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6. 前厅

    绮多第一次听说木川这个人,是数年前夏季即将告终的时候。

    金经常缺席十二支会议,整天不见踪影,大家偶尔八卦时会提到其他人的近况,再加上选举会长还有嵌合蚁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尽管最后还算顺利收场,但接到“金不参加会议是去医院看望女人”这样消息的时候,绮多还是不免感到惊讶。

    话虽如此,之后她听说很多人都认识那个孩子,他们甚至参与了对方的出院仪式,帮忙布置沙滩场地。绮多也压根没把对方和“恶魔”这个概念关联起来,现在想想心境颇为复杂。

    事件告一段落后,她为了处理人员变动,曾经找过金一次,但那时他又不在协会,绮多看着报销账单明细上的昂贵金额——实际经费再加上额外补贴,被气得火冒三丈。

    一问之下,原来那个男人还带话说:能不能全部报销无所谓,随便吧。

    这种逆天的行事风格在绮多看来简直是在她点燃的火种上浇油,而且是大量浇油,不,不仅是火上加油,金的态度根本是堆满木柴,然后装上炸/药一样。

    可之后她联络了金好几次,时机都不对,迟迟找不到人。他虽然从犄角旮旯的遗迹里出来,却好像在途中生了病。

    随心所欲、目中无人的遗迹猎人,金·富力士到底患了什么病、在哪里干了些什么,绮多当然无从推理,她无可奈何,只好告诉帕里斯通,让他找人联系金,等事情平静下来后,务必联络她。

    结果帕里斯通以一贯的轻浮调子说:“最近金先生总是满口无聊随便,净做些不像话的事,他要打发时间,就是消遣我们这些人。肯定是那个小女孩头也不回地跑了,所以他心情不好吧。”

    谁啊?她问。

    “还能是谁,前段时间把魔兽放出来的那个怪物,哎呀,绮多小姐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啊,不好意思,我忘记这是机密消息了。”

    ……火大。

    帕里斯通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次有正事去见他,她不是被捉弄得惨兮兮,就是完全被忽略。

    绮多周围的男人,要么像金一样完全不听人说话,就算听了,却什么都记不住;要么像帕里斯通一样爱跟人反着来,判断基准与一般人大相径庭,哪怕遭受憎恨与厌恶,他应该也不会生气,搞不好还会高兴。

    夹在这些男人中间的绮多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精神内耗,她能健康正常地工作生活,必定要依靠她无比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

    话说回来,尽管在周围人那里听过好几次木川相关的事情,直到最后,绮多连她的名字都没对上号。

    又是几年过去,某天的学者团晚宴,听到帕里斯通说金和年轻女性一起走路时,她还是没有联想到曾经的听闻,可以说忘了一干二净。

    但当对方第一次露脸后,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少女。

    若将长相、人格和职业摆到一旁,对方光是言行举止就够格让绮多打起退堂鼓。听说她成年前的监护人是金,和金的儿子是朋友,好像很会打架。不仅如此,她还是个连女人都会看得着迷的美少女,浑身无懈可击。

    简而言之,就是一般人会觉得结交木川这个人,总是有益无害的吧。

    可是,无法如此轻易断言,就是木川之所以为木川的地方。无论长相、能力、人际关系,在她的性格面前,都没有任何作用,全都无效。

    荒唐…或者说奇怪……要说装模作样,确实和帕里斯通在某方面有点微妙相同,但少女和人对话时散漫的举止,又是金才会有的逆天态度。

    在绮多心中,逐渐生成了一个可怕的公式:

    木川=(金+帕里斯通)300%

    怪胎超级加倍!

