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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掉进黑暗,身边都是光明之子,于是我学会了希望,偏偏忘记了希望本身就是伴随绝望而生。

    ——《李竹个的光阴回溯记事》

    即便对自己有一定的认知,我仍然还是被李竹个这惨淡的成绩给打趴了。

    认知和定位是不一样,认知主要依靠自己认识,而定位往往受他人影响,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能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却够不着那永远高一筹的定位。

    没有达到那高高在上的定位,结局不是打便是骂,不是谣言便是非议。

    走在回家的路上,仿佛有无数股无形的压力压弯了李竹个笔直的脊梁,我费力地挺直了背,没能坚持三秒便佝了下去。

    李竹个自暴自弃地锤着自己的腰,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回去,而不是现在这样如同一只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害怕着未知的前路。

    好在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相识的同学或是老师,李竹个虚虚地看向远处的人群,目光中突然出现李静的娇小身影。

    李静?我怀疑李竹个眼瞎了。

    我顺着自己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真的是李静。

    那个当初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少了几分稚嫩可爱。她一副公主切的发型,抱着一只兔子娃娃,身旁还有一个男孩的身影。

    田...田甾宇???

    很多年不见,田甾宇的脸竟然不曾改变。

    这委实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词,因为他的身高体重随之变化,整个人已经不如小时候那样精致,一张娃娃脸配上彪悍的身材显得很是违和。

    可李竹个像是老鼠见了猫,好不容易支愣了三秒的背又弯了下去,躲在角落里等两人依偎着走过,才慢慢继续走着。

    我好像...在刻意地躲着他们?

    是因为没有考好的害怕吗?

    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回到旧日的时光中时,可常常,恰如这时,我又觉得我好像缺了一点什么,让我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乌云就翻滚着蓄势而来,人群加快了步伐,只剩下李竹个孤零零地走在路上,慢悠悠的,每一步踩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

    直到自家楼下,李竹个踌躇着不敢进楼层的大门。

    大雨点点滴滴地落下来,一点点下大,变成倾盆大雨泼下。李竹个反而一步跨进雨中,淋着雨,借助这场盛大的雨宴,将隐忍的哭声隐藏在雨中。

    李竹个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隐隐还伴随着雷声。

    她自觉笔直地跪在门口的脚垫上,一言不发。

    我甚至可以听见屋内妈妈焦急的抱怨声:

    “这死小孩这么还不回家?死哪去了!”

    李竹个仍然沉默不语,好像整个世界忽然之间离她远了许多,虚幻得让人不真实。

    “嘎吱—”

    门突然被打开,妈妈一脸怒容地气势汹汹地准备出门,手里拿着一把纯黑色大伞。

    她低头看到我,一瞬间错愕,但反应速度极快,拿起那把大伞便往我身上抽去:

    “我让你在门口不说话!”

    “哑巴了是吧?”

    “老娘还以为你被困在学校...”

    李竹个仍然不说话,平静地挨打。

    她打累了,停下来,用伞尖抵住我的肩膀问到:“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李竹个终于开口,淡淡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你说过——要是下次物理还不及格我就跪在门口不准回家。”

    妈妈猛地打向我的胳膊,李竹个不防备,顺势倒到右边,又倔强地爬起来跪好。

    妈妈又乱打了一通,像是气极,说道:“好啊好啊...今天你就跪在这里别回家了。”

    李竹个不接话,心里却仍然想着:这本来也不是我的家。

    我也不说话,我想:反正是李竹个的人生,就当做,在看一场8D电影好了。

    大概是过了很久,我跪得脚发麻的酸,身上被打的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疼时,李竹个仍然无动于衷的时候,门又开了。

    妈妈面无表情地说:“进来吃饭。”

    李竹个分毫未动。

    【我的惩罚还没有受完。】

    妈妈又气急败坏地抓着李竹个的衣领,将她揪进家门。她一边扯一边愤愤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对啊,我确实是一个不中用的东西】。

    可妈妈却为了这样不中用的李竹个特地去见了丁老师,李竹个在办公室门外悄悄地看,妈妈低三下四地恳求着什么,完全没有打自己时的气势。

    于是李竹个没有被“下放”进普通班,反而是到了年级第二好的实验班中。

    然而我却感到可悲,人再差其实都并不要紧,可一旦周围人对你的期望高于你本身的能力时,那才是真正可悲。

    就比如现在的李竹个。

    厌恶自己又无法改变自己的李竹个。

    新同桌是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生,他笑起来眼睛像一条线,拿着眉笔认真给自己画眉。

    男人画眉,给李竹个心中留下深刻的冲击,我摸着自己不施粉黛的素颜,感到新奇。

    心中的我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熟悉的感觉?

