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竹个,听爸爸的,报经济专业,吃香得很。”

    “个个,妈妈不会害你,报本省的,离家近。”

    “报什么本省,她冲一下外面的经济贸易大学不好吗?”

    “你什么意思啊?怂恿她离我远远的是吧?”

    如今我在“好想回到美好幸福温暖的鬼界”和“好想知道我这一生是怎么度过”中反反复复纠结——实在是太聒噪了!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你一言我一语,每天左右夹击还要争吵起来。

    李竹个似乎已经锻炼了自己的屏蔽能力,她一言不发,突然小声说道:“我要报化学。”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爸妈难得统一战线盯着我。

    李竹个声音大了一些:“我想去西大,我要报化学专业!”

    妈妈:“你是不是和那个王八蛋约好了?”

    李竹个:“你觉得有人会这么蠢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李妕早就听周围人说过,生化环材,四大天坑专业,谁选谁倒霉,她不知道自己姑娘到底受了谁的蛊惑。

    爸爸也怒目圆睁,西大在大西北的荒漠里,哪有女孩子千里迢迢去吹风沙的?

    他们不约而同心照不宣地考虑了自己刚刚反驳的观点。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冒出这句话。诚然,我心里也对化学略有好感,主要原因只是化学老师待人很好,脾气温和,每次都好声好气地帮我解答疑问。

    次要原因则是化学是我见过最迷人的专业。无数的实验与反应,色彩与结晶,仿佛只要学了,就能够有机会去亲手创造出新的物质世界。

    化学的大胆与自由,天然地吸引住我。

    但是我觉得凭李竹个这个死心眼现在和父母的关系,这辈子我不太可能去学化学。

    不过李竹个非常有骨气坚持了很有几天。期间争执中损坏的物品有:筷子五双,碗三个,门锁一个,风扇一台,台灯一盏。

    这日子过得唉,我的脸上几乎就没有消肿的时候。

    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又一次吵崩后爸爸扯着我头发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李竹个眼眸平静地望向防护网外的天空,语气没有什么波动道:“我想要自由。”

    爸爸松开手,想要给我一巴掌,不知道为什么又止住,只是恶狠狠地说:“这个家迟早被你拆散了!”

    李竹个的心脏被小小触动了一下。

    他给化学老师打电话,具体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李竹个只听到自己最敬爱的化学老师这样说道:“你没有必要选化学的。”

    “可是老师,我喜欢化学。”

    “李竹个,老师是过来人,这么说吧,兴趣最好不要当专业选。”

    “……”

    “李竹个?”

    “好的老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明白,李竹个其实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真正的去西大读化学,她只是想要有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人可以在乎考虑她的意见。

    她忽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连填志愿的时候,爸爸拿着鼠标在网上替自己填好志愿。

    李竹个虚虚地笑着,却懒得再看一眼。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的父母更加知道如何击垮我。

    譬如此时,譬如过去。

    李竹个最终将去离家最近A市的政大读经济学专业。

    我感到疲倦了,李竹个已经折腾得够累了,她现在只是想,离开这个家就好。

    *

    填报专业第二天,家里难得的一派和谐,妈妈带着我出去逛街——除了白绿校服以外,李竹个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

    妈妈站在试衣间前,指挥着销售员让我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

    这些衣服没有一件符合那时李竹个的心意和审美,但李竹个也不排斥,沉默做着行走的试衣架。

    妈妈看中了一件绿色的连衣裙,这连衣裙干干净净,非常素雅,仅仅只有两个小蝴蝶结在肩上做装饰。

    妈妈满意了。

    决定付款之前,她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回头问道:“个个,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看中的衣服。”

    李竹个忽然指向一件火红的连衣裙,版式露肩,上面装饰繁琐,泛着点点金光,道:“我喜欢这个。”

    妈妈的笑容凝固了。

    旁边的销售员没有眼力见地把衣服取下来放在我手上,说:“喜欢就穿上试一试,你看你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

    李竹个拿着衣服一动不动,看着妈妈。

    妈妈问地有点咬牙切齿:“你喜欢这件衣服?”

    李竹个忽然冒出了些兴趣,她想知道自己母亲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于是坚定地回道:“嗯。”

    妈妈又肯定地说道:“这件不好看。”

    李竹个似乎在故意唱反调:“你选的那件也不好看。”

    妈妈声音有些愤怒,这些天来她很难收住自己的脾气——

    “李竹个,穿这么花枝招展想干嘛去啊?学生娃就应该有学生娃的穿法,你是结婚还是过年?你喜欢,你喜欢自己花钱买!”