    绮多看着螺旋塔底部的情景,心不在焉地自我分析,最后的感想完全是这么一句话。走到出口,眼前亮起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气场。

    啊啊。

    那个女孩也在。

    她这么想。

    空气浮躁不安。

    经过地毯的时候,她的耳朵开始感觉到痉/挛般的空气震动,那是高声大笑。

    ——是卡金国的四王子。

    和资料照片一模一样的四王子在笑,绮多走到人群外侧,他夸张的笑声到达了巅峰。

    男人的面相十分奇妙,难以形容。若说普通,的确普通,若说可怕,也算可怕。他的脸很长,而且眼珠子浑圆无比,迫力十足,却又涣散松软,总觉得很像什么,却想不出究竟像什么。

    四王子切利多尼希对面站着那个怪异的黑发少女,他扬起眉毛好像说了几句,懒洋洋地低头瞅她,光这么看,说不定会让人以为他们是朋友。

    但木川似乎也不甘落后,微笑着回复什么,漂亮的脸溢满了装腔作势的挑衅,漫不经心的眼神简直是帕里斯通的复刻。

    “绮多小姐也过来了啊。”正版出现了。

    绮多偏过头,帕里斯通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金发男人一本正经的微笑脸和木川重叠了。他好像没看出她的抵触似的,故作熟稔地搭话道:“是在看木川小姐吗?她确实是你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呢。”

    啧,话多的男人。

    “咦,我没说错吧,绮多小姐这么正经的人,应该完全没有那种性格的朋友。毕竟她可是那个金先生的相关人员,你很苦手吧?”

    就算他这么说,绮多也不能直接承认。

    她只是很烦躁地瞪了他一声。

    “你和她很熟吗?”她问,于是帕里斯通用高昂的兴致勃勃声音答道:“还可以哦。”

    他的口吻模棱两可。

    但肯定不熟,如果木川是他这种性格的话。

    绮多在场内环顾四周,发现人数比起之前骤减,整个视野内也不过三十几人左右。除去部分职业遗迹猎人、协会麾下的专业探险人员以外,剩下的基本都是民间私人团体,比如她还看见了金的儿子。

    “帕里斯通先生!”

    绮多正走神着,被对话声拉回现实。她看见原先和四王子谈话的黑发少女脸上露出带有几许挑衅意味的笑容,对方以不带任何感情的悦耳嗓音,开始祸水东引。

    “我找你好久了。”话一说完,木川便以淡定从容的动作,转身朝他们走来。

    绮多迅速望着帕里斯通的侧脸,发现这个男人有一瞬间也流露出了极浅的诧异,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木川唯走到帕里斯通面前没几步的位置时,才看见后面被挡住的绮多,她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讶,然后这个微妙的表情转变为笑容:“绮多小姐也在啊,好久不见。”

    视线——

    很多人都在看她。

    绮多浑身都开始发毛,太多人注视着这边,可木川的神色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好像早就习惯站在人群中心。

    帕里斯通的眉尾微微挑起来,好像在等木川说话。只见黑发少女最初礼貌性的笑颜顿了几秒,接着流畅又自然地垂下红眼睛,声音也变温柔了,往金发男人身边靠近了一点。

    “你不是说要亲口告白吗,要一直待在我身边才行啊。”她说。

    如果绮多是小动物,那么此时她浑身的毛大概就已经炸开了。

    从卡金国四王子那边传来的视线阴郁又诡异地定格在这里,准确来说,是扫过帕里斯通的脸。

    金发男人装模作样的笑容都停滞了一秒,他也垂下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面部适时流露出有些苦恼的样子:“这可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啊。”

    后半句很轻,好像在用舌头暧昧地咬着字眼。

    “木川小姐是在利用我吗?真伤心。”

    听不出伤心。

    只有阴测测的咬文嚼字。

    如果把这对男女的谈话比作战斗,那么没有一秒停顿当场展开攻击的木川就是先发制人,她试图打烂他的头部,一再地挥舞棍棒,然而帕里斯通面露微笑,将她的每一击都打了回来。

    ——对了,金呢?

    绮多转头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马上就发现他和比杨德站在后面正在说什么。金刚刚排在绮多后面成功进来了,大概比杨德正絮絮叨叨地分享关于浮雕的二三事吧,看金的表情已经很不耐烦了。

    “人齐了,一共就这些了吧?”比杨德大声说,“还有人可能已经提前卡到其他层级,总之可以进去了!”