    他放下眉笔,弯眉打招呼道:“你好,我叫程时,本来是普通三班的,你呢?”

    只见李竹个小心地回应道:“我是李竹个,原先...”

    李竹个咬了咬唇,似乎带着羞愧,没有说下去。

    程时也没有深究,继续道:“反正今天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估计等新班头来说几句就差不多了,我们先聊聊吧。”

    李竹个皱皱眉,说道:“聊什么?”

    程时一边说着聊什么都行一边已经掏出个苹果手机,手机又笨重又小巧,他指着里面的人说道:“你看他,言言,是不是很可爱。我跟你说,你不知道他之前...”

    我看着手机里的人,愣住:吴言???

    他竟然真的是网红?

    但此时的李竹个并不认识他,草草地过了一眼,委婉地说道:“上课期间不是不能带手机吗?”

    程时不满意地收回手机,颇为负气道:“又不给老师看...你难道没有带过手机来学校?”

    不擅长撒谎的李竹个语塞。

    顿了顿,李竹个换了个话题说道:“你和他很像,长得。”

    程时又满意起来,骄傲地说:“那当然了,就是和他长得像我才粉他的,他说了,我们这种类型的就是这样贱贱的帅。”

    神·贱贱的帅。

    我在回溯记事本本上给吴言记上,张牙舞爪地想要回去告诉他,想了想又全部划掉。

    算了吧,这些都是他所厌恶的人间过往了。

    果然,新的班主任江老师进来后,用了整个晚自习的时间讨论这个重组班级的意义。

    意义这种东西,是人赋予的,只有在人需要意义时才有作用。

    换句话说,现在和我扯意义就是废话。

    一直讲到整个学校都静悄悄,只有我们班还亮着灯的时候,他最后掷地有声总结道:

    “今天就讲到这里了,你们都记住我说的,我们班就是为了挑战清北班的那群尖子生,让他们意识到努力是王道,优胜劣汰才是自然法则!”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疯狂向外冲去,李竹个一出门就看见昏昏欲睡的月立倚靠在走廊边。

    李竹个:“你这么在这。”

    月立:“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李竹个发出短促的疑惑声:“啊?”

    微凉的晚风将月立的长发吹起,她与着急的人群格格不入,她说:“听说住在这边可以多睡一会,我也就搬过来了。”

    李竹个嘴角微微勾起:“行吧,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陪你走一段路吧。”

    李竹个的内心可比表现的翻腾地多,她开心地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过夏日漫漫黑夜。

    *

    翌日早自习的时候,李竹个一如既往地昏昏欲睡,偶然瞥见窗口似乎有黑影晃动。

    吓得李竹个强行清醒过来,装模作样地大声读起手边的书。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过了很久那身影也不曾离去,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李竹个试探性地打开一条缝,抬眼便对上一双痞里痞气的狗狗眼。

    “章叁?”

    “嗯。”

    “你...”

    “小声一点,我是罚站的。”

    李竹个压低了声音,虚虚地用气音问道:“你罚站这么站到我们班来了?”

    章叁嘴角上扬,没有回答。

    窗外,他拿着英语课本背起课文;窗内,李竹个拿着语文课本背着古诗词。

    不久我听见夏老师的大嗓门:“章叁!我是让你在门口罚站,不是让你去隔壁门口罚站!隔壁有金子吗?啊?”

    那声音气急败坏,又带了丝无可奈何。

    章叁不慌不忙地走回去,我听见他若有其事地辩解道:“哦,这边阳光好,背得快一点。”

    那干净透亮的少年音,我好像通感地尝到了早熟的杏子味道,皮是苦的,肉是甜的,偏偏核附近又是酸的。

    那是少年坦诚炽烈的喜欢,轰轰烈烈,不加掩饰。

    那也是我刻意遗忘的欢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愿忘却这片刻的心动。

    他身上带着光,让我情不自禁地想抓住,可我又惧怕,这样活在光里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我想,李竹个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这可真是一件——说不出好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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