    李竹个冒出来的兴趣被掐灭,非常乖巧地笑了一声,把衣服还回销售员手中,还是选择了那件绿色的衣服。

    其实绿色也很好看,可是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我的审美似乎与八年前的妈妈更加接近?

    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觉得红色真热烈,热烈到以为能够温暖自己的心一样,李竹个喜欢鲜艳的东西。

    张月立去了靠海的业大,俩人南辕北辙,相隔千里。李竹个送走她的时候心里不舍很久,又羡慕很久。

    后来总算轮到李竹个离开家的那一天,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好像我要去的并不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而是期待了很久的归属一样。

    【2022.6.28】

    “个儿,宏观经济学的分数出来了,你查了吗?”米小晴坐在椅子上,抬头向正在收拾床单准备拿去晒的我问道。

    宿舍北方人偏多,除了罗镜作为宿舍长被喊长儿外,其他几个都是直接名字最后一个字带儿化音。

    李竹个右耳听得模模糊糊,并不太确定:“你说什么?”

    “算了,不想说就算了。”米小晴不满的嘟起嘴咕哝。

    李竹个仔细回想了一下:“你说宏观经济学,上个星期考的那门?问分数吗?”

    米小晴有些生气了:“你明明就听到了!”

    李竹个默了片刻,没有分辩,回答道:“68。”

    米小晴安静下来,李竹个看了一眼她压不住的嘴角,就知道她考得不错。

    罗镜走过来,她向来是和事佬,大概是觉得气氛不对,她笑眯眯地提起:“马上就大三了,你们以后有啥打算呀?”

    宿舍其他两个人秦倩和赵梦瑶也参加到讨论中来。

    米小晴信心满满地说:“我想保研。”

    秦倩温温柔柔地跟着说:“我也是。”

    赵梦瑶平时粗枝大叶,却也像是早就考虑清楚地说道:“我的学分绩肯定是保不上了,还是认认真真准备考研吧。”

    罗镜摊摊手,无奈道:“你们怎么都读研呀?我就想找个工作早点赚钱。”

    她们越聊越深入,罗镜不忍心落下李竹个,又插问了一句:“个儿,你呢?”

    李竹个停住动作,愣了一下:“我?”

    她的眼神迷茫起来,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可能……可能问一下我爸妈意见吧。”

    米小晴猝不及防笑起来,似是打趣:“还问爸妈,哈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妈宝女!”

    李竹个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罗镜也跟着捂着嘴笑起来。

    大学上了两年,李竹个也摆烂了两年,每门课分数不过堪堪及格,什么证书考级都没考。

    与想象中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不同,因为疫情的关系,大学像围墙,李竹个几乎没有出去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喜欢窝在宿舍里种花。

    可惜花养得也烂,死了一批又买一批,李竹个的床底下藏了不少空花盆。

    她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每天庸庸碌碌,像一个步入老年的婆婆,重复又简单地活着而已。

    快到暑假了,李竹个抿抿唇有些不安——要回家了。

    这两年李妕和李晓亮闹得很凶,经常一个电话打进来说要离婚,李竹个开始的时候还会找个没人的角落默默哭到累了再回宿舍,后来已经处变不惊,非常冷静地告诉他们——

    “我已经成年了,又不存在跟谁的问题,你们自己处理好开心就行。”

    李竹个闷闷地想:【不想回家。】

    *

    “你问风为什么托着候鸟飞翔,却又吹得让他慌张……”

    李竹个一脸疲倦地醒来,秒闭上眼,习惯性地摸手机取消闹钟。

    “李竹个,太阳晒屁股了……难怪成绩不好,也不知道你在学校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一个激灵被吓醒,李竹个果然也立即坐起来,看着粉色的墙壁不知今夕何夕。她花了好几天时间来磨合与妈妈的作息,但是仍然会深夜失眠。

    这次暑假回来就惊讶地发现老房子被重新装修了一遍,处处都显得陌生。

    布局结构家具都是新的,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好——爸爸不见了。

    李竹个问,妈妈总说,爸爸暂时回老家了。再问,妈妈就不耐烦道:“过几天你回老家就见到了。”

    李竹个心情有些不好,她阴恻恻地想,也许妈妈忘记了,她今年已经20岁了——并没有小时候那么好骗了。

    但妈妈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她不会无缘无故生气发疯,每天都是笑吟吟的,给人带来一种她很幸福的错觉。

    李竹个又无趣地想,无所谓,只要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也好。

    不过这样虚假的和平很快就又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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