    比杨德率先大踏步往莫名其妙的地方冲,在他身后零零散散跟着部分遗迹猎人,隶属协会的绮多也准备跟上。

    这时,那个卡金国四王子忽然又朝木川走了过来,视线毫不遮掩地盯着她看,一脸阴鸷的模样。换言之就是看着不太正常,眼睛里都是奇怪的狠戾。

    “你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吗?”四王子问出了更奇怪的问题。

    他好像不是这个性格吧?是她做了什么吗?绮多扭头望向木川唯。

    木川左肩挎着埃珍大陆港口的纪念品帆布包,包带子上还扎了一排纪念徽章。她身体稍微向前倾,饶有兴致地盯着四王子的脸,其实她不太适合天真无邪的表情,但那双赤色瞳孔就像在燃烧一样。

    这个距离,绮多能看见她冷漠的眼神。

    “是啊,我们接下来要到厅内掷写着真心话大冒险的骰子,然后根据投出的话题一边吃烧烤一边即兴聊天。”木川义正言辞道。

    “……?”

    她说着就抓住了帕里斯通的手腕,满脸熟络的模样,仿佛两人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她转头对四王子说:“是激动心跳、直击心扉的聊天环节,难道你希望我们带你一起聊?四十岁的男人跟得上节奏吗?不可能吧。”

    以这么一副嘴脸说完台词后,木川就笑眯眯地拉着帕里斯通往前走了。而被她扯着的某个金发男人看不清表情,他两侧的头发微微遮脸,虽然没有抵抗,但总归也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

    绮多是从刚才她对帕里斯通说「一直待在我身边」开始就保持着震撼脸,如今听多了这种话,人有点麻。

    三人保持当前的前后顺序踏出前厅的铁质拉门,前方的比杨德等人忽然就从视线内消失了,宛如游戏内刷新过后的地图。

    头顶灯光发出嗡嗡声,之前还充满人声的环境突兀地静了下来,气氛不安又压抑,空中难以忍受的潮湿远远超越了普通雾气程度。

    眼前的黄色空间外表看似毫无特点,带有些许磨损与腐烂的痕迹。然而它的布局却违背常理,形成了一处错综复杂的神秘集合体,其中的走廊一直延伸到虚无缥缈的远方。

    每条走廊都贴着单调的壁纸,给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其中扭曲的特点在于它们微妙的偏差:好像所有走廊都是彼此的复制品,形成一个连续的循环,令人沦陷其中,回到之前所走过的地点。

    “其他人……都不见了。”绮多愣愣地说。

    帕里斯通终于开口了:“进入领域内后就不可能保持成群结队的局面,面前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从眼里消失不见,绮多小姐看过报告书吧。”

    木川唯也立刻抽回手,她恢复往日的冷淡,一瞬间周遭的气场都变了,转向四周打量一番。

    “那是什么能力。”帕里斯通忽然说。

    “你指什么?”木川明知故问。

    他看了她几秒,随后重新露出笑容:“没什么。”

    说完,两人同时互相错开目光,在偏头的刹那,所有表情都从他们脸上消失了。

    似乎在人后就不打算接着装,木川秉持着用完就扔的冷酷心态,丝毫不把帕里斯通放在眼里,直接凑到绮多旁边和她说话:“你真可爱啊。”

    又是那种一眨不眨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闻所未闻的人物。

    绮多不由自主地视线下移,看向自己的穿着,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对方居然朝她露出超级灿烂的笑容。

    甜度压根就不是刚刚对帕里斯通那个等级的,绮多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要吃东西吗?我带了糖。”

    她犹豫片刻,从冷却服的口袋内取出装有草莓糖的袋子,把糖投喂给木川。对方毫无迟疑地塞进嘴里,发出含糊道谢的声音。

    ——我要是坏人,你现在就已经被我毒/杀了!

    绮多心累地想着。

    整个过程,帕里斯通都带着微妙的笑意旁观。

    也许是看出了绿发女生的一言难尽,木川一本正经地说:“锵锵!受到强运加持的世界之神,大陆至高无敌的反派大人,黑发红眼的超自由冒险王,是谁呢?”

    一片沉默。

    木川把手放到耳边,在另外两人的沉默中露出惊讶表情,故作惊喜说:“回答正确!”

    绮多:“……”

    木川安慰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绮多:“你本身就最值得担心吧!”

    木川:“放心吧有我在,就算是遇到不好说话的家伙,我也会用慈爱的铁拳让它变得好说话。”

    绮多:“铁拳和慈爱哪里沾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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