓亮啊!”

    “我走的时候和她说得清清楚楚我俩不合适,我怎么知道她发疯跑到家门口说找我。更何况,她已经嫁人了,你怎么还对这事念念不忘的。”爸爸揉着眉头,很是无辜道。

    妈妈回头,用力拍了拍沙发:“少装这副无辜样,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李竹个对初恋这个词充满了畏惧。

    这种畏惧在爸爸没有回家的那个晚上达到了巅峰。

    妈妈那天枯坐了一夜,后来家里的争吵声就再也没有停过。李竹个不知道家里发生究竟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家变得越来越陌生。

    她现在最讨厌的不再是孟弋翮,而是每天早上爬起来,听到你妈的*,操他*娘的,傻裸*货,死*裸的叫嚷声,明明吵吵嚷嚷的男声和女声高音糅杂在一起,却让李竹个第一次感受到孤独的悲伤。

    后来条件反射到她听到路边狗叫都像在骂你妈的*,她站住很久,才辨认出这是狗叫。

    李竹个想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这些脏词了,可是她却阻止不了身边的任何人,那些话仍然在她耳边徘徊。

    有天她勾住张月立回家走的路上,忽然开玩笑般向她说:“月立,我们来打个赌吧?”

    张月立不明所以地问道:“赌什么?”

    李竹个忽然低着头喃喃说道:“赌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说脏话骂人。”

    张月立明明比李竹个还矮一些,却用一种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说:“好啊,那就赌赌看吧,等到以后,很久以后,你自然就会忘了。”

    李竹个也以为以后自己就会忘了,可是时间却从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那天中午也许是李竹个世界崩塌的开始,但后来的印象我已经不清楚了,因为李竹个在逃避外界的一切。

    妈妈大喊:“你敢说自己那个晚上没有和你初恋那个狐狸精在一起干什么?”

    爸爸在生气地回吼:“老子有什么不敢说,老子发誓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妈妈笑得瘆人,她指着爸爸说:“好啊好啊,你他娘的要是说谎就给老娘跪下来当孙子!”

    爸爸把水果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说道:“老子还给你当孙子?老子说谎就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场面短暂地安静下来一瞬,但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李竹个上前扯了扯妈妈的袖口:“妈妈,可以吃饭了吗?”

    妈妈把袖子抽回来,大力把李竹个推向爸爸面前:“滚一边去,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地上有刚刚摔碎的碎片,爸爸怒目圆睁,往反方向也推搡了一把李竹个,于是李竹个被重重摔在沙发上,他说:“你少把气撒在孩子身上,你个泼妇!”

    他低头又对李竹个说:“在那待着,到点自己去上学,别瞎掺合大人的事!”

    李竹个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妈妈疯了似地扑上来又咬又打,哭喊道:“你敢说老娘是泼妇!看谁今天搞死谁啊!”

    爸爸端起地上的板凳,悬在空中像是威胁,他恶狠狠地说:“你说的啊!老子今天不搞死你不姓李!”

    李竹个从未见过爸妈这样的神情,像是两个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本不应该相遇,却在自己面前打了起来。

    李竹个没见过是因为从前她年岁小,可我印象里也从未见过,是因为我刻意地,将它忘了。

    李竹个把自己蜷在沙发上,不争气地哭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却没有人理会。哭了不知道多久,李竹个的哭声又渐渐细弱下去,直至没有。后来的很多年里,李竹个再也哭不出声音,只会无声地落泪。

    李竹个脸上哭出两条浅浅的白痕,她胡乱地抹把脸,忽然念叨起人的名字:“李晓亮、李妕、李静、张月立、季子怡、任明阳、曾方洲、孟弋翮、霸天……田忻宇、周甜、项娇、许毅、万彦、林森……熊老师,王老师,管老师…”

    李竹个把她短短十几年里认识的人都喊了一遍。她想,只要有一个人可以出现,愿意带她走,她就不算孤独,她就不会害怕。任何人都可以,哪怕是欺骗她的朋友,哪怕是她最讨厌的对手。

    任何人都可以的。

    可惜,那天没有一个人出现,最后闹钟响起,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李竹个一个人。

    李竹个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背上书包,好像往常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道:“再见爸爸,再见妈妈,我去上学了!”

    *

    在两周后的期中考试上,李竹个破天荒地考了个极低的分数。但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孟弋翮竟然考了个比她更低的分数。

    真有趣,生日会上大家想要的愿望竟然都实现了。李竹个高兴又惆怅,高兴自己终于有超过孟弋翮的一日,惆怅这年级三十多名的成绩恐怕又要被妈妈训斥一顿。

    这几天爸爸妈妈也不怎么吵架了,李竹个像是回到了往常。

    放学后,李竹个和李静走在孟弋翮后面,他还是那样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哪怕这次成绩如此不如意。李静拉着李竹个走近了些,听到他周围的人议论说:

    “孟哥孟哥,你怎么考到19的政治,29分的历史啊?”

    “对啊对啊?上次我记得你上次不是49的政治让尹老师夸了半学期了。”

    “是啊,你上次历史还是满分呢,全年级可就两人!”

    孟弋翮轻蔑一笑,仍然带着他那令人讨厌不可一世的态度,说:“忘记复习了,失误了。”

    正好处于换声期,他的声音像漏风的破旧手提琴一样沙哑难听。说这话的时候,肩膀又绷得很直,像是被什么限制住了一样。李竹个从后面看他走路,觉得像一只气势汹汹嚣张得意的公鸭子。

    有什么好得意的,明明考得还没她高。

    李静却悄悄和她说:“他这两科这样的分数还能考这么高,真不愧是他。”

    李竹个不甘地“哼”了一声,一点超过他的成就感也没了。

    等到李竹个不安地回到家,以为会骂她的妈妈却难得在这么多天里露出一个温柔又苦涩的笑容。

    李竹个抱着书包拿出自己的卷子,准备挨骂时,却被妈妈抱在怀里。

    妈妈声音低低的,她对自己说:“个个,如果爸爸妈妈要离婚的话,你一定要选爸爸,听到没有?”

    李竹个用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妈妈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眼泪无声无息地淌落。

    妈妈没有察觉,她仍然紧紧抱住李竹个说道:“一定要跟着爸爸,妈妈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养你,但是妈妈会去看你的,你知道吗?”

    李竹个僵硬着没有说话,忽然爆发出一股蛮力,挣脱妈妈冰凉的怀